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裏的景象如同無聲的默劇，荒誕、死寂，又令人不寒而栗。日光燈慘白的光線下，那些“無面職員”機械地重復着空洞的辦公動作，三個活人則如同被抽去靈魂的木偶，在廢紙箱搭成的“工位”前，進行着同樣毫無意義的“工作”。空氣中彌漫着打印機臭氧、陳年紙張、廉價清潔劑，以及一種更深層的、被固化的疲憊與麻木混合而成的奇異氣味。
蘇明夜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整個辦公室。大約二十個“無面職員”，男女各半，制服陳舊但異常整齊。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到詭異，仿佛被同一個無形的發條驅動。最裏面那個“無面主管”的動作幅度稍大，偶爾會做出“翻閱虛擬文件”或“用虛擬電話聽筒”的動作，仿佛在無聲地指揮着這場永無止境的滑稽戲。
而那三個幸存者——兩男一女，看起來都是普通工作人員，年紀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他們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幹裂，顯然很久沒有正常進食飲水。但他們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滯或虛弱，反而帶着一種被強迫的、病態的“標準”和“專注”。他們的眼神空洞，直視着面前寫滿字的廢紙，仿佛能從那些早已失效的墨跡中，讀出無比重要的“工作指示”。
“他們被控制了。”陳燭用極低的氣聲說，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入辦公室，立刻感到一股粘稠、沉重、充滿壓抑規則感的“意念場”如同泥沼般包裹過來。這意念場由無數重復、瑣碎、充滿焦慮和麻木的“工作指令”、“規章制度”、“績效壓力”碎片構成，層層疊加，將整個辦公室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精神牢籠。“不是被那些‘無面人’控制，更像是被這個空間本身的‘規則’同化了。他們在模仿那些‘無面人’，或者說，在被這裏的‘職場執念’強迫扮演‘職員’的角色。”
林不語也小聲說：“我聽到很多聲音……敲鍵盤、點鼠標、翻紙、嘆氣、小聲抱怨……但都很模糊，混在一起，像壞掉的收音機。還有……心跳聲？很慢，很規律，但不是活人的那種……是那些‘無面人’的嗎？還是這個房間自己的？”
蘇明夜大腦飛速運轉。救人，這是目標。但如何救？強沖進去，打碎那些“無面人”？且不說這些看似靜止的東西會不會反擊，更重要的是，那三個幸存者明顯已經深度“融入”了這個詭異規則。強行中斷，會不會對他們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甚至觸發某種更危險的機制？
“陸星河，能聽到嗎？”蘇明夜對着手環低語。手環閃爍了兩下，傳來陸星河有些失真的聲音，夾雜着電磁幹擾的沙沙聲：“信號……很差……你們……情況？”
“發現目標幸存者，三人，位於綜合管理部辦公室。但情況異常，他們似乎被某種‘職場規則’場控制，在進行無意義的模仿工作。周圍有約二十個非生命體‘無面職員’。請求分析建議。”蘇明夜快速說明情況。
信號斷斷續續，過了幾秒，陸星河的聲音才再次傳來，伴隨着快速敲擊鍵盤的背景音：“數據……分析中……辦公室區域……檢測到高強度、規則性、非攻擊性意念污染場。類似……‘儀式性規則固化’現象。幸存者……可能被場同化，認知和行爲模式被強制校準爲場設定‘標準’。直接物理接觸或攻擊場源（無面職員），可能引發場反噬或幸存者認知崩潰。建議……嚐試用更強勢、更‘正確’的‘規則’或‘秩序’概念，覆蓋或幹擾當前場的運行邏輯，爲幸存者制造短暫的‘認知脫鉤’窗口。注意……場核心……可能……主管位置……”
信號再次變得嘈雜，最終中斷。但關鍵信息已經傳達。
