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色的輪廓是一個被風雪掩埋了一半的廢棄涵洞。
混凝土的邊緣粗糙，掛滿了冰棱。
她們幾乎是滾進去的。
風聲被隔絕在外，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陳靜癱倒在地，大口喘着氣，肺部傳來撕裂的痛楚。
夏竹撲到雪橇上，顫抖着手去探李雅的鼻息。
氣息微弱，幾乎無法察覺。
“快！把她弄出來！”
夏竹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涵洞裏回響。
兩人合力將李雅從雪橇上抬下來，放在相對幹燥的地面上。
夏竹撕開包裹着李雅的棉被。
李雅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那種劇烈的顫抖。
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蠟白色，嘴唇是駭人的青紫色。
“她…她不抖了…”
陳靜的聲音帶着絕望。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夏竹的動作沒有停。
她開始解李雅身上溼透的衣服。
那些衣物凍得僵硬，緊緊貼在皮膚上，每脫下一件都異常困難。
“陳靜！過來！脫掉你的外衣！還有我的！”
“什麼？”
“用我們的體溫！快！不然她就真的死了！”
夏…竹的命令不容反駁。
陳靜咬着牙，脫下自己同樣溼冷的外套，只留下一層薄薄的內衣。
寒意瞬間包裹了她。
她們緊緊地將李雅夾在中間，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那具正在失去溫度的軀體。
黑暗。
冰冷。
還有絕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這時，涵洞的更深處，傳來一陣輕微的摩擦聲。
一個沙啞的，長期沒有說過話的男聲響了起來。
“滾出去。”
陳靜的身體瞬間僵硬。
夏竹猛地抬頭，望向黑暗的深處。
一個瘦高的黑影從黑暗中站了起來，手裏拿着一根長長的鋼管。
他走得很慢，腳步虛浮，但那根在地上拖行的鋼管，發出的刺耳聲音，一下下刮在她們的心上。
“這裏是我的地方。”
男人又說了一句。
他走到了光線能勉強照到的地方。
一張被凍傷和飢餓扭曲的臉，雙眼深陷，裏面是野獸一樣的光。
“我們…我們只是躲一下暴風雪。”
陳靜顫抖着說。
“求求你，我們的同伴快不行了。”
男人沒有理會陳-靜的哀求。
他的視線落在她們的雪橇上，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
“食物。”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把食物交出來，然後滾。”
“我們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
陳靜尖叫起來。
“那就在這裏死。”
男人的回答很簡單。
他舉起了手中的鋼管。
夏竹慢慢地，小心地從李雅身邊站起來。
她擋在了陳靜和李雅的前面。
“我們有三個人。”
夏竹開口，她的聲音很平穩。
“你確定要動手？”
男人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球打量着她們。
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已經嚇破了膽。
只剩下一個看起來還算鎮定的女人。
他嗤笑一聲。
“你嚇唬我？”
“我沒有嚇唬你。”
夏竹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工兵鏟。
她將鏟子橫在胸前。
“我們可以給你一部分食物，換取在這裏躲避風雪的權利。”
她想起了那個無線電裏的聲音。
交換。
又是交換。
在這個該死的世界，一切都變成了冷冰冰的交換。
“一部分？”
男人重復着這個詞，往前走了一步。
“我要全部。”
“那我們就只能拼一下了。”
夏竹說。
“你殺了我們，也未必能拿到全部的食物。我們拼死，也能在你身上留下點什麼。在這外面，一點小傷，就足夠讓你沒命了。”
涵洞裏陷入了死寂。
只有外面呼嘯的風聲，證明世界還在運轉。
男人盯着夏竹，夏竹也毫不退讓地回視着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向後退了一步。
“兩條能量棒。一包壓縮餅幹。”
他開出了價碼。
“成交。”
夏竹鬆了口氣。
她讓陳靜從包裏取出食物，扔了過去。
男人一把接住，狼吞虎咽地撕開包裝，把能量棒塞進嘴裏。
他退回了涵洞的陰影裏，不再說話。
但夏竹能感覺到，那道充滿警惕與貪婪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她們。
危險並未解除。
只是暫時達成了一個脆弱的平衡。
…
【外圍7號震動傳感器陣列觸發。】
【熱能信號捕捉：3個。移動特征：掙扎。判定爲人類幸存者。】
林凡的基地控制室內，系統的提示音打破了安靜。
他端着一杯熱水的動作停在半空。
屏幕上，一個代表基地外圍防御圈的示意圖上，一個紅點正在閃爍。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
主屏幕立刻切換到了7號區域的實時熱成像畫面。
暴風雪的幹擾太嚴重了。
整個屏幕上都是一片狂亂的藍紫色噪點。
只能勉強看到三個模糊的、橙黃色的熱源，正在艱難地移動，最後消失在一個固定的點上。
“啓動高精度聲波探測。”
林凡下達了指令。
【指令確認。高精度聲波探測陣列啓動。正在過濾風雪噪音…】
【音頻信號接收…微弱。】
一陣陣混亂的雜音通過揚聲器傳了出來。
絕大部分是風的呼嘯。
但仔細聽，能分辨出一些模糊的人聲。
他無法聽清內容。
只是幾個掙扎求生的幸存者而已。
在這片廢土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他關掉了音頻，重新靠回椅子裏。
那微弱的女聲求救信號，又在他腦海裏浮現。
電池。
他看了一眼庫存裏的數字。
512。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
…
一夜無眠。
夏竹和陳靜輪流抱着李雅，用體溫維持着她最後的一點生機。
涵洞另一頭的那個男人，也像一尊雕像，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風勢終於小了。
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風雪，似乎也耗盡了力氣。
夏竹小心翼翼地爬到涵洞口。
外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但至少能看清十幾米外的景物了。
她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那個男人是定時炸彈。
李雅也撐不了多久了。
她必須確定方向。
她深吸一口氣，走出了涵洞。
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裏。
她環顧四周，試圖從這片白色的荒原中，找到任何可以辨認的地標。
然後，她看到了它們。
在不遠處的雪丘後面，一個灰色的頭顱探了出來。
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一群體型碩大的野獸，從雪丘後方緩緩走出，對她們形成了包圍之勢。
它們的皮毛是肮髒的灰白色，身體瘦削，但四肢異常粗壯。
最駭人的是它們的眼睛，閃爍着幽綠色的、屬於掠食者的光。
北境變異犬。
夏竹的心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
林凡的控制室內，警報聲再次響起。
【偵測到復數高威脅等級生物信號。】
【生物識別：北境變異犬科。數量：12。正在向幸存者熱源點聚集。】
屏幕上，熱成像畫面前所未有的清晰。
三個微弱的橙色人形熱源，一個在涵洞口，兩個在裏面。
而在它們周圍，十二個更加明亮、更加熾熱的紅色獸形熱源，組成了一個完美的包圍圈，正在緩緩收縮。
屏幕上，系統自動計算出的威脅評估數據飛速滾動。
【幸存者生還概率：0.01%。】
（本章完）
（字數：23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