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在峽谷外回蕩了一整夜。
不是進攻的號角,而是某種焦躁的徘徊。
疤狼爬上瞭望台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它們在猶豫。”傭兵隊長說,“野狗溝剛打過一場硬仗,狼人也有損失。”
洛蘭望向北方。
黑暗中,綠瑩瑩的眼睛若隱若現。
“羅德的人還剩多少?”
“四十三,都帶着傷。”疤狼頓了頓,“凱勒說願意幫我們守城,條件是戰後放他們一條生路。”
“可信嗎?”
“一半一半。”疤狼實話實說,“傭兵最現實。現在奧蘭多想滅他們的口,狼人想吃他們的肉,我們是他唯一的活路。”
羅德去哪裏知道了嗎?洛蘭問到
有傭兵回答道:跑了狼人攻進營地的時候就跑了
洛蘭思考片刻。
“讓他們去修西面的木牆。武器……只給長矛和木盾。”
“明白。”
晨光完全亮起時,狼人開始後撤。
但不是退走。
是退到一裏外的樹林邊緣,重新扎營。
“它們在等什麼?”哈羅德不解。
“等奧蘭多的軍隊。”洛蘭說,“或者……等其他東西。”
一上午在緊張中度過。
哨兵不斷傳回消息:
“狼人派出三隊偵察兵,往南去了。”
“奧蘭多的前鋒已過灰岩鎮,下午就能到野狗溝。”
“商隊被堵在灰岩鎮外,守軍說要搜查違禁品。”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
中午,洛蘭決定去礦洞看看。
糧食快見底了,他想確認深處的夜光菇還能采多少。
莉莉安拿着火把跟在他身後。
兩人沿着熟悉的礦道深入。
走到底層儲藏室時,洛蘭停下腳步。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莉莉安側耳傾聽。
礦洞深處,傳來微弱的聲音。
不是風聲。
是……呼吸?
沉重、緩慢,帶着某種韻律的呼吸聲。
“少爺,我們上次來的時候……”莉莉安聲音發顫,“好像就有這個聲音。”
洛蘭想起來了。
十天前,他來這裏查看夜光菇,確實聽到過類似的聲音。
當時以爲是錯覺。
現在,聲音更清晰了。
“你在這裏等着。”洛蘭接過火把。
“不,我跟您一起。”
兩人繼續深入。
這條礦道他們很少來——太深了,而且岔路多。
呼吸聲從一個岔道裏傳出。
火把光照過去,礦道深處漆黑一片。
但呼吸聲就在那裏。
洛蘭拔出劍。
一步一步靠近。
十步,二十步。
礦道突然變寬。
火把照亮了一個……石室?
不是天然洞穴,牆壁有明顯的開鑿痕跡。
地面上散落着工具:鏽蝕的鐵鎬、破碎的陶罐、一堆泛着暗紅色澤的礦石。
牆角,靠着什麼東西。
洛蘭舉起火把。
然後,他看見了。
那是一副盔甲。
全鋼鍛造,布滿精細的紋路。
盔甲裏,有東西。
或者說,曾經有東西。
現在只剩下一些風化的骨骼碎片,還有……一個頭盔。
頭盔的面甲下,是黑暗。
但呼吸聲,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矮人?”莉莉安捂住嘴。
洛蘭緩緩靠近。
盔甲沒有動。
但呼吸聲,確實來自頭盔內部。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頭盔。
“別碰。”
聲音突然響起。
不是從耳朵聽見的。
是直接出現在腦海裏。
蒼老、疲憊、帶着金屬摩擦般質感的聲音。
洛蘭僵住。
“你……是誰?”
“守衛者。”那個聲音說,“或者說,曾經的守衛者。”
火把的光在盔甲上跳動。
頭盔的面甲下,似乎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過。
“你是矮人?”洛蘭問。
“曾是。”聲音停頓,“現在,只是殘魂。附着在這副盔甲上,太久了。”
莉莉安抓緊洛蘭的手臂。
“你在這裏多久了?”
“一百年?兩百年?記不清了。”聲音說,“我的族人撤離時,我選擇留下。看守這個礦洞,看守……下面的東西。”
“下面的東西?”
“深紅脈的源頭。”聲音說,“也是災禍的源頭。”
洛蘭想起礦脈圖上“危險,勿近”的標注。
“什麼災禍?”
“某種古老的……存在。”聲音變得模糊,“矮人挖得太深,驚醒了不該驚醒的東西。我們封住了最深的礦道,但我能感覺到,它還在下面。沉睡,但未死。”
呼吸聲繼續。
沉重,緩慢。
“你爲什麼告訴我們這些?”洛蘭問。
“因爲你們需要幫助。”聲音說,“而幫助你們,就是在履行我的誓言——保護這片土地,不被黑暗吞噬。”
“你能怎麼幫我們?”
“知識。”聲音說,“矮人的知識。關於礦脈,關於鍛造,關於……戰鬥。”
頭盔微微動了動。
“外面的敵人,我感知到了。狼人,人類軍隊。你們守不住。”
“所以?”