“用更強勢、更‘正確’的規則去幹擾……”蘇明夜咀嚼着這句話，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警徽，和胸口的龜甲上。“法”與“衛”，無疑代表着一種更高層級的秩序與守護。但如何“覆蓋”或“幹擾”眼前這片已經成型的、扭曲的職場規則場？
陳燭也在思考。“文”的感知或許能幫助理解場的結構，但“覆蓋”需要更主動的力量。林不語的“巫”與“聽”，或許能制造不和諧的“雜音”？
“或許……我們不用直接對抗整個場。”蘇明夜忽然低聲說，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陸星河說，場的核心可能在那個‘主管’位置。而且，這個場的運行邏輯，是模仿‘職場’。職場裏，什麼能暫時打破僵化的規則和麻木的工作狀態？”
陳燭和林不語看向她。
“上級的‘新指令’，或者……‘突發事件’。”蘇明夜緩緩說道，“尤其是那種需要立刻響應、打破常規流程的‘突發事件’。”
她看向辦公室裏面那個單獨辦公的“無面主管”。“如果我們能制造一個‘突發事件’，目標直指那個‘主管’，同時用我們的‘概念’力量，將這個‘事件’的‘規則’強行‘定義’得比當前場的規則更‘權威’、更‘緊急’，也許能暫時擾亂場的運行，讓那三個幸存者從機械模仿中‘驚醒’片刻。那片刻，就是我們帶他們走的機會。”
“制造什麼‘突發事件’？”林不語問。
蘇明夜看向陳燭：“你能用你的感知，大致判斷那個‘主管’周圍的場，哪個位置是‘關鍵節點’嗎？或者說，最‘脆弱’或最‘敏感’的點？”
陳燭閉目，再次將感知聚焦向那個“無面主管”。在粘稠的職場意念場中，那個“主管”所在位置，確實是一個相對“濃稠”和“有序”的核心。它的“動作”似乎是整個場運行的“節拍器”。而在它面前的虛擬辦公桌區域，陳燭感知到有一個點，意念的流動最爲集中，仿佛所有無形的“工作指令”和“匯報流程”都匯聚於此，又從此處散發出去。
“它面前，大概……正對着它‘胸口’的桌面位置。”陳燭睜開眼睛，低聲道，“那裏的‘規則流’最密集，像是收發指令的中樞。”
“好。”蘇明夜點頭，取下背後綁着的錘鏟，又從裝備包裏取出那根木矛，遞給陳燭。“等下，我用盡全力，將‘法’與‘衛’的意念，灌注到警徽和這塊龜甲上，”她取出龜甲，與警徽一起緊握在左手，“我會對着那個‘中樞’位置，大聲‘宣布’一條‘緊急指令’，內容要足夠打破常規，比如‘最高安全警報，全員立即撤離，違者嚴懲’。同時，我會嚐試用‘定義’的力量，將這條‘指令’的權威性提升到極致。”
“然後，”她看向陳燭，“在我‘宣布’的瞬間，你用盡全力，將這根木矛，投擲向那個‘中樞’點。不要用蠻力，嚐試用你的‘文’之感，去‘共鳴’這根木矛本身攜帶的‘修復’與‘介入’的意念，讓它成爲我‘指令’的‘實體憑證’或‘執行令箭’，增強沖擊力。”
“林不語，”她最後看向緊張的林不語，“在我們行動的同時，用你最大的聲音，唱出你最熟悉、感覺最能‘驅散麻木’、‘喚醒注意’的那段神調。用鼓敲出最重的節奏。你的聲音和鼓點，要成爲‘突發事件’的背景音，擾亂這個場固有的、死寂的‘工作噪音’。”
這是一個極度冒險的計劃，將三人的“概念”力量首次嚐試進行粗糙的協同。但眼下，似乎沒有更穩妥的辦法。
“記住，”蘇明夜最後叮囑，“無論成功與否，行動開始後，我們只有極短的時間。一旦那三人有醒轉跡象，我第一時間沖進去帶離。陳燭，你負責掩護和警戒其他‘無面職員’。林不語，你跟緊我，持續用聲音幹擾。如果‘無面職員’有異動，或者那個‘主管’反擊，陳燭，立刻啓動你身上的‘場幹擾器’，爲我們爭取撤離時間。”
陳燭和林不語用力點頭，深吸一口氣，平復狂跳的心髒。
三人退到門外走廊拐角，做最後的準備。蘇明夜將警徽和龜甲緊緊相握，閉上眼，在心中反復強化“秩序”、“法理”、“守護”、“緊急”、“不容置疑”的意念。陳燭握緊木矛，心神與矛身連接，回憶着修復文物時那種專注、溝通、試圖“介入”和“修復”歷史傷痕的感覺。林不語則抱住鼓，手指緊扣鼓面，默念着“日落西山黑了天”的調子，尋找着那種試圖溝通、驅散邪祟的原始力量感。
數秒後，蘇明夜猛地睜開眼睛，低喝一聲：“行動！”
她如同獵豹般從拐角沖出，幾步跨到辦公室門口，左手高舉緊握的警徽與龜甲！
嗡——
