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渺的身影消失在主宅深處,留下庭院裏一片詭異的死寂。那聲“客人”如同冰錐,懸在每個人頭頂。
林筱筱站在原地,腳像生了根。晚宴?所有人?她幾乎能想象那場面——自己像個被推上拍賣台的展品,接受新舊主人和九位“競拍者”的審視。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社畜之魂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她猛地轉身,目光掃過身後那群神色各異的男人。
“諸位,”她開口,聲音還帶着點劫後餘生的微顫,但眼神已經強行凝聚起焦點,“情況有變。原定‘項目’進度需緊急調整。”
顧言深推了推眼鏡,沒說話,眼神卻明確傳達出“請開始你的表演”。
陸星辰一臉懵:“筱筱姐,什麼項目?我們要幹嘛?”
林筱筱沒理他,語速加快,像在主持一場生死攸關的項目推進會:“今晚家宴,是我們的第一次‘聯合路演’。目標是,向新任‘董事會主席’林渺渺小姐,證明我們這個‘臨時團隊’的存在價值與穩定性。”
蘇夜停下了無意識敲擊畫板的手指,機車男挑了挑眉,混血模特和鋼琴家交換了一個眼神,科技宅弟弟的機器人發出“滴滴”的運算聲。連一直置身事外的墨淵,都微微側過頭,似乎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比喻。
“路演核心要點如下!”林筱筱豎起手指,“第一,統一口徑!我們是因爲‘深厚的感情’和‘共同的未來規劃’而締結契約,絕非利益交換!記住,是感情!眼神要拉絲,動作要親密,但注意分寸,不能過於刻意,要自然流露!”
陸星辰努力理解:“就是……要演戲?”
“第二,明確分工!”林筱筱繼續,完全進入了項目經理狀態,“顧先生,你負責展現‘商業價值’和‘理性魅力’,適時與她探討宏觀經濟,展現我們團隊的高端格局!陸星辰,你負責‘陽光活力’和‘真誠’,多笑,展現我們團隊的……呃,健康形象!蘇夜,你負責‘藝術氣息’和‘深度’,可以探討一下後現代主義,展現我們團隊的文化底蘊!”
她挨個點過去,語速快得幾乎要冒火星子:“你,機車……先生,負責展現‘不羈野性’和‘保護欲’,但注意,是收斂後的野性!模特先生,你和鋼琴家先生負責‘審美標杆’和‘優雅格調’,坐在那裏就是一幅畫!科技弟弟,你……你負責展現‘未來感’和‘智慧’,可以適當展示一下你的小機器人,但別讓它跑到湯碗裏去!墨淵先生……”
她的目光落到那抹白色身影上,卡殼了一瞬。這位爺的氣質,跟“拉絲”“親密”完全不搭邊。
“……您保持原樣就好。”她最終幹巴巴地說,“負責展現我們團隊的……多樣性與包容性。”
墨淵:“……”
“第三,危機預案!”林筱筱感覺腎上腺素在飆升,“如果她被刁難,或者試圖拆散我們,陸星辰,你負責打圓場,用你的陽光融化尷尬!顧先生,你負責從邏輯和利益角度反擊!其他人,見機行事,務必營造出‘我們九個人加她一個,是一個牢不可破的集體’的假象……呃,是現象!”
她一口氣說完,胸口劇烈起伏,看着面前九個表情精彩紛呈的男人。
顧言深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陸星辰努力消化着“眼神拉絲”的要求。蘇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畫板,似乎在思考後現代主義如何用於勾心鬥角。機車男嗤笑一聲,但沒反對。混血模特下意識調整了一下站姿,力求更“優雅”。鋼琴家默默將手放在了膝蓋上,仿佛在準備演奏。科技宅弟弟的機器人手臂揮舞了幾下,像是在模擬“未來感”。墨淵……他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將目光從林筱筱臉上移開,望向了庭院裏那株古樹。
“都明白了嗎?”林筱筱深吸一口氣,問道。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以及九雙寫着“你仿佛在逗我”但又帶着點“好像也沒別的辦法”的眼睛。
“很好!”林筱筱強行解讀爲默認,“現在,解散!各自準備!晚上七點,宴會廳集合!記住,我們是一個TEAM!”
她揮了揮手,試圖增加點鼓舞士氣的效果,然後不等衆人反應,立刻轉身,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回了主宅。
她需要冷靜。需要一套能打的戰袍。更需要……提前收集對手情報!
“管家!”她一邊快步上樓,一邊壓低聲音呼喚,“林渺渺……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有什麼忌諱?過往經歷?越詳細越好!”
管家如同幽靈般出現在她身側,遞上一個超薄平板:“大小姐,這是能查到的關於渺渺小姐的所有非加密信息。”
林筱筱一把抓過平板,沖進自己那間巨大的衣帽間,一頭扎進了信息的海洋。
平板上的資料比想象中簡略。林渺渺,二十五歲,在被找回前,生活在南方一個三線城市,由養父母(普通工薪階層)撫養長大。學業優異,畢業於國內頂尖大學金融系,之後進入一家國際投行工作,能力出衆,晉升迅速。性格描述:冷靜,理智,目標明確,不喜社交,無不良嗜好。喜好:未知(資料標注:無明顯偏好)。厭惡:未知(資料標注:無明顯厭惡)。忌諱:未知。
林筱筱看得頭大。這資料跟沒有一樣!“冷靜理智目標明確”——這簡直是顧言深性轉版!難怪她剛才看他們的眼神像看家具!
她煩躁地劃拉着屏幕,目光突然停留在一條不起眼的信息上:“據其高中同學回憶,林渺渺小姐學生時期曾短暫參加校辯論隊,任四辯,邏輯清晰,言辭犀利,尤擅長捕捉對方邏輯漏洞。”
辯論隊四辯?擅長捕捉邏輯漏洞?
林筱筱心裏咯噔一下。完了,她剛才那個漏洞百出的“路演指南”……
她扔開平板,撲向那占據整面牆的衣帽間。琳琅滿目的高定禮服、珠寶配飾,此刻在她眼裏都成了需要評估的“戰略物資”。
不能太張揚,顯得心虛。不能太樸素,失了氣勢。要能鎮住場,又不能過於攻擊性……
她像只無頭蒼蠅在衣帽間裏亂轉,手指劃過一條條裙子,腦子裏瘋狂模擬着晚宴上可能出現的各種刁難場景。
“如果她問契約細節……”
“如果她質疑感情真實性……”
“如果她直接要求解除契約……”
“如果那九個豬隊友當場掉鏈子……”
每一個“如果”都讓她頭皮發麻。
最後,她頹然癱坐在一堆柔軟的羊絨毯上,抱着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裝不下去了。
她根本不是那塊料。
什麼海後人設,什麼項目管理,在絕對的實力和名正言順的地位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紙老虎。
那個林渺渺,甚至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站在那裏,用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看着你,就能讓你所有的僞裝和算計都無所遁形。
衣帽間裏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傭人們爲晚宴做準備的低語聲。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
晚上六點五十分。
林筱筱依然坐在一堆華服中間,眼神放空,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漂亮玩偶。
直到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平靜無波,卻如同喪鍾:
“大小姐,晚宴即將開始。渺渺小姐……和先生們,已經陸續前往宴會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