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爲，朱允"炆說的，還是白起在山東冒充北元的事。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朱棣虛張聲勢，想要談判的伎倆罷了。
“不是的！皇爺爺！”朱允炆快要急瘋了，“不是山東！是……是朱棣他親率大軍南下了！”
“他……他有……有百萬大軍啊！”
“山東全境……都已經陷落了！”
當“百萬大軍”這四個字從朱允炆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朱元璋臉上的那份鎮定和輕蔑，終於消失了。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靜。
只有蠟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朱元璋緩緩地轉過頭，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允炆。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很低，很慢，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
“你說……多少？”
“百……百萬……”朱允炆被他看得心裏發毛，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放你娘的屁！”
朱元璋突然爆發了！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地從椅子上竄了起來，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朱允炆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大殿裏。
朱允炆直接被扇得原地轉了一圈，一頭栽倒在地，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百萬大軍？你當那是地裏的大白菜嗎？說有就有了？”
朱元璋氣得渾身發抖，他指着朱允炆的鼻子破口大罵：
“他朱棣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他哪來的百萬大軍？他養得起嗎？！”
“是誰告訴你這個消息的？是齊泰？還是黃子澄？那兩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廢物！他們的話你也信？”
“咱告訴你！這就是謠言！是朱棣故意放出來嚇唬你們這些膽小鬼的！”
朱元zhang不信。
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統治了這個國家幾十年，對於天下的兵馬錢糧，他比誰都清楚。
養一百萬軍隊，需要多少糧食？需要多少軍餉？需要多少兵器甲胄？
那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朱棣在北平那塊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把地皮刮下來三層，也湊不出這筆錢！
這絕對是假的！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鬼魅，從殿外的陰影中快步走了進來。
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他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他一路小跑，進殿之後，直接跪倒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陛下！”
看到蔣瓛，朱元璋心裏的火氣更大了。
“你來得正好！你告訴咱這個好聖孫，朱棣到底有多少兵馬！是不是像他說的，有百萬大軍！”
蔣瓛的身體，篩糠一樣地抖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隱瞞山東軍情的事，瞞不住了。
他更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將會引來皇帝怎樣的雷霆之怒。
但他不敢不說。
因爲斥候已經把消息捅到了皇太孫這裏。他再瞞，就是欺君罔上，死罪中的死罪！
他咬了咬牙，將心一橫，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陛下……皇太孫殿下……說的……是真的。”
“燕王朱棣，確實……起兵百萬，橫渡黃河，如今……如今前鋒已至淮安！”
“之前山東傳來的‘北元入寇’的軍情，是……是臣……自作主張，給壓下來了……”
蔣瓛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細不可聞。
但他知道，皇帝聽見了。
因爲他感覺到，冰冷刺骨的殺意，已經將他完全籠罩。
大殿裏，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朱元璋臉上的憤怒，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荒謬的、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後捅了一刀的表情。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蔣瓛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這個跟了他幾十年的心腹。
然後，他抬起腳，重重地，一腳踹在了蔣瓛的心口上！
“噗！”
蔣瓛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撞在殿內的柱子上，又滾落在地，張嘴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你！也敢騙咱！”
朱元璋的聲音，嘶啞得如同地獄裏的惡鬼。
他沒有