警徽光芒前所未有地爆發！雖然依舊不算強烈，但那玄黃與秩序混合的光芒，卻帶着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龜甲在她掌心劇烈發燙，一股沉重、古老的“守護”與“界定”之力洶涌而出，與她自身的“法”之信念轟然共鳴！
她對着辦公室內，那個端坐的“無面主管”，用盡全身力氣，用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近乎宣判般的腔調，厲聲喝道：
“最高安全警報！此區域已被‘文明守護’序列授權接管！”
“依據《異常事態緊急處置法》與《文明火種保護條例》，我命令——”
“全員，立即終止一切現行活動！原地待命，接受指令核查！”
“違令者，以‘妨礙文明存續’論處！”
“即刻執行！”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和辦公室內炸響，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無形的重量，與警徽龜甲散發的光芒混合，化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見、卻能被感知清晰捕捉的、淡金色與玄黃色交織的“規則波紋”，如同沖擊波般，狠狠撞入那片粘稠的職場意念場中！
幾乎在同一瞬間！
陳燭在門口側方現身，他眼神銳利如刀，全身力量與意念集中於手臂，將那根浸潤了他“文”之感、“修復”之念的木矛，用一種近乎“投送”而非“投擲”的姿態，猛地擲出！
木矛離手，並未發出破空尖嘯（在這寂靜場中聲音也被壓制），但它飛行的軌跡，卻似乎牽引了周圍空間中那些混亂意念的微光，矛身隱隱泛起一層極其淡薄的、青銅色的光暈，仿佛不再是簡陋的木棍，而是一柄穿越時空、執行律令的“信物之矛”，直射“無面主管”面前那個被陳燭鎖定的“意念中樞”！
與此同時！
“咚——！！！”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響亮、帶着原始蠻荒力量的鼓聲，在走廊裏轟然炸開！林不語用盡全身力氣，敲響了懷中的單面鼓！鼓聲渾厚，震顫空氣，甚至讓走廊牆壁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緊接着，她扯開嗓子，用一種近乎嘶喊、卻依舊帶着奇異韻律的調子，高聲唱了起來：
“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戶戶——把門關——！！”
“十家都有——九家鎖——！！”
“就有一家——門沒關——！！”
她的聲音高亢、尖銳，帶着哭腔和一種豁出去的決絕，與沉重鼓點交織，形成一股充滿“人”味的、嘈雜的、與辦公室死寂氛圍截然相反的“聲浪”，狠狠沖入那片“工作噪音”的意念場中！
三重沖擊，幾乎同時爆發！
“法”與“衛”的規則宣判！
“文”與“信”的實體介入！
“巫”與“聲”的原始擾動！
轟——！！！
整個辦公室的“無面職員”們，動作第一次出現了集體性的、劇烈的遲滯和混亂！他們敲擊虛擬鍵盤、點擊虛擬鼠標的動作猛地一頓，整齊劃一的節奏被徹底打亂！他們那空白的臉孔，似乎同時“轉”向了門口的方向，雖然沒有眼睛，卻給人一種“注視”的感覺，那注視中充滿了被冒犯的“呆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混亂”？
最裏面的“無面主管”反應更大！它整個“身體”猛地向後一仰，仿佛被無形的重拳擊中！它面前那個虛擬的“意念中樞”位置，在木矛攜帶着陳燭“介入”意念抵達的瞬間，爆開一團只有感知才能“看見”的、混亂的意念火花！它那“翻閱文件”和“接聽電話”的動作徹底僵住，空白的臉部似乎隱隱浮現出極其淡的、扭曲的線條，像是某種“震驚”或“憤怒”的表情正在艱難生成。
而整個辦公室那粘稠、壓抑的職場意念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潭，劇烈地動蕩、翻滾起來！那些重復的“報表”、“流程”、“績效”的意念碎片，被蘇明夜的“律法”宣告沖擊得七零八落；被林不語的“神調”鼓聲攪得嘈雜不堪；更被木矛刺入“中樞”帶來的“修復”與“介入”之力，撕開了一道短暫的結構裂痕！
