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綠色的光點在雪地裏跳躍。
十二對。
夏竹的身體僵住了。
她緩緩向後退，一步，又一步，腳跟磕在堅硬的涵洞邊緣。
“怎麼了？”
陳靜的聲音從洞內傳來，帶着一絲虛弱的顫抖。
夏竹沒有回答。
她無法回答。
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
一只變異犬從隊伍裏走了出來，它比同類更加高大，灰白的皮毛下是虯結的肌肉。
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是用那雙綠色的眼睛，注視着涵洞口這個渺小的獵物。
“進來！”
涵洞深處，那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夏-竹如夢初醒，猛地轉身，連滾帶爬地縮回了黑暗中。
“外面…外面是變異犬。”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陳靜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
她懷裏的李雅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似乎也被外面的肅殺氣氛所感染。
那個男人已經移動到了洞口，他透過狹窄的縫隙向外觀察。
“十二只。”
他報出一個數字，陳述一個事實。
“它們在等。”
陳靜帶着哭腔問。
“等什麼？”
“等我們餓死，或者等我們自己走出去。”
男人的回答不帶任何情緒。
夏竹從背包裏翻找着，最後只找到一把小小的工兵鏟，還有一個幾乎空了的打火機。
她把身上唯一一件還算幹爽的棉布撕下一條，纏在工兵鏟的前端。
“你想做什麼？”
男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點火。它們怕火。”
夏竹的聲音還在發抖，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你還剩多少燃料？”
男人問。
夏竹按動打火機，微弱的火苗在風中跳動了一下，瞬間熄滅。
她又試了一次。
還是一樣。
絕望開始蔓延。
與此同時，林凡的基地控制室內。
主屏幕上的畫面清晰得讓人不適。
十二個熾熱的紅色輪廓，將三個暗淡的橙色光點圍得水泄不通。
【幸存者生還概率：0.01%。】
這個數字刺眼地懸浮在屏幕一角。
林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劃過。
“切換至光學影像，7號區域。”
【指令確認。切換中…風雪幹擾修正…圖像優化…】
屏幕閃爍了一下，熱成像畫面被高清的光學影像取代。
分辨率很高。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變異犬嘴角滴落的涎水，以及它們呼出的白氣。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那個剛剛退回涵洞的身影上。
盡管她滿臉污垢，頭發凌亂，但那張臉的輪廓，他不會認錯。
夏竹。
控制室裏一片寂靜。
只有設備運行的低沉嗡鳴。
林凡的手指停在半空，沒有再下達任何指令。
他的視線從夏竹的臉上移開，落在了屏幕的另一個角落。
那裏顯示着基地的能源儲備。
512。
這個數字代表着他能在這片廢土上繼續存活的時間。
每一次外出，每一次啓動高耗能設備，都會讓這個數字減少。
屏幕上，一只變異犬開始不耐煩地刨着雪。
它緩緩逼近涵洞口，喉嚨裏發出威脅性的低吼。
涵洞內。
夏竹和陳靜縮在最裏面，將李雅護在中間。
那個男人則堵在洞口，手裏握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鋼筋。
“它們要進來了。”
陳靜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別出聲。”
男人壓低了聲音。
“把那個受傷的扔出去，也許能引開它們。”
男人的話語平靜，卻殘忍得讓人發指。
“你胡說什麼！”
夏竹憤怒地低吼。
“這是唯一的辦法。”
男人沒有回頭。
“她們兩個，加上你，都活不了。用一個換兩個，很劃算。”
“你混蛋！”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就在他們爭執的時候，那只領頭的變異犬已經將頭探向了涵洞口。
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男人猛地將手中的鋼筋刺了出去。
變異犬靈巧地向後一躍，躲開了攻擊。
它的耐心似乎已經耗盡。
一聲嚎叫，沖破了風雪。
這是進攻的信號。
其餘的十一只變異犬，同時從雪地裏站了起來，綠色的眼睛裏全是貪婪。
包圍圈，開始收縮。
林凡的控制室內。
屏幕上的威脅評估數據瘋狂刷新。
【幸存者生還概率：0.00%】
數字歸零。
林凡的手指終於動了。
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
一個小型無人機的三維模型出現在副屏幕上。
【選擇掛載設備。】
系統提示音響起。
他的手指在一排圖標上劃過，最終停留在一個聲波符號上。
【掛載確認：高頻聲波幹擾器。一次性使用。能源消耗：5。】
“航線設定，7號區域正上方，高度50米。”
【航線已規劃。預計抵達時間：87秒。】
“執行。”
【指令確認。3號機庫開啓。無人機‘蜂鳥’已出動。】
基地頂部的裝甲板無聲滑開，一架巴掌大小的黑色無人機，如同一只真正的蜂鳥，瞬間沖入灰白色的天空，消失在風雪裏。
林凡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主屏幕。
畫面中，夏竹她們已經退無可退。
領頭的變異犬發起了第一次沖鋒。
它像一道灰色的閃電，撞向堵在洞口的男人。
男人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後踉蹌，手臂上的衣服被利爪劃開，滲出鮮血。
更多的變異犬圍了上來。
夏竹舉起了工兵鏟，徒勞地揮舞着。
一切都將要結束。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嗡鳴聲，從天空傳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抬頭。
那些準備撲上來的變異犬也停下了動作，困惑地望向天空。
一個微小的黑點，正在飛速接近。
它懸停在涵洞上空。
下一秒。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
一種人類耳朵無法捕捉，卻讓大腦產生劇痛的聲波，以無人機爲中心，轟然擴散。
“啊！”
陳靜第一個抱着頭慘叫起來。
夏竹也感覺頭部像是被一根鋼針狠狠刺入，劇痛讓她幾乎暈厥。
但這種痛苦對她們而言，遠不如對那些變異犬來得致命。
十二只北境變異犬，瞬間陷入了狂亂。
它們敏銳的聽覺，在這一刻成爲了最可怕的詛咒。
它們瘋狂地用頭撞地，用爪子撕扯自己的耳朵，發出淒厲到不似生物的哀嚎。
原本森嚴的包圍圈，瞬間崩潰。
幾只變異犬在劇痛中，不分敵我地開始互相撕咬。
另外幾只則像沒頭的蒼蠅，夾着尾巴向着遠方狂奔而去。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十秒。
高頻聲波消失了。
天空中的那個黑點，不做任何停留，調轉方向，再次消失在風雪之中。
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雪地上，只剩下幾具變異犬的屍體，以及一片狼藉的血跡。
涵洞裏，三個人都愣住了。
“剛…剛剛那是什麼？”
陳靜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抖。
夏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出涵洞。
她看着混亂的雪地，又抬頭望向無人機消失的方向。
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一片，什麼都沒有留下。
那是什麼？
神跡嗎？
不。
她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念頭。
一個地方。
一個方向。
那個在暴風雪夜裏，唯一可能存在着人類文明的地方。
“走！”
那個男人最先反應過來，他捂着受傷的手臂，對夏竹喊道。
“趁現在！快走！”
夏竹回過神，立刻沖回涵洞，和陳靜一起，架起昏迷的李雅。
“去哪？”
陳靜茫然地問。
夏竹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堅定地望向了無人機飛來的那個方向。
不管那裏是什麼。
是善意，還是另一個未知的危險。
那都是她們現在唯一的希望。
林凡的控制室內。
無人機傳回的最後畫面，定格在三個踉蹌的身影上。
她們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基地的方向，亡命奔逃。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抬起手，端起桌上早已冷卻的水杯，喝了一口。
能源儲備的數字，從512，變成了507。
（本章完）
（字數：23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