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駿的葬禮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舉行。陳辯站在墓園角落的梧桐樹下,黑色西裝被細雨浸透。他刻意與送葬人群保持距離,目光卻敏銳地鎖定着前排一個陌生身影。
那是個穿着灰色風衣的男人,撐着一把黑色雨傘,身形挺拔。從陳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輪廓,但那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心生警惕。
"那個人是誰?"林悅低聲問,她不知何時來到了陳辯身邊。
"不清楚。"陳辯眯起眼睛,"但他在沈駿的棺槨前停留的時間遠超普通吊唁者。"
葬禮結束後,人群逐漸散去。灰衣男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站在原地,目光始終凝視着沈駿的墓碑。
陳辯決定上前詢問。就在他邁步的瞬間,那個男人突然轉頭,隔着雨幕與他對視。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裏面藏着某種陳辯讀不懂的情緒——不是悲傷,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男人對陳辯微微頷首,隨即轉身離去,消失在雨中的林蔭道盡頭。
"他認識你。"林悅語氣肯定。
陳辯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墓碑前的一樣東西吸引。那是一朵白色菊花,在灰蒙蒙的雨中格外醒目。花莖上系着一張卡片。
陳辯快步上前,拿起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
"第三個。"
林悅倒吸一口冷氣:"他在計數?"
"不。"陳辨仔細端詳着卡片,"他在預告,還有第三個目標。"
回到車上,陳辯立即聯系小李調查葬禮上那個神秘男人的身份。同時,他再次翻開趙家案的卷宗,試圖找出被忽略的細節。
"趙明宇在大學期間主修計算機科學,輔修法學。"林悅念着檔案記錄,"成績優異,曾獲得過省級編程大賽一等獎。"
陳辯的指尖在"輔修法學"四個字上輕輕敲擊:"一個計算機天才,爲什麼要投入時間學習法律?"
"也許他曾經信仰法律。"林悅輕聲說。
陳辯搖頭:"不,他是在研究對手。只有了解法律的每一個漏洞,才能更好地利用它們。"
一小時後,小李發來調查結果。葬禮上的灰衣男子正是他們在訊科科技調查過的周銘。
"他居然敢公然出現在葬禮上..."林悅感到後背發涼。
"這是挑釁,也是試探。"陳辯冷靜分析,"他想評估我們掌握了多少證據。"
陳辯決定再次拜訪李女士,那個自稱丈夫被冤枉的女人。這一次,他帶上了趙明宇的照片。
當李女士看到照片時,她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平靜:"我見過這個人。"
"什麼時候?"陳辯追問。
"大約一個月前。"李女士回憶道,"他來找我,詢問了很多關於我丈夫的事。他說...他在撰寫一本關於司法冤案的紀實文學。"
"你告訴他你丈夫的事了?"
"是的。"李女士低下頭,"我說我丈夫是冤枉的,真凶另有其人。他當時的反應很...激動。"
陳辯和林悅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李女士的丈夫真是冤枉的,那麼趙明宇復仇的對象就完全錯了。
"他還問了什麼?"
"他問我認爲誰才是真凶。"李女士的聲音顫抖起來,"我說不知道,但我丈夫在信裏提到過一個'穿制服的人'..."
陳辯的心猛地一跳:"穿制服的人?是指警察?"
"我不確定。"李女士搖頭,"我丈夫的信寫得很隱晦,他說不敢明說,怕惹來殺身之禍。"
離開李女士家後,陳辯陷入沉思。雨已經停了,夕陽的餘暉穿過雲層,給城市鍍上一層金色。
"如果真凶確實是個警察,"林悅打破沉默,"那趙明宇復仇的對象..."
"就包括所有與此案有關的執法人員。"陳辯接口道,"沈駿可能只是第一個。"
當晚,陳辯徹夜研究趙家案卷宗,重點關注當年所有參與調查的警員。在證人名單裏,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張正,現任的刑警隊長。
"張隊長當年也參與了趙家案的調查?"林悅驚訝地問。
"他是第一批到達現場的警員之一。"陳辯指着檔案記錄,"但後來因'健康原因'退出了專案組。"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感到不安。如果張隊長當年發現了什麼關鍵線索,爲什麼從來沒有提起過?
