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宴後，天界對雲靄宮那位蓮藕化形的少女議論紛紛。有說她天賦異稟，得哪吒真傳；有說她不過是仗着哪吒威勢，實則不堪一擊；更有甚者，暗中打探她的來歷，揣測她與哪吒真正的關系。
這些流言蜚語自然也傳到了雲靄宮。
這日清晨，漣糯照例在院中練劍。青漪劍在她手中劃出道道銀光，劍勢已比月前流暢許多，只是眉宇間卻籠着一層淡淡的愁緒。
“劍心不寧，練也是白練。”
清冷的聲音從廊下傳來。哪吒不知何時已站在那兒，抱着臂，目光銳利如刀。
漣糯收劍，低頭不語。
哪吒走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說，何事煩心？”
他的指尖微涼，帶着薄繭。漣糯對上他審視的目光，猶豫片刻，還是如實道：“外面有人在議論我。說我是依仗你才……”
“才什麼？”哪吒挑眉，“才敢在殿上贏那北鬥星君的廢物弟子？”
他說得直白，漣糯臉上一熱：“不是…他們說我不過是你的……”
“附屬品？玩物？”哪吒冷笑，鬆開手，轉身走到石桌前坐下，“你便是太在意這些閒言碎語。”
漣糯跟過去，站在他身側：“我不在意他們說我自己，可他們說你的不是。”
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那些話裏，有說哪吒養個蓮藕當寵物，有說他目中無人，連父親李靖的顏面都不顧，公然在蟠桃宴上讓北鬥星君難堪。
“我的不是？”哪吒嗤笑一聲，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我哪吒行事，何時輪到他們評判？”
這話說得狂傲，可漣糯知道他有狂傲的資本。三壇海會大神，封神一戰中戰功赫赫，連玉帝都要給他三分顏面。
“可是……”她還想說什麼，卻被哪吒打斷。
“你記住，”他放下茶杯，看向她，目光沉靜如深潭，“我帶你赴宴，讓你比劍，不是爲了讓你在意那些人的眼光。我要的是你明白，雲靄宮的人，站出去便要堂堂正正，不必看任何人臉色。”
漣糯怔怔看着他。這一刻的哪吒，褪去了平日裏的桀驁不馴，眼中只有一片清明與堅定。他在教她，不僅是劍術，更是處世之道。
“我明白了。”她重重點頭。
“明白了便繼續練劍。”哪吒站起身，“今日教你一套新劍法——‘蓮華九式’。”
“蓮華九式？”漣糯眼睛一亮。
“嗯。”哪吒走到院中，召出火尖槍，卻並未使槍，而是以槍爲劍，演練起來，“此劍法取蓮花開謝之意，九式環環相扣，攻守兼備。你看好了。”
話音落，他身形驟動。
第一式“蓮生”，如嫩芽破水，劍勢輕柔卻暗藏鋒芒；第二式“蓮綻”，如花開刹那，光華乍現；第三式“蓮舞”，姿態曼妙，卻步步殺機……
哪吒的劍法與他使槍時截然不同。槍法霸道凌厲，劍法卻多了幾分靈動與柔韌。那襲紅衣在院中翻飛，墨發隨風，每一式都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危險至極。
漣糯看得癡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哪吒。不再是戰場上那個殺伐果斷的少年戰神，而是一個將武學演繹到極致的仙子。
九式演練完畢，哪吒收勢而立，氣息平穩如初：“看明白多少？”
漣糯老實道：“三成。”
“不錯。”哪吒竟贊了一句，“能看出三成，已算有悟性。來，我教你第一式。”
這一教便是整整一日。
哪吒的耐心好得出奇。漣糯一個動作錯了，他便一遍遍糾正，直到她做對爲止。偶爾指尖相觸，他神色不變，她卻會心跳加速。
傍晚時分，漣糯終於將第一式“蓮生”練得像模像樣。收劍時，她已是汗流浹背，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
“今日到此爲止。”哪吒遞過汗巾，“明日繼續。”
“是。”漣糯接過，擦去額角汗水。
兩人正要回殿，宮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
“三太子！三太子可在？”
聲音急切，帶着哭腔。哪吒眉頭一皺，示意金戈去開門。
門開處，一個身着水藍宮裝的少女跌跌撞撞沖進來，撲通跪倒在地：“三太子救命！”
漣糯定睛一看，認出這是東海龍宮的三公主敖冰。她曾在蟠桃宴上見過一面，是個溫柔嫺靜的女子，此刻卻釵環散亂，滿面淚痕。
“何事？”哪吒語氣冷淡。
“我、我兄長被西海龍宮扣下了！”敖冰哭道，“他們說兄長私闖西海禁地，要按龍宮律法處斬！父王去天庭求情未歸，我、我只能來求您……”
東海與西海素來不睦，這已是天界皆知的事。可龍宮之間的事務，按理不該由天將插手。
哪吒沉默片刻，道：“此事我管不了。”
“三太子！”敖冰膝行幾步，淚如雨下，“當年您鬧海時，我父王未曾與您爲難，還曾暗中相助……求您看在這份情面上，救我兄長一命！”
她說的是實話。當年哪吒鬧海屠龍，東海龍王雖怒，卻未真正與哪吒結死仇，反而在某些事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哪吒看着跪在地上的敖冰，又想起當年那場風波，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
半晌，他道：“你先回去，我自有分寸。”
這已是鬆口。敖冰連連磕頭：“謝三太子！謝三太子！”
待她離去，漣糯才輕聲問：“你要去西海？”
“嗯。”哪吒應了一聲，走到兵器架前，取下火尖槍，“你留在宮中。”
“我跟你去。”漣糯脫口而出。
哪吒回頭看她，目光銳利：“西海龍宮不是蟠桃宴，那裏是真刀真槍的地方。”
“我知道。”漣糯握緊青漪劍，“正因如此，我才要去。你說過，要並肩作戰。”
她說得堅定，眼中毫無退縮之意。哪吒看着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敢抽龍筋、剝龍皮的少年。
罷了。
他唇角微勾：“隨你。但記住，跟緊我，莫要亂跑。”
“是！”漣糯眼中亮起光芒。
兩人簡單收拾，哪吒召出風火輪，帶着漣糯直奔西海。
西海龍宮位於深海之底，宮殿巍峨，珊瑚成林，珍珠作燈。只是今日宮門外守衛森嚴，殺氣騰騰。
哪吒帶着漣糯落在宮門前，守門的蝦兵蟹將一見是他，頓時臉色大變：“三、三太子……”
“讓開。”哪吒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
“太子恕罪！”一個蟹將硬着頭皮道，“龍王有令，今日不見客……”
話未說完，哪吒手中火尖槍一振，槍尖火焰吞吐，灼熱氣息撲面而來：“我再說一次，讓開。”
那些蝦兵蟹將被氣勢所懾，連連後退。哪吒也不多言，帶着漣糯徑直入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