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聲持續到黎明。
時近時遠，像在試探，又像在召喚。
疤狼派了兩個最擅長潛行的手下去偵查。
中午時分，他們帶回令人不安的消息。
“狼人部落傾巢而出。”探子喘息着，“至少八十個戰士，還有兩倍數量的豺狼人。它們在野狗溝北面三裏處扎營。”
“沖着羅德？”洛蘭問。
“不像。”探子搖頭，“它們的營地朝向我們這邊。哨兵盯着峽谷入口。”
疤狼眉頭緊鎖。
“這不對勁。狼人從不打正面攻堅戰。它們擅長偷襲、遊擊。”
“除非……”洛蘭想到一種可能，“它們有必勝的把握。或者，有內應。”
營地陷入沉默。
內應。
這個詞讓所有人脊背發涼。
“奧蘭多的使者進過黑爪山。”莉莉安輕聲說，“如果男爵許諾了它們什麼……”
“比如平分領地，或者共享礦脈。”疤狼接話，“對人類貴族來說，和獸人交易不算新鮮事。北境有些領主就這麼幹過。”
洛蘭看向北方。
如果狼人和奧蘭多聯手，羅德的人反而成了絆腳石。
所以狼人要先清除羅德？
還是說……
“它們想等羅德和我們打起來，然後一起收拾。”洛蘭說，“吃掉兩邊，礦脈全歸它們。奧蘭多事後可以推脫，說狼人自己動手的。”
“那男爵的私兵來幹什麼？”哈羅德問。
“收拾殘局，或者……滅口。”疤狼冷笑，“人類貴族最擅長這套。”
形勢比想象的更黑暗。
“我們怎麼辦？”莉莉安聲音發顫。
洛蘭思考片刻。
“按原計劃準備防御。但增加一條——如果狼人先攻擊羅德，我們就按兵不動。讓他們互相消耗。”
“如果羅德被擊潰呢？”疤狼問。
“那狼人下一個目標就是我們。”洛蘭說，“所以要在羅德潰敗前，和商隊完成交易。糧食到手，我們才有資本周旋。”
“商隊五天後到。”莉莉安翻看記錄，“但奧蘭多的私兵也是五天後出發。”
時間完全重疊。
“提前交易。”洛蘭做出決定，“疤狼，能聯系商隊提前兩天嗎？我們加價一成。”
“我試試。”疤狼走向信鴿籠，“但別抱太大希望。”
下午，營地進入戰前狀態。
所有非必要工作停止。
婦女和孩子開始向礦洞轉移物資。
糧食、工具、藥材。
一點點搬進深處儲藏室。
老葛蘭把麥種裝進陶罐，埋在地窖最深處。
“萬一……萬一我們回不來。”老人對幫忙的年輕人說，“明年開春，把種子挖出來。總得有人接着種。”
年輕人眼眶發紅，用力點頭。
洛蘭巡查防線。
峽谷口的三道陷坑已經僞裝好。
表面鋪着枯草和薄土。
下面是削尖的木刺和廢鐵片。
第二道是絆索區。
細鐵絲連着鈴鐺，一直通到瞭望台。
第三道是滾石陣。
十幾塊磨盤大的石頭用藤網兜着，懸在崖壁半腰。
砍斷繩索，石頭就會滾落。
簡陋，但已是極限。
“少爺。”哈羅德走過來，“巡邏隊在東南方向發現蹤跡。有人類活動的痕跡，不是我們的人。”
“多少人？”
“至少十個，腳印很新，不超過半天。”
洛蘭心一沉。
羅德在偵察側翼。
他想繞開峽谷正面。
“派兩隊人去那邊。”洛蘭說，“設陷阱，做假痕跡。誤導他們。”
“明白。”
黃昏時，北面傳來喊殺聲。
瞭望台上的守衛用簡易望遠鏡觀察。
“打起來了！”守衛喊道，“狼人攻擊羅德的營地！”
洛蘭沖上高台。
遠處野狗溝方向，火光閃爍。
隱約能聽到狼嚎和人類的慘叫。
戰鬥持續了約一個時辰。
漸漸平息。
“誰贏了？”疤狼問。
瞭望台上的守衛看了很久。
“看不清。但羅德的營地還在冒煙。狼人……好像退回去了。”
“試探性攻擊。”疤狼判斷，“狼人在測試羅德的力量。”
“也測試我們的反應。”洛蘭說，“它們想知道我們會不會趁機夾擊羅德。”
“那我們……”
“按兵不動。”洛蘭說，“讓它們猜不透。”
夜晚，洛蘭召集核心人員。
木屋裏擠了七八個人。
疤狼、哈羅德、莉莉安、艾莉亞、老鐵匠、老葛蘭。
油燈昏暗，映着一張張疲憊的臉。
“最壞的情況。”洛蘭開口，“狼人和奧蘭多聯手，羅德被清除或投降。然後他們集中力量攻擊我們。”
“我們守不住。”哈羅德直言，“兵力差距太大。”
“所以不能死守。”洛蘭在桌上鋪開地圖，“看這裏——峽谷西側有條小路，通向黑爪山南麓。疤狼的探子說，那裏地形復雜，山洞多。”
