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陳默的意識如同冰冷的鏡頭,透過卡戎的能力,將後院聾老太太屋裏那場陰險的算計看得一清二楚。易中海的恐懼,聾老太太的毒計,還有那個作爲信物的翡翠鐲子,都分毫畢現。
畫面消散,病房重歸寂靜。陳默沉默了片刻,突然在意識裏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卡戎。”
“嗯?”正在回味易中海恐懼情緒的白毛蘿莉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如果,”陳默緩緩問道,“我用死亡筆記,殺了這院子仇人之外的人……會怎麼樣?”
卡戎飄蕩的身影停頓了一下,罕見的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幾秒鍾,她那總是帶着戲謔的尖細嗓音才再次響起,這次卻多了一絲嚴肅和警告的意味:
“那樣的話,你不僅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而且,等你在這邊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你的靈魂也會因爲濫用筆記的力量而徹底破碎,魂飛魄散,連進入輪回的資格都沒有。”
她飄到陳默眼前,猩紅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強調:“死亡筆記的使用,是有‘代價’的。收拾院裏這些禽獸,是因爲這具身體的原主,已經用他自己魂飛魄散的代價,‘預付’了這筆‘費用’。但如果你要對名單之外、與這血仇無關的人下手,那麼,需要支付的龐大‘代價’,就得由你這個‘使用者’自己來承擔!那代價,就是永恒的湮滅。”
“這樣嗎……”陳默聽完,緩緩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心底那一閃而過的、想直接借助筆記力量抹去婁半城這個潛在威脅的念頭,被徹底按了下去。
既然不能直接用這最便捷也最危險的方式解決婁家,那麼,就需要更縝密的心思,借力打力了。易中海想借婁家的刀?呵,那正好,就看這把刀,最後會砍在誰的身上!
易中海心驚膽戰地按照聾老太太給的地址,找到了婁家那氣派卻因喪事籠罩着一層陰鬱的小樓。他在氣派的大門外逡巡了半天,才硬着頭皮上前,對守門的傭人點頭哈腰,說要見婁先生,有要事稟報,並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個用紅布包着的翡翠鐲子作爲信物。
傭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接過鐲子進去通報。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示意他跟着進去。
易中海被引着穿過寂靜的庭院,走進了書房。婁半城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那個翡翠鐲子就放在他手邊的茶幾上。即便喪女之痛讓他面容憔悴,但那雙銳利的眼睛依舊帶着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像鷹一樣盯着易中海,讓他還沒開口就先矮了三分。
“易師傅?這鐲子的主人讓你來,有什麼話說?”婁半城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溫潤的玉鐲。
易中海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敢直視婁半城,低着頭,結結巴巴地把聾老太太和他自己的猜測——陳默可能被“髒東西”附身,用邪術害死了賈東旭、閆埠貴,還有婁曉娥——顛三倒四、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仿佛這樣才能解釋那一連串詭異的死亡。
等他好不容易說完,書房裏陷入一片死寂。婁半城的手指停止了摩挲鐲子,半晌,才抬起眼皮,那眼神裏的輕蔑幾乎不加掩飾:
“所以,靠着後院那位的面子,你跑來告訴我,我女兒曉娥,還有院兒裏死的另外兩個人,都是被一個全身癱瘓、躺在醫院裏動彈不得的半大孩子,用……你說的那種‘邪術’,給害死的?” 他特意強調了“靠着後院那位的面子”,語氣中的譏諷顯而易見。
“是……是……就是這樣!婁先生,千真萬確啊!”易中海忙不迭點頭,額上冷汗涔涔。
“那你告訴我,”婁半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看穿謊言的冰冷和極度不耐煩,“他一個癱子,是怎麼做到的?嗯?是靠做夢嗎?還是你親眼看見了什麼妖魔鬼怪?拿不出半點證據,就憑你們這些愚夫愚婦的胡亂猜測,也敢來我面前搬弄是非?”
