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廢棄汽修廠的二樓,空氣中彌漫着機油和鐵鏽混合的刺鼻氣味。
昏黃的燈泡下,一個綽號“老刀”的男人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將手機屏幕轉向顧慎,上面是一長串復雜的轉賬記錄。
“兩百萬,不多不少。走了三道空殼公司,又在境外轉了一圈黃金,最後回來。稅,過路費,加我們的人工,扣掉二十八萬。到你賬上,一百七十二萬。”老刀的聲音沙啞,“行規,不多收你一分。”
他收回手機,那雙在黑白兩道間見慣了風浪的眼睛,此刻正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這個本該在爆炸中屍骨無存的“死人”,非但活着,眼裏還藏着一頭飢餓的野獸。
“我以爲你找到我,只是想換個身份,找個地方躲起來,安安穩穩地活下半輩子。”
顧慎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仿佛在確認對方的猜測,隨即話鋒一轉:“從今天起,除了一個絕對幹淨的新身份,我還需要一輛無法被任何天網系統追蹤的改裝車,以及濱海市三家中型物流企業的完整控股結構圖,要精確到每一個隱名持股人。”
老刀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眯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危險的光。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他緩緩地說,“你不是只想活命?”
顧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裏沒有絲毫溫度,只有運籌帷幄的森然。
“活命只是前提。”他輕聲說,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敲在棋盤上的黑子,“我想親自下這盤棋,就必須擁有自己的棋子。”
夜色漸深,濱海市另一端的豪華公寓裏,李婉的指尖在鼠標上懸停了許久,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一封剛剛收到的匿名郵件,像一條毒蛇,盤踞在她的屏幕中央。
附件是一個視頻文件,點開的瞬間,趙明遠那張油膩而僞善的臉便出現在畫面裏。
酒桌上,他借着酒勁,正試圖將鹹豬手伸向一名瑟瑟發抖的女實習生,嘴裏還說着污穢不堪的醉話。
郵件正文只有一行簡短的黑字:“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所有證據都已在海外服務器做三重備份,你的安全,由我負責。”
李婉的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她想起了自己經歷過的相似噩夢,那份屈辱和惡心再次涌上心頭。
幾秒鍾的掙扎後,她猛地移動鼠標,將這封郵件徹底刪除,連同回收站也一並清空,仿佛這樣就能抹去一切痕跡。
然而,某種東西已經在她心裏生了根。
下班時,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去停車場,而是繞了一個圈子,走到市場部總監“沈言”那間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門口。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便籤,迅速塞進門下的縫隙裏,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幾乎在同一時間,顧慎的手機微微一震,一行信息在加密界面上浮現:【內應已鞏固,計劃影響範圍初步擴大。】
他拾起那張從門縫裏滑進來的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娟秀卻堅定的字:願配合。
蘇氏集團頂層的總裁辦公室,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林曜將一份審計報告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他英俊的臉上布滿了陰雲,眼神銳利如刀,死死地盯着站在他對面的趙明遠。
“審計組查到,上個星期,你名下有一個海外信托賬戶,出現了一筆高達兩百萬的巨額資金異常流出。雖然對方處理得很幹淨,沒追到最終源頭,但這筆錢的動向已經引起了董事會幾個老家夥的注意。”林曜的聲音冰冷刺骨,“趙明遠,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趙明遠瞬間冷汗如注,背脊的襯衫幾乎溼透。
他怎麼敢說這是付給“綁匪”的贖金?
一旦承認,就等於暴露了他被一個死人耍得團團轉的愚蠢事實,更會牽扯出他與蘇晚晴之間的齷齪交易。
他只能強作鎮定,結結巴巴地辯解:“林......林總,我......我也不清楚啊!肯定是......肯定是黑客!對,是黑客盜用了我的賬戶信息,我馬上去查!”
