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超搶在蘇強開口前，對老大爺說道：“大爺，那怎麼好意思呢。不過……我們倆這跑了一天，是真餓了。要是不麻煩，就真叨擾您了。”
老大爺，也就是高大有，一聽這話，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不麻煩，不麻煩！家裏添兩雙筷子的事兒！走走走，快進屋！”
轉身又對自己那剛走近的兒子兒媳說：“民子，苗苗，快，跟兩位警官同志打個招呼。這是市裏來的何警官和蘇警官，爲了鎮上的事，辛苦一天了。”
被叫做高民的男人抬起頭，他的眼神和何超對上了。
他只是對着何超和蘇強點了點頭，沒說話，算是打過招呼了。
而他身邊的女人，王苗苗，則顯得更局促一些。小聲地說了句：“警官好。”
何超的目光從他們頭頂的紫色上一掃而過。
他笑着回應：“你好你好，我們就是來了解點情況，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爲人民服務嘛！”高大有領着他們往院子裏走，“你們先進去坐，我讓苗苗給你們炒兩個菜，很快的！”
屋子不大，收拾得倒還算幹淨。
蘇強渾身不自在，他悄悄湊到何超耳邊：“哥，你玩真的啊？鴻門宴懂不懂？萬一他們在菜裏下點東西……”
先前，趁高大有一家不注意，何超告訴了蘇強他覺得高民王苗苗可能有嫌疑。
“放心。”何超回道，“他們要是想下毒，就不會等到現在。他們現在最想做的，是撇清關系，讓我們趕緊滾蛋。”
“所以，我們更不能走。得讓他們覺得，我們就是兩個跑累了、餓傻了的憨憨警察，對他們，毫無防備。”
蘇-憨憨警察-強：“……”
很快，王苗苗就在廚房裏忙活起來。高民則默默地給他們倆倒了茶水，然後就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低着頭，一言不發。
整個屋子裏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高大有似乎也感覺到了。
“兩位同志，別介意啊。我這個兒子，從小就不愛說話。”
何超順着他的話頭往下聊：“沒事的大爺，我們警察見的人多了，什麼性格的都有。倒是你們，這麼晚才下工，是做什麼工作的？挺辛苦啊。”
“嗨，瞎忙活唄。”高大有嘆了口氣，“還能幹啥，就去縣裏的工地上打打零工，賺點辛苦錢。不幹活，沒飯吃啊。”
他說着，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復雜的情感。
何超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狀似無意地繼續問道：“我看鎮上年輕人不多啊，下午問了一圈，好多都出去打工了。你們沒想過也出去闖闖？”
空氣，仿佛凝固了。
高大有趕緊打圓場，他“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笑道：“想過，怎麼沒想過。但是……走不開啊。”
“哦？”何超故作不解，“家裏有什麼事放不下嗎？”
高大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那可憐的孫子……唉。”
何超的臉上適時地流露出驚訝和關切：“大爺，您孫子……怎麼了？”
高大有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丟了。”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
“好幾年前的事了……我那大孫子，高曉龍，才八歲啊……就這麼……沒了。”
“爸！”
廚房門口，端着一盤青菜的王苗苗突然喊了一聲。
“別說了……”
高民也站了起來，他走到王苗苗身邊，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看向何超和蘇強的眼神裏，充滿了敵意和抗拒。
“警察同志，吃飯吧。陳年舊事，沒什麼好提的。”他的聲音沙啞。
整個屋子裏的氣氛變成了冰點。
何超心裏門兒清。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立刻換上了一副充滿歉意的表情，站起身來：“哎呀，對不起，對不起！你看我這張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大爺，大哥，嫂子，實在抱歉，我不知道……我自罰一杯，就當賠罪了！”
他說着，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蘇強也趕緊跟着站起來，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們真不是故意的。”
一頓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進行着。