第二天清晨,他們決定直接向張隊長尋求答案。
張隊長的辦公室門緊閉,秘書說他請了病假,已經兩天沒來上班了。
"這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林悅皺眉,"張隊長從不會在案件關鍵時期請假。"
陳辯嚐試撥打張隊長的手機,同樣是關機狀態。不祥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
他們立即驅車前往張隊長的住所。敲門無人應答後,陳辯繞到房屋後方,透過窗戶觀察室內。
客廳裏一切整齊,但茶幾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旁邊赫然擺放着張隊長的警徽和配槍。
"他從來不會不帶配槍出門。"林悅的聲音帶着恐慌。
陳辯的目光被書桌上的一張照片吸引。那是年輕的張隊長與另一個警察的合影,兩人勾肩搭背,笑容燦爛。另一個警察,正是沈駿。
"他們曾經是親密搭檔。"陳辯輕聲說。
回到車上,陳辯再次研讀趙家案卷宗。在現場照片中,他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在趙明宇妹妹的房間牆上,掛着一幅水彩畫,畫的是一個小女孩在草地上奔跑。畫的右下角有一個籤名:"給小月,永遠愛你的哥哥。"
陳婉的微信昵稱,就是"小月"。
這個發現像一記重錘,擊中陳辯。趙明宇選擇陳婉作爲第一個目標,不僅僅因爲她是陳辯的妹妹,更因爲她的昵稱與趙明宇死去的妹妹相同。
"他在重現當年的悲劇。"陳辯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讓每個相關的人都品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就在這時,陳辯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加密信息。裏面只有一個地址,和一句話:
"來找我,一個人。"
地址是城市另一端的一個廢棄工廠,正是陳婉遇害的地點。
林悅堅決反對陳辯單獨赴約:"這明顯是個陷阱!"
"我知道。"陳辯平靜地說,"但這是唯一能接近真相的機會。"
"那我暗中跟着你。"
"不。"陳辯搖頭,"他說了,一個人。我們必須按他的規則來,否則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
陳辯獨自駕車前往廢棄工廠。夕陽西下,工廠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陰森詭譎。他把車停在遠處,徒步接近。
工廠內部昏暗空曠,只有從破損窗戶透進的微弱光線。陳辯謹慎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垃圾上,發出細碎聲響。
"你來了。"
聲音從工廠深處的陰影中傳來。陳辯停步,注視着那個從黑暗中現身的身影。
周銘,或者說趙明宇,站在他面前十米開外。他依然穿着那件灰色風衣,臉上帶着難以捉摸的微笑。
"好久不見,陳律師。"
陳辯深吸一口氣:"爲什麼選擇我妹妹?"
"因爲你讓她成爲了你的軟肋。"趙明宇的聲音很輕,卻在空曠的工廠裏回蕩,"就像當年,我妹妹成爲了我們全家的軟肋。"
"你找錯了復仇對象。"陳辯說,"李女士的丈夫是冤枉的。"
趙明宇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你憑什麼如此肯定?"
"他獄中的親筆信件,還有李女士的證詞。"陳辯向前一步,"真凶另有其人,很可能是一個'穿制服的人'。"
趙明宇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與懷疑。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我調查了整整十年..."
"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陳辯繼續向前,"就像當年的我,被所謂的'程序正義'蒙蔽了雙眼。"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五米。陳辯能清晰地看到趙明宇眼中的掙扎。
"你知道張隊長的下落嗎?"陳辯問。
趙明宇抬起頭,眼神重新變得銳利:"你認爲是我綁架了他?"
"難道不是嗎?"
"我爲什麼要綁架他?"趙明宇冷笑,"他當年只是個案頭警員,與核心案情無關。"
"但他因'健康原因'退出了專案組。"陳辯緊盯着他的眼睛,"爲什麼?"
趙明宇的表情再次變化。這一次,是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他輕聲說,"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些細節,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就在這時,工廠外傳來警笛聲。趙明宇臉色驟變:"你帶了警察?"
"沒有。"陳辯同樣驚訝。
工廠大門被猛地撞開,數輛警車沖入,刺眼的車燈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張隊長從首輛警車中走出,舉槍對準趙明宇。
"周銘,或者說趙明宇,你被逮捕了!"
陳辯震驚地看着張隊長。他不是失蹤了嗎?
趙明宇卻笑了,那笑容中帶着諷刺與了然:"現在我明白真凶是誰了。"
張隊長的臉色瞬間慘白。
接下來的事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趙明宇突然向陳辯沖來,在他耳邊快速低語:"查張正的銀行記錄,2008年。"
隨即他推開陳辯,向工廠深處疾奔。槍聲響起,趙明宇的身影踉蹌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中。
警察們迅速包圍了那片區域,但趙明宇如同人間蒸發,蹤跡全無。
陳辯站在原地,耳邊回響着趙明宇最後的提示。他望着張隊長指揮搜捕的側影,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他一直信任的刑警隊長,可能隱藏着不爲人知的秘密。
林悅跑過來,擔憂地看着他:"你沒事吧?他跟你說什麼了?"
陳辯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張隊長身上。
在這個充滿謊言與背叛的迷宮中,他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但這條路的盡頭,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真相。
夜色深沉,搜捕行動無功而返。趙明宇再次隱入黑暗,留下了一個更大的謎團。
而對陳辯而言,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