林曜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陰沉的眼睛審視着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趙明遠在這目光的逼視下,幾乎要跪倒在地。
許久,林曜才緩緩開口:“把這件事處理幹淨,不要留下任何手尾。還有,別讓我發現你在騙我。否則,你知道後果。”
回到自己位於城中村的臨時公寓,顧慎立刻開始了他的下一步布局。
從老刀那裏到手的一百七十二萬,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將其中的一百五十萬進行了重新分配。
五十萬,通過數個毫無關聯的第三方賬戶,用於全款購置三處位於濱海市老城區、即將被納入拆遷規劃的老舊商鋪產權。
這些不起眼的破舊資產,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爲一筆價值翻倍的現金流。
四十萬,注入一家瀕臨破產、負債累累的小型傳媒公司。
他要的不是這家公司的業務,而是它的“殼”——一個幹淨的法人身份,以及未來可以用來引導輿論、發布信息的喉舌。
剩餘的六十萬,則通過老刀更爲隱秘的渠道,再次拆分洗白,最終匯入一個位於瑞士的匿名數字貨幣賬戶,作爲支撐後續所有行動的戰略儲備金。
做完這一切,他打開一台經過多重物理加密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只有一個簡潔的文檔,上面列着他真正的目標:
1. 蘇氏集團核心供應鏈的薄弱環節。
2. 林曜賴以生存的海外資金鏈。
3. 蘇晚晴的心理防線轉折點。
夜已深沉,萬籟俱寂。
顧慎沒有休息,而是登錄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後台。
這是他當初以“沈言”的身份接近蘇晚晴時,在她借閱的幾本心理學專業書籍的電子版筆記中,悄悄植入的微型追蹤程序。
程序本身不具備任何攻擊性,只會記錄關鍵詞的檢索和閱讀頻率。
數據顯示,在過去連續七天裏,蘇晚晴都在深夜十一點到凌晨兩點之間,反復翻閱着同一個章節——《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認知重建》。
“快了......”顧慎看着屏幕上跳動的曲線圖,輕聲嘆息,“她就快要從自己編織的謊言和林曜構建的囚籠裏,徹底清醒過來了。”
他的指尖在鍵盤上輕點,系統界面彈出一個推演模塊。
【方案A:立即通過匿名渠道向蘇晚晴透露部分真相(如趙明遠受人指使),風險評估:極高,可能導致對方應激反應,計劃失敗。】
【方案B:繼續通過‘沈言’的身份進行側面引導,植入懷疑的種子,使其自主發現林曜的破綻。當前成功率預估:71.4%】
他毫不猶豫地關閉了推演窗口。
捕獵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尤其是當獵物已經開始動搖,任何急躁都可能讓之前的全部努力功虧一簣。
濱海市遠郊,一座早已廢棄的變電站內,巨大的變壓器在月光下像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
顧慎站在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火盆前,將一張打印出來的,屬於“顧慎”的官方死亡證明,緩緩投入火盆。
橘紅色的火焰瞬間騰起,紙張在烈焰中卷曲、變黑、化爲灰燼。
火光映照着他那雙過分冷靜的眼睛,裏面沒有悲傷,沒有留戀,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舊的我,已經死了。
就在紙張徹底化爲飛灰的刹那,他口袋裏的手機發出輕微的震動。
屏幕亮起,一條銀行提示信息清晰地顯示出來:【您尾號8821的賬戶於23:59:58入賬人民幣1,500,000.00元,賬戶當前餘額:¥1,500,000.00】
“死人不該擁有賬戶......”他低聲自語,嘴角逸出一絲嘲弄的冷笑,“但是,一個死人,卻足以讓所有活着的仇人,傾家蕩產。”
火光熄滅,黑暗重新籠罩四周。
籤到空間裏,那枚沉寂已久的青銅古籤,毫無征兆地微微發亮,一行新的小字在籤身上緩緩浮現——
【下次籤到觸發條件:掌控一項具備法律效力的實質性資產。】
顧慎收起手機,抬頭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
那裏的燈火徹夜不眠,像一張巨大的、噬人的網。
棋盤已經悄然傾斜,而他,即將落下至關重要的一子。
夜色開始褪去,東方的天際線泛起一抹微弱的魚肚白。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對於濱海市絕大多數沉睡的市民而言,這只是又一個普通的黎明。
但他們不會知道,一場足以顛覆整個城市格局的風暴,正隨着第一縷晨光的出現,悄然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