“所以,我要教你一個方法。”聲音說,“矮人的防御工事,在這礦洞裏有殘留。如果激活,能擋住數倍於己的敵人。”
洛蘭心跳加速。
“怎麼激活?”
“需要能量。”聲音說,“深紅礦的能量。還有……一個活人的鮮血作爲引子。”
莉莉安倒吸一口冷氣。
“別怕。”聲音似乎嘆了口氣,“不需要獻祭。只需要一滴血,作爲契約的證明。證明你是這片土地的領主,有資格動用矮人的遺產。”
洛蘭沉默。
他無法完全相信這個聲音。
但現在的局面,他沒有選擇。
“如果我同意呢?”
“我會指引你找到防御工事的控制核心。”聲音說,“然後,教你如何對抗狼人——不是用刀劍,用它們更在意的東西。”
“什麼東西?”
“糧食。”聲音說,“狼人部落最大的弱點,不是戰鬥力,是食物。冬天要來了,它們的狩獵場在縮小。如果你能給它們提供穩定的食物來源……”
洛蘭明白了。
貿易。
用糧食,換和平。
“但我的糧食也不夠。”
“所以你要先打疼它們。”聲音說,“讓它們知道強攻的代價。然後,再給它們選擇。”
有理。
“奧蘭多的軍隊呢?”
“那是另一個問題。”聲音說,“但如果你能爭取到狼人中立,甚至……讓它們去騷擾奧蘭多的補給線,你們就有機會。”
洛蘭看着頭盔。
紅光又閃了一下。
“你爲什麼幫我們?”
“我說過了,這是我的誓言。”聲音停頓,“而且……如果你死了,這片土地落入奧蘭多手中,那個沉睡的東西,可能會被他挖出來。那將是更大的災難。”
“所以你在利用我們。”
“互相利用。”聲音坦然,“你需要活下去,我需要有人繼續看守。公平交易。”
洛蘭看向莉莉安。
少女臉色蒼白,但點了點頭。
“好。”洛蘭說,“我同意。”
“伸出手。”
洛蘭伸出左手。
盔甲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一根尖刺從指尖彈出,輕輕刺破洛蘭的指尖。
一滴血珠滲出。
沒有落地。
而是懸浮在空中,飛向頭盔。
融入面甲下的黑暗。
呼吸聲停頓了一瞬。
然後,更清晰了。
“契約成立。”聲音說,“現在,聽好……”
半個時辰後,洛蘭和莉莉安走出礦洞。
陽光刺眼。
疤狼等在洞口,臉色凝重。
“狼人來了。首領要見你。”
“多少人?”
“就它一個,在峽谷口。”
洛蘭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去見它。”
“我跟你去。”疤狼說。
“不。”洛蘭搖頭,“我一個人去。”
峽谷口。
高大的狼人首領獨自站在那裏。
皮毛上有幾處新傷,應該是和羅德戰鬥時留下的。
“你,領主?”它用生硬的通用語問。
“我是。”
“裏面的人,交出來。”狼人說,“我們,退走。”
“然後你們明天再來?”
狼人咧開嘴,露出獠牙:“聰明。”
“我們可以做筆交易。”洛蘭說。
“交易?”
“奧蘭多男爵答應你們什麼?礦脈?糧食?還是單純的屠殺許可?”
狼人首領眯起眼睛。
“他答應,三年礦脈。還有……你們儲存的糧食。”
“但你們真的相信他嗎?”洛蘭問,“三年後,他會讓你們繼續挖?還是會調集更多軍隊,把你們趕回深山?”
狼人沉默。
“我有更好的提議。”洛蘭說,“礦脈,你們可以開采。我只要三成作爲稅金。剩下的,你們自己處理。而且……我可以幫你們聯系商人,用礦石和毛皮,換糧食、換工具、換藥品。”
這話讓狼人動了容。
“你,能做到?”
“正在做。”洛蘭說,“我的商隊明天就到。如果你們有貨物,可以一起交易。價格公道,不會像其他商人那樣壓榨你們。”
狼人首領盯着他。
“爲什麼,幫我們?”
“因爲你們在這裏,我也在這裏。”洛蘭說,“我們當鄰居,比當敵人好。冬天要來了,你們需要食物,我需要安全。互相需要,就能合作。”
狼人首領轉身,望向自己的營地。
又轉回來。
“我們需要,商議。”
“可以。”洛蘭說,“但奧蘭多的軍隊下午就到。如果你們想合作,現在就要決定——是幫奧蘭多打我們,還是保持中立,甚至……幫我們騷擾他的補給線。”
“代價?”
“戰利品歸你們。”洛蘭說,“而且,我會提前預支一部分礦石,讓你們有東西交易。”
狼人首領的尾巴輕輕擺動。
它在思考。
“日落前,給你答復。”
它轉身離開。
疤狼從後面走上來。
“談成了?”
“一半。”洛蘭說,“它們需要時間。”
“我們沒有時間了。”疤狼看向南方,“奧蘭多的前鋒,已經能看到旗幟了。”
地平線上,黑底金熊旗在風中展開。
奧蘭多男爵的私兵,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