高民和王苗苗再沒說過一句話。
何超和蘇強也不再多問，只是默默地吃着。
但何超的心裏，一張巨大的網已經悄然鋪開。
吃完飯，何超和蘇強執意要告辭。
高大有也沒多留，只是客氣地將他們送到門口。
高民和王苗苗自始至終都站在院子裏冷冷地看着他們。
車裏，蘇強再也憋不住了。
“我靠！何超！你小子是真牛逼啊！”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高曉龍！失蹤的孩子！王琦是老師！我懂了，我全懂了！”
“這幫人，是因爲孩子失蹤，懷疑到了王琦頭上，所以才聯手報復殺人！”
何超靠在椅背上。
“八九不離十。”
“一個孩子的失蹤，背後就是一個破碎的家庭。高民和王苗苗的狀態，你也看到了。那種絕望和仇恨，是裝不出來的。這麼多年，這股恨意一直埋在心裏，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徹底引爆。”
蘇強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警車在鄉間小路上加速飛馳。
“那還等什麼？回局裏！查！查那個陽光小學！我就不信，這麼多年，只丟了高曉龍一個孩子！”
“我也是這麼想的。”
……
已經是深夜十一點，A組的辦公室裏。
吳菲站在白板前，白板上貼滿了王琦的資料和照片，各種關系網用紅藍色的記號筆畫得縱橫交錯。
“隊長，我覺得我們之前的方向可能偏了。我們一直在查誰跟王琦有仇，但王琦一個小學老師，社會關系簡單，能有多大的仇家？我覺得，我們應該反過來查。”
“反過來查？”吳菲挑了挑眉。
“對。”安迪點頭，“查王琦，到底對誰做過惡。一個能讓凶手用這麼殘忍的手段虐殺的人，他自己，絕對不可能幹淨。”
吳菲的眼睛亮了。
“這個思路不錯。繼續說。”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技術隊的孫冉跑了進來，喊道：“吳隊！吳隊！何超……何超那邊，有重大發現了！”
辦公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坐在角落裏的趙玉嗤笑出聲，他靠在椅子上：“重大發現？他能有什麼重大發現？在那個鳥不拉屎的碭山鎮挖到金子了？”
他旁邊的關川倒是若有所思：“他今天下午又去了碭山鎮，肯定是找到了那個‘本地人’的線索。”
而此時，另一間辦公室裏。
何超和蘇強正趴在電腦前。
屏幕上，是他們從教育系統和公安系統內部調出來的，關於陽光小學的歷年檔案。
“找到了！”蘇強忽然大叫起來。
何超立刻湊了過去。
屏幕上，一份失蹤人口報案回執單。
【失蹤人：紀敏佳，女，7歲，陽光小學一年級學生。失蹤時間：2010年9月15日。】
“繼續往下翻！”
很快，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檔案被接連翻出。
【失蹤人：高曉龍，男，8歲，陽光小學二年級學生。失蹤時間：2012年4月28日。】
【失蹤人：楊龍，男，7歲，陽光小學一年級學生。失蹤時間：2015年11月2日。】
【失蹤人：趙麥麥，女，8歲，陽光小學二年級學生。失蹤時間：2017年6月7日。】
四份失蹤檔案，時間跨度長達七年。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陽光小學的公開資料顯示，被害人王琦，是2008年入職的。
在他來之後，從2010年開始，失蹤案便接連出現！
“我操……”蘇強倒吸一口涼氣“這他媽的……這個王琦，可能是個人渣啊！”
何超沒有說話，直接切換頁面，開始查詢這四個失蹤孩子的家庭背景。
紀敏佳，父親，紀廣元，在縣城開了一家手機維修店，母親早年病故。
高曉龍，父親，高民，母親，王苗苗，碭山鎮村民，無固定職業。
楊龍，父親，楊卓，母親，蘇晴，個體戶，在縣裏經營一家小餐館。
趙麥麥，父親，趙文軒，母親，林麗，兩人都是縣紡織廠的下崗工人。
何超看着屏幕上這四組家庭的名字。
“這不是一個兩個人。”何超關掉頁面，靠在椅背上，聲音冷得掉渣。
“這有可能是一個由四個絕望的家庭，組成的復仇者聯盟。”
就在這時，蘇強的手機響了。
他之前點的夜宵到了。
蘇強接起電話：“啊，對對對，放門口就行，謝謝啊。”
掛了電話，他看着何超：“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把這些人都抓回來？”
“抓？用什麼理由抓？就憑我們的猜測嗎？我們現在手裏，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證明，是他們殺了王琦。”
他站起身，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
“那……那我們幹嘛去？”蘇強看着他。
“夜宵先別吃了。”
“我們去會一會，這個‘復仇者聯盟’的其他成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