第9章
夜色如同一塊厚重的黑布，將濱海市籠罩其中，只有零星的燈火試圖掙扎着刺破這片沉寂。
周三晚，七點五十分。
舊電廠外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趙明遠的臉上，他將懷裏的公文包又抱緊了幾分，那裏面裝着的不是文件，而是他下半輩子的全部希望與恐懼。
他像一只受驚的老鼠，反復探頭確認四周空無一人，才顫抖着雙腿，踏入了那扇鏽跡斑斑、仿佛巨獸之口的廠房大門。
鐵鏽和塵土混合的氣味瞬間灌入鼻腔，讓他幾欲作嘔。
廠房內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高處破損的窗戶透進一絲慘淡的月光，勾勒出廢棄機器猙獰的輪廓。
每一步踩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都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空間裏被無限放大。
他的心跳快得像要掙脫肋骨的囚籠。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無邊的黑暗和寂靜逼瘋時，一道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在空曠的廠房內響起：“你終於來了。”
“誰？！”趙明遠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回頭。
聲音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卻又捉摸不定。
他驚恐的目光掃過每一寸黑暗，最終定格在對面一堵相對完整的牆壁上。
月光下，一個模糊的人影被投影其上，輪廓因爲距離和設備的簡陋而扭曲不定，像一個來自地獄的鬼影。
那鬼影沒有動，聲音卻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趙明遠的神經上：“你貪的那些錢，夠不夠買你自己的命？林曜已經等不及了，他爲你準備了一場完美的‘意外身亡’。”
“不......不可能！”趙明遠失聲尖叫，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他答應過我......”
話音未落，他口袋裏的手機發出劇烈的震動，鈴聲在這鬼魅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他血液倒流——林曜的助理。
他下意識地按下了接聽鍵，聽筒裏傳來助理程式化的聲音，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趙主管，林總剛剛還在問，說您今晚需要加班核對海外賬目，怎麼擅自離崗了？他讓你立刻回公司。”
加班？
回公司？
趙明遠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通電話與牆上鬼影的話語形成了完美的印證，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在他面前緩緩合攏。
林曜不僅要他死，還要給他安上一個“擅自離崗，意外身亡”的完美罪名！
他驚恐地環顧四周，仿佛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
他再也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哀嚎，轉身跌跌撞撞地向廠房外沖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一個不起眼的通風口處，一個微型攝像頭的紅點悄無聲息地閃爍着，將他從踏入廠房到驚惶逃竄的全過程，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同一時間，蘇氏集團大廈頂層的總裁辦公室內，蘇晚晴正坐在電腦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在她眼中飛速掠過。
她繞過了公司正常的安保系統，直接從服務器機房的物理備份中，調取了她與顧慎婚禮當天，酒店第三停車場的全部監控記錄。
官方的說法是，因爲線路老化，斷電了四十七分鍾。
但蘇晚晴憑借着對電力系統異乎尋常的敏感，發現了疑點。
她將時間軸放大到毫秒級別，一遍遍地回放着斷電前後的信號波形。
終於，在代表斷電的直線區域中，她發現了一個持續了七分鍾的、極其微弱的手動重啓信號。
這個信號就像汪洋中的一根針，卻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這意味着，在所謂的“完全斷電”期間，有人刻意重啓了系統，保留了其中七分鍾的影像，隨後又將其覆蓋或刪除。
是誰在掩蓋什麼？
蘇晚晴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如飛，她順着這條線索，黑入了負責酒店安保系統維護的外包公司服務器。
在堆積如山的操作日志中，她用自己編寫的腳本進行篩選，很快，一條異常操作記錄彈了出來。
操作時間，與那七分鍾的重啓信號完全吻合。
而那個IP地址，經過層層反向追蹤，最終指向了濱海市一家幾乎無人知曉的空殼科技公司。
她將這家公司的注冊信息調出，當看到法人代表那一欄裏“林曜”兩個字時，蘇晚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她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手指卻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根本不是一場意外觸電，而是一場蓄意的、被完美掩蓋的謀殺！
她一直以爲顧慎的死是懦弱和愚蠢的結局，卻從未想過，他是被人推進了深淵。
城市的另一端，一間風格極簡的公寓內，顧慎正閉目站在一片純白的空間中。
這是他的籤到空間，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他面前，一道虛擬光幕上正進行着最後的推演。
【推演目標：動搖林曜在蘇家的根基】
【關鍵變量2：蘇晚晴。狀態：已發現監控疑點，並成功追蹤至林曜。若其掌握確鑿證據，將直接沖擊蘇家現有權力結構，引發蘇振邦對林曜的信任危機。變量影響權重：35%】
【輔助變量：短劇《總裁的替身新郎》輿論壓力。狀態：持續發酵。可放大林曜任何負面新聞的社會效應。變量影響權重：20%】
【綜合推演結論：多方壓力結合下，迫使蘇振邦重新評估林曜作爲繼承人的價值，並主動進行內部清洗的成功率——74.6%】
顧慎緩緩睜開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74.6%，足夠了。
他心念一動，撥通了李婉的電話：“計劃可以收網了。”他將一個黑色的U盤數據通過加密通道發送過去，“想辦法，讓這個U盤在明早的晨會上，‘無意’間遺落在會議室的桌子上。”
“好的，顧先生。”李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幹練。
“記住，”顧慎補充道，“這個U盤被插入任何電腦，三分鍾後會自動觸發一個隱藏程序，播放一段錄音。”他沒有告訴李婉，那段錄音是他用AI合成的趙明遠的聲音，內容經過精心設計，每一句話都建立在真實的賬目漏洞之上，僞造得天衣無縫：“......錢......錢都通過英屬維爾京群島那邊的賬戶，分批進了林總的個人戶頭，我只是個執行人......”
