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靖王府的燈籠次第亮起，暖黃的光暈透過雕花窗櫺，在玉蘭苑的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
我正斜倚在鋪着軟墊的貴妃榻上，指尖捏着一枚新得的東珠耳墜，那珠子圓潤飽滿，在燭光下泛着瑩潤的光澤，觸手微涼。
青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新添置的衣裙，錦緞的摩擦聲輕柔細碎。
“王妃，您看這件霞姿月韻裙，用的是江南上等的雲錦，繡娘足足花了三個月才繡成這百鳥朝鳳圖，穿出去定是豔壓群芳。”
我淡淡頷首，目光掃過滿室琳琅……
紫檀木的衣架上掛滿了綾羅綢緞，赤金、點翠、珍珠、瑪瑙制成的首飾擺滿了描金妝奩。
這些都是前幾日添置的，每一件都精致華美，配得上靖王妃的身份。
想起顧妍那日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鎮國公府的嫡女，本就該有這般尊榮，豈容一個小姑子指手畫腳。
正看得出神，院外忽然傳來丫鬟急促的腳步聲，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稟報：“王妃，主院的蘇嬤嬤讓奴婢來請您，說王爺回來了，請您即刻過去主院一趟。”
“顧夜珩回來了？”我捏着耳墜的手指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算算日子，他確實也該返程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我放下耳墜，理了理裙擺，語氣平淡：“知道了，你先退下，我稍後便去。”
那丫鬟卻沒動，臉上帶着幾分爲難，囁嚅着道：“王妃，王爺還說了，若是您不肯去主院，便要……便要沒收您近日添置的所有財物。”
“沒收財物？”我挑眉，心中頓時涌上一股怒意。
這顧夜珩，剛回來就給我擺王爺的架子，還想用財物來要挾我？我冷笑道：“你家王爺倒是會拿捏人，他什麼時候回府的？”
“回王妃，王爺半個時辰前剛到府，此刻正在主院洗漱更衣。”丫鬟低着頭，不敢直視我的目光。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那些財物倒是其次，只是顧夜珩這般做法，分明是聽信了顧妍的讒言，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也好，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如何興師問罪。
“好，你退下吧。”我揮了揮手，看着丫鬟匆匆離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冷冽。青禾擔憂地看着我。
“王妃，王爺怕是真的生氣了，您此去可要當心些，莫要與王爺起爭執。”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拿起一旁的素色披風披上。
“他若講道理，我便好好與他說；他若不分青紅皂白，我雲夢姝現在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踏着夜色，我緩步走向主院。一路穿過亭台樓閣，廊下的宮燈搖曳，將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想起嫁入靖王府的這一年，顧夜珩對我始終冷淡疏離，眼底的疏離與不耐從未掩飾，如今卻因爲顧妍的一封信，特意召我過去，想來是認定了我揮霍無度、欺壓小姑子。
主院的正廳燈火通明，剛走到門口，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氣息，混合着酒肉的香氣。
推門而入，只見顧夜珩端坐於主位之上，身上已換了一身玄色常服，墨發用玉冠束起，襯得他面容愈發清俊挺拔。
只是他眉宇間帶着幾分風塵仆仆的疲憊，眼底卻凝着一層深不見底的沉鬱。
餐桌上擺滿了佳肴，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一應俱全，顯然是特意爲他接風洗塵的。他抬眸看來，目光落在我身上，沒有溫度，也沒有波瀾：“坐下。”
我依言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背脊挺直，姿態從容。丫鬟爲我斟上一杯熱茶，水汽氤氳，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
沉默片刻，顧夜珩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妍在信裏說，你一日揮霍兩萬兩白銀，還動手傷了她，甚至拿鎮國公府來壓她？”
果然是爲了顧妍來興師問罪的。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平靜無波：“王爺只聽顧妍公主的一面之詞，便認定是我的過錯？”
“不然呢？”顧夜珩挑眉，眸色沉了沉，顧妍自幼嬌縱，卻從未說謊。兩萬兩白銀，你一日便花光，這不是揮霍是什麼？
她是本王的親妹妹，你身爲王妃，不疼惜她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動手傷她？
“王爺這話，可就偏頗了。”我放下茶杯，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帶着幾分譏諷。
我嫁入靖王府一年，王爺可曾見過我有過半分揮霍之舉？
府中庫房空虛，我衣櫃裏連件像樣的衣裙都沒有，頭上的首飾更是寥寥無幾。
我好歹是鎮國公府的嫡女，是名正言順的靖王妃，出門在外，身上連件拿得出手的配飾都沒有，丟的難道不是你靖王的臉面？”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前幾日我出去添置衣物首飾，不過是想補上身爲王妃該有的體面。至於那兩萬兩白銀，我並非全花在自己身上。”
說着，我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賬本，遞到他面前。王爺可以看看，這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千兩，是我特意爲王爺購置的西域療傷藥材，聽聞那藥材對舊傷恢復極有裨益；
三千兩，是給府中下人生的冬衣與這個月的月錢，天日漸冷，總不能讓下人們凍着；
餘下一萬六千兩，一部分是爲王府添置的陳設，府中許多物件都已陳舊，若是傳出去，外人只會說靖王府寒酸，另一部分則是補貼我的嫁妝。
我身爲王妃，執掌中饋，這些開銷皆是合情合理，何來‘揮霍’之說？
顧夜珩接過賬本，指尖摩挲着泛黃的紙頁，卻並未翻閱，只是將其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那眼神太過深邃，像是一潭不見底的湖水，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廊下的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着幾分涼意，拂動他玄色錦袍的衣擺，獵獵作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