就在這片混亂達到頂點的刹那——
那三個一直麻木“工作”的幸存者，幾乎同時渾身劇震！
他們的動作猛地停下，手中無水的筆“啪嗒”掉落在廢紙堆上。
他們空洞的眼神劇烈閃爍，仿佛從一場深不見底的夢魘中被強行拖出。
他們臉上的麻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困惑、茫然，以及迅速涌現的、遲來的巨大恐懼！
“呃……啊……”年輕女人最先發出嘶啞的、仿佛聲帶鏽蝕般的聲音，她驚恐地環顧四周，看着那些“無面同事”，看着門口光芒中的蘇明夜，又看看自己沾滿灰塵的雙手和面前的廢紙箱，整個人如同觸電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我……我在哪？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中年男人捂着頭，臉色慘白，額頭上青筋暴起，似乎有無數的記憶碎片正在瘋狂涌入他空白太久的腦海，帶來劇烈的頭痛。
“工作……報表……開會……不……不是……”另一個中年男人眼神混亂，語無倫次，身體因爲恐懼和虛弱而劇烈顫抖。
機會！
“就是現在！救人！”蘇明夜厲喝一聲，率先沖入辦公室！她左手依舊高舉警徽龜甲，光芒形成一條通道，右手持錘鏟，警惕地掃視着那些動作混亂、但尚未做出攻擊舉動的“無面職員”。
陳燭緊隨其後，手中握着從背包裏拿出的另一根備用木棍（原來那根還插在“主管”面前的虛空裏），護在蘇明夜側翼，感知全開，警惕着任何意念場的反撲。
林不語也咬着牙，一邊繼續用顫抖的聲音哼唱神調，一邊敲着鼓，跟在蘇明夜身後，用聲波持續幹擾着這片開始不穩的意念場。
“跟我們走！快！”蘇明夜沖到那三個剛剛醒轉、還處於混亂和恐懼中的幸存者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同時伸手去拉那個最近的年輕女人。
年輕女人本能地想要抗拒，但看到蘇明夜身上沾滿污跡卻異常幹練的裝束，看到她手中的警徽（盡管不認識制式）和臉上不容置疑的堅定，又看到周圍那些詭異的“無面人”，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顫抖着，抓住了蘇明夜伸出的手。
另外兩個中年男人也被陳燭連拉帶拽地扶起。他們雙腿發軟，幾乎無法站立，顯然被“控制”期間身體也處於極大的消耗狀態。
“走！原路返回！”蘇明夜拖着年輕女人，轉身就向門口沖去。陳燭和林不語架着兩個男人，緊跟在後。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沖出辦公室門口的瞬間——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辦公室最深處傳來。
是那個“無面主管”。
它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它那空白的臉部，此刻清晰地浮現出了五官的輪廓——但那是極其粗糙、扭曲、如同孩童拙劣塗鴉般的五官。一雙只有眼白、沒有瞳孔的“眼睛”，一個歪斜的、向下撇着的“嘴巴”。沒有鼻子。
它的“手”抬了起來，指向門口正在逃離的衆人。
整個辦公室內，所有“無面職員”混亂的動作，驟然停止。
緊接着，它們齊齊地、以一種完全同步的、非人的僵硬姿態，從各自的“工位”上站了起來，空白的臉孔全部“轉向”門口。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壓抑、更加充滿“規則懲罰”意味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從“無面主管”身上爆發出來，瞬間席卷了整個辦公室，甚至向門口蔓延！
牆壁上，那些早已熄滅的日光燈管，突然開始瘋狂地閃爍！辦公桌上的電腦屏幕（雖然早已黑屏）發出滋滋的電流噪音！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無風自動，譁啦啦地翻飛起來！