第二天清晨，蘇氏集團高層會議室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蘇振邦面色鐵青，坐在主位上，眼神如鷹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將一個黑色的U盤“啪”地一聲摔在會議桌中央。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個東西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千鈞之重，“爲什麼林氏集團在海外的一筆不明資金，會通過我們蘇家的供應鏈走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曜身上。
林曜心中一驚，但臉上依舊保持着鎮定，他看了一眼U盤，立刻將自己摘了幹淨：“爸，這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我查過，這筆賬是財務部的趙明遠在負責，這完全是他的個人行爲，利用職務之便侵吞公款！”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件事會以趙明遠被開除並移交司法機關告終時，一直低着頭的趙明遠突然站了起來。
他整個人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雙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不！不是我！是您讓我這麼做的，林總！”
他這一聲，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炸雷，全場譁然。
“從顧慎和大小姐結婚前，您就開始布局了！”趙明遠徹底豁了出去，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您說，想要真正控制蘇家，就必須從財務命脈上下手！這些錢，就是您用來收買人心的第一步！”
林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蘇振邦的目光冷得像冰，他緩緩轉向自己的女婿，一字一頓地問：“你，解釋一下？”
與此同時，蘇晚晴的辦公室裏，她的私人郵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沒有標題，沒有正文，只有一個視頻附件。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
視頻的畫面有些晃動，顯然是手持設備拍攝的，但清晰度足夠。
畫面中，是酒店後巷，兩個黑衣人架着失去意識的顧慎，將他塞進一輛沒有牌照的面包車。
陳虎，林曜最信任的保鏢，手裏拿着一根還在發出微弱電弧的電擊棍，逼近顧慎。
而視頻畫面的盡頭，三百米外的街角，一輛黑色的賓利轎車靜靜地停在那裏，車牌號蘇晚晴再熟悉不過——那是林曜的座駕。
郵件的署名處，只有一行打印體小字：“真正的反派，從不穿黑色的風衣。”
蘇晚晴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嚐到一絲血腥味。
眼淚終於無法抑制地滑落，一滴滴砸在桌面上。
她猛地拉開抽屜，翻出那本顧慎留下的心理學筆記。
她曾以爲自己已經看完了所有內容，可當她翻到最後一頁時，卻發現原本空白的頁腳，多了一行她從未見過的、清秀有力的手寫體：“當你開始懷疑，真相就不遠了。”
那一刻，她終於徹底明白了。
那個她以爲懦弱、無能、死於意外的男人，他不是沒有抗爭，而是在用一種她從未理解的方式，引導着她，等待着她從自己編織的象牙塔中醒來。
深夜，濱海大廈的樓頂，風聲呼嘯。
顧慎站在天台邊緣，俯瞰着腳下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城市燈火。
口袋裏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一條銀行短信彈了出來：【尊敬的客戶，您尾號8821的賬戶於23:15入賬人民幣3,200,000.00元，賬戶當前餘額......】
他輕笑一聲，在意識中啓動了那個只有他能看見的系統。
【首次籤到任務已完成。】
【完成條件：使原著關鍵人物（趙明遠/蘇晚晴）主動背叛原定命運軌跡。】
【任務評級：完美。】
他掌心那枚虛幻的銅錢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青銅色光芒，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
【任務獎勵已發放：中級因果推演權限（可模擬分析最多三層連鎖反應事件），籤到空間擴容至200平方米。】
顧慎緩緩閉上眼睛，感受着腦海中那股新生的力量。
他的思維仿佛化作一張無形的巨網，向整個城市鋪展開去，無數條代表着命運的絲線在他指尖若隱若現地纏繞。
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風吹散：“林曜，你以爲你是主角嗎？不，你才是這本書裏，最先被寫死的那個炮灰。”
遠處的街區，一個身影悄悄將一張折疊好的紙條，塞進了路邊一個標着“沈言”名字的舊信箱裏。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我想見你。”
夜色深沉，棋盤上的廝殺才剛剛開始，而有些眼睛，注定徹夜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