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情緒。顧妍在信中只說雲夢姝揮霍無度、欺壓於她,卻從未提及這些細節。
他知曉自己的舊傷時常發作,卻沒想到,這個他一直厭惡、冷淡對待的王妃,竟會特意爲他購置療傷藥材。
果然如赤霄所說,她還是關心他,深愛着他的。還有生辰將至,她這般精心準備,不知道會給他備了怎樣的生辰禮物?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讓他來不及捕捉。
我並未察覺他心中的波瀾,繼續說道。
至於動手傷顧妍,更是無稽之談。那日她私闖靖王府,不分青紅皂白便對我破口大罵。
說我‘不知廉恥’‘貪得無厭’,甚至污蔑我用下三爛的招數‘逼婚’,罵我‘下賤’。
我百般解釋,她卻不聽,反而要動手推搡我,還要去毀壞我的私產。我只是出手阻攔,算是正當防衛罷了。
“王爺若是不信,盡可詢問府中的下人,當日之事,他們皆是親眼所見,可爲我作證。”
我語氣堅定,眼底沒有絲毫心虛,“而我提及鎮國公府,並非是要施壓於她,只是提醒她,說話做事需有分寸。
她是公主,卻也是靖王府的小姑子,當着下人的面辱罵主母,有失體統。
更何況,鎮國公府與靖王府乃是姻親,她這般肆意妄爲,若是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皇室教女無方。
更會連累靖王府與鎮國公府結下嫌隙,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廳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顧夜珩看着我,眸色復雜,似是在消化我說的話。
他了解顧妍的性子,驕縱蠻橫,又打心底裏瞧不上雲夢姝,說不定真的是她先挑起的事端。
而雲夢姝所說的開銷,聽起來確實合情合理,並非無端揮霍。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喜怒:“顧妍自幼被父皇與本王寵壞了,性子驕縱,說話不知輕重,你不必與她太過計較。”
“我並非計較。”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帶着幾分堅定。
“我只是在維護我作爲靖王妃的尊榮,維護鎮國公府的顏面。”
王爺,我嫁入靖王府,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並非是來受氣的。我雲夢姝擔得起靖王妃的身份,也容不得他人肆意污蔑與欺辱。
顧夜珩的眸色微動,看着我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似是欣賞,又似是無奈。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雲夢姝,以往在他面前,她總是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今日卻這般鋒芒畢露,帶着鎮國公府嫡女的驕傲與底氣,竟讓他有些移不開目光。
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緩步走到我面前。他身形高大,帶着強烈的壓迫感,我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被他眼中的深邃所吸引,動彈不得。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我鬢邊的紅寶石發釵,那動作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讓我心頭微微一顫。
“本王知道,委屈你了。”他的聲音放柔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
“顧妍那邊,本王會親自管教,日後她不會再隨意來打擾你。你花的錢,是本王給你的,你身爲王妃,本就該享這份尊榮,無需在意旁人閒話。”
抬頭掃了他一眼,他沒事吧?這麼好說話?我在心裏嘀咕着。
以往我若是與顧妍起了沖突,他無論青紅皂白,總是先指責我不懂事,今日卻不僅沒有怪罪我,反而還安慰我,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定了定神,微微側頭,避開他的觸碰,語氣恢復了平日裏的平靜。
“王爺明白就好。夜深了,王爺一路勞頓,想必也累了,還是早些洗漱歇息吧。府中之事,我會處理妥當,不勞王爺費心。”
顧夜珩的指尖僵在半空,眸色暗了暗,似是沒想到我會避開他的觸碰。
他眼底閃過一絲失落,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身走向內室:“也好。你也早些歇息,莫要太過操勞。”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疑惑。顧夜珩這次出了趟差,回來後的態度變化竟如此之大。
不僅有耐心聽我解釋,還對我和顏悅色,甚至……帶着幾分溫柔?他這是轉了性子,還是另有圖謀?
“王妃,我們該回玉蘭苑了。”青禾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點了點頭:“走吧。”
走出主院,夜色更濃了。月光如水,灑在石板路上,映出我們的身影。
我想起顧夜珩剛才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他是真的體諒我,還是僅僅是一時興起?不管怎樣,今日這場對峙,我算是贏了。
回到玉蘭苑,青禾忍不住說道:“王妃,王爺今日對您的態度真好,看來他終於是看清公主的真面目,知道您受委屈了。”
我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顧夜珩的態度轉變,確實讓我有些意外,但我也不會因此就放鬆警惕。
他心中始終惦記着那位林表妹,對我,或許也只是一時的愧疚罷了。
我坐在貴妃榻上,看着滿室的華服首飾,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
原主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身外之物,而是一份尊重,一份作爲靖王妃應有的尊嚴,以及……他的一點點真心。
顧夜珩,你這次的轉變,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我看着窗外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而我並不知道,此刻的主院內,顧夜珩正站在窗前,望着玉蘭苑的方向,眸色深沉,心中思緒萬千。
他拿起桌上的賬本,緩緩翻開,上面的每一筆開銷都記得清清楚楚,字跡娟秀工整,正如她的人一般,看似柔弱,實則堅韌。
他想起她剛才避開他觸碰時的慌亂,想起她談及鎮國公府時的驕傲,想起她爲他購置藥材時的細心。
心中那道冰封已久的防線,似乎有了一絲裂痕。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