“你想撤退？”疤狼問。
“不。”洛蘭指着小路，“我想在那裏設第二道防線。如果峽谷失守，我們就退進去，打遊擊。”
“那營地的人怎麼辦？”莉莉安問。
“能戰鬥的留下。婦女、孩子、老人……”洛蘭頓了頓，“提前轉移進礦洞深處。裏面有通風口，有地下水流。能藏一段時間。”
“糧食呢？”老葛蘭問。
“分兩份。一份隨身攜帶，一份藏進礦洞。”洛蘭說，“夠半個月的量。”
“半個月後呢？”艾莉亞背上的小米克醒了，小聲哭鬧。她輕輕搖晃。
“半個月內，我們要麼贏，要麼……”洛蘭沒說完。
但大家都明白。
要麼贏，要麼死。
“我同意。”疤狼第一個表態，“我的傭兵團還剩十二天。這期間，我會全力協助。”
“鐵匠鋪還能打出二十個矛頭。”老鐵匠說，“給我三天時間。”
“農田……我會把能收的都收了。”老葛蘭聲音沙啞，“哪怕還是青的，也能吃。”
“醫療組準備好了。”艾莉亞說，“草藥、繃帶、熱水。但止痛藥……幾乎沒了。”
“用酒精。”疤狼說，“高度酒能消毒，也能麻痹。”
“酒也沒多少。”莉莉安翻看賬本，“只夠二十個人的量。”
“優先給重傷員。”洛蘭說，“輕傷的忍一忍。”
會議持續到深夜。
分配任務，明確職責。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也知道可能付出什麼。
散會後，洛蘭獨自留在屋裏。
他拿出父親留下的筆記。
翻到某一頁，上面是簡單的煉金配方。
“止血粉：灰燼草、蛛絲繭、岩鹽，三比一比一，研磨混合。”
材料他們都有。
灰燼草長在礦洞深處，蛛絲繭在廢棄礦道裏，岩鹽是之前用獸皮換的。
他點起小爐子。
按照比例研磨、混合。
第一次失敗了，粉末結塊。
第二次火候不對，燒焦了。
第三次，他終於得到一小罐淡灰色的細粉。
撒一點在手臂的傷口上。
刺痛，但血很快止住了。
有用。
他連夜叫醒艾莉亞，把配方教給她。
“多做一些。”洛蘭說，“越多越好。”
“明白。”
凌晨時分，北方又傳來動靜。
這次不是戰鬥聲。
是移動的聲音。
大量腳步聲、低吼聲、金屬摩擦聲。
瞭望台守衛敲響警鍾。
所有人沖向防御位置。
洛蘭登上高台，望向北方。
月光下，黑影如潮水般涌動。
不是朝營地來。
是朝野狗溝。
狼人發動總攻了。
喊殺聲、慘叫聲、狼嚎聲混成一片。
火光沖天而起。
羅德營地方向，徹底陷入火海。
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然後，漸漸安靜。
太安靜了。
“結束了嗎？”莉莉安爬上高台，聲音發抖。
洛蘭凝視着那片黑暗。
突然，野狗溝方向升起三支火箭。
紅色，綠色，紅色。
“是信號。”疤狼說，“羅德在求救？還是……投降的信號？”
沒人知道。
但很快，答案揭曉。
黑暗中，出現一支火把長龍。
朝黑石峽谷移動。
不是狼人。
是人類。
羅德的人，正朝他們奔來。
狼狽，驚慌，但人數不少。
至少還有四十人。
他們身後，是如影隨形的狼嚎。
“開門！”羅德的人在峽谷外大喊，“讓我們進去！狼人殺過來了！”
營地所有人都看向洛蘭。
開門，意味着接納敵人。
不開門，看着他們被狼人屠殺。
而狼人解決了他們，下一個就是營地。
疤狼看向洛蘭：“你的決定。”
洛蘭看着那些在火光中驚恐的臉。
握緊劍柄。
“開小門。”他說，“放他們進來。但武器全部收繳，人集中看管。”
“你確定？”疤狼皺眉，“這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洛蘭說，“但我們需要情報。而且……”
他看向那些人身後的黑暗。
狼群正在逼近。
“而且我們需要時間。”
大門旁的側門打開。
羅德的人蜂擁而入。
最後一個進來的人回頭看了一眼。
臉色慘白。
“它們來了。”
黑暗中，綠瑩瑩的眼睛密密麻麻。
像星辰。
但那是死亡的星辰。
狼人部落，終於兵臨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