“我……這……”易中海瞬間被問得啞口無言,臉憋得通紅,渾身抖得像篩糠。他支支吾吾,呐呐了半天,也說不出了所以然來,難道能說全是自己嚇自己的臆想?
“廢物!枉費了這鐲子主人的臉面!”婁半城徹底失去了耐心,猛地將那個翡翠鐲子掃到茶幾一角,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厲聲喝道,“婁三!”
書房門立刻被推開,一個身材精幹、眼神犀利的漢子應聲而入:“在,老爺。”
“把這個滿嘴胡言亂語、裝神弄鬼的廢物,連同這個鐲子,一起給我丟出去!”婁半城厭惡地揮揮手,像驅趕一只惱人的蒼蠅。
“是!”那叫婁三的漢子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揪住還想辯解什麼的易中海的衣領,順手抄起茶幾上的鐲子,像拖死狗一樣,毫不客氣地將他拖出了書房,直接扔出了婁家大門外,那個翡翠鐲子也被隨手扔在他腳邊。
易中海摔了個灰頭土臉,膝蓋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鑽心地疼。他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也顧不上拍打身上的塵土,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地上那個翡翠鐲子撿起來,心疼地捧在手裏仔細查看。這一看,心更是涼了半截——鐲子內壁上,赫然多了一道細細的裂紋,顯然是剛才在婁家茶幾上被婁半城不耐拂落時磕出來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 易中海心裏暗罵,“這幫子資本家,好東西到了他們手裏也不知道愛惜!這麼水頭的鐲子,說磕就磕了!”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出現裂紋的鐲子揣進懷裏最貼身的口袋,這才一瘸一拐、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婁家那氣派卻讓他倍感屈辱的小樓。
易中海被扔出去之後,書房裏的婁半城臉色依舊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獨自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扶手。易中海那番鬼鬼神神的話,他這種從舊社會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倒也不是完全不信,畢竟稀奇古怪的邪乎事他年輕時也聽過不少。但信歸信,值不值得爲了這個去冒險,就是另一回事了。
婁曉娥說到底只是個庶出的女兒,平時也算不得多受重視。如今婁家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婁家了,形勢比人強,得學會低頭。那陳默要真如易中海所說有那麼大本事,又癱在醫院裏,自己現在湊上去,不是自找麻煩嗎?爲了個庶女,把整個婁家拖進這灘渾水,太不劃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當他打定主意要冷處理時,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婁曉娥的生母、三姨太譚雅麗紅着眼圈走了進來。她剛剛在樓上隱約聽到些動靜,此刻帶着哭腔對婁半城說:“老爺……曉娥去得這麼不明不白,還……還那麼慘……您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啊!得給曉娥報仇啊!”
婁半城一聽這話,臉色更加難看,煩躁地揮揮手:“報什麼仇?怎麼報?醫院那是你能隨便闖的地方?現在是什麼年月了?你還當是以前咱們婁家說一不二的時候?保衛科的槍子兒可不認人!這事兒到此爲止!你給我記住了,不許私下裏去找那個陳默的麻煩,聽見沒有?別再給我惹事!”
譚雅麗被婁半城疾言厲色地訓斥了一頓,不敢再頂撞,只能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抹着眼淚退出了書房。可回到自己房間後,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覺得女兒死得冤屈。婁半城可以冷血,她這個當娘的不能!
她悄悄把家裏一個跟了她幾十年的老保姆叫進屋裏。這保姆是譚雅麗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做得一手地道的譚家菜,很得信任,平時比起婁半城,更聽譚雅麗這個女主人的話。譚雅麗關緊房門,壓低聲音,對保姆細細囑咐了一番。
那老保姆聽完,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狠厲,默默點了點頭,低聲應道:“太太放心,老奴曉得輕重,一定辦得妥帖。”
說完,她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過了一會兒,便如同往常一般,挎着個半舊的竹編菜籃子,神色如常地跟門房打了聲招呼,說是去菜市場轉轉,看看有沒有新鮮時蔬。隨後,她那略顯佝僂的身影便融入了胡同口往來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