一個冰冷、呆板、毫無情緒，卻又帶着某種不容置疑“權威”的合成聲音，仿佛直接從衆人腦海中響起，又仿佛是從整個辦公室的每一個角落同時共振發出：
“檢測到……嚴重違規行爲……”
“未經批準……擅離崗位……”
“破壞……工作秩序……”
“依據……《內部管理規章》……第……七章……第三條……”
“啓動……違規處置……程序……”
“目標……鎖定……”
“處分措施……立即……執行！”
最後一個“行”字落下的瞬間，所有“無面職員”連同那個“無面主管”，同時抬起了它們那如同蠟像般的手，直直地指向蘇明夜等人！
嗡——！！！
空氣中，那粘稠的職場意念場驟然“凝固”！無數無形的、代表“規章制度”、“績效壓力”、“工作禁令”的意念碎片，在“主管”的驅動下，瞬間凝結成一道道肉眼不可見、卻帶着實質禁錮力量的“鎖鏈”，從四面八方，朝着蘇明夜六人纏繞、束縛而來！
蘇明夜瞬間感到身體一沉，仿佛有千斤重擔壓上肩頭，手腳的動作都變得遲滯！她手中警徽和龜甲的光芒也被這無形的“規則鎖鏈”壓制，迅速黯淡！陳燭和林不語同樣感到強烈的束縛感，呼吸都變得困難。那三個剛剛救出的幸存者更是不堪，幾乎瞬間就要被壓倒在地，臉上重新浮現出麻木和恐懼。
是“場幹擾器”的時候了！
“陳燭！”蘇明夜嘶聲喊道。
陳燭早已將手指按在手環的緊急按鈕上！就在“規則鎖鏈”即將完全束縛住他們的刹那——
啪！
胸口凹槽裏的黑色方塊——“場幹擾器”——被激活！
一股無形的、混亂的、高頻的、如同電子噪音般的能量脈沖，以陳燭爲中心，猛地向四周炸開！這股脈沖沒有任何物理破壞力，卻精準地沖擊在那些由“規則”和“意念”凝結的無形鎖鏈上！
嗤啦啦——！！！
仿佛燒紅的鐵條插入冰水，空氣中響起一陣密集的、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又像電流短路的噪音！那些無形的“規則鎖鏈”在“場幹擾器”的混亂脈沖沖擊下，劇烈地顫抖、扭曲，出現了大量的斷裂和潰散！整個辦公室那剛剛“凝固”的壓抑意念場，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次劇烈動蕩起來！
“無面主管”和“無面職員”們的動作再次出現混亂，它們指向衆人的手顫抖着，那冰冷的合成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充滿雜音：“處置……程序……受到……未知……幹擾……重新……校準……”
“跑！！！”
束縛感大減的瞬間，蘇明夜用盡全力，拖着幾乎癱軟的年輕女人，率先沖出了辦公室大門！陳燭和林不語也架着兩個男人，連滾爬爬地跟了出來！
六人沿着來時的走廊，拼命向樓梯口沖去！身後，辦公室內傳來更加混亂的、仿佛無數桌椅被推倒、文件被撕碎的聲響，以及那個“無面主管”越來越尖銳、越來越狂亂的合成音：“違規……必須……處理……秩序……必須……維持……”
他們不敢回頭，用盡最後的力氣沖下樓梯，沖過二樓走廊，沖向來時的玻璃天橋。
直到沖過天橋，重新回到相對“正常”的昏暗和寂靜中，又跑出近百米，躲進一個堆放清潔工具的雜物間，反鎖上門，六人才如同虛脫般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服。
三個被救出的幸存者更是臉色死灰，眼神渙散，經歷了從麻木到驚醒、再到極度恐懼的過山車，此刻已是精神崩潰的邊緣，蜷縮在角落，不住地發抖、啜泣。
蘇明夜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感覺左手中的警徽和龜甲已經不再發燙，但那種精神上的極度疲憊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卻比任何一次肉搏都要強烈。陳燭臉色蒼白，額角有冷汗滑落，剛才激活“場幹擾器”似乎也消耗了他不少精神。林不語抱着鼓，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喉嚨因爲剛才的嘶喊而火辣辣地疼。
但，他們成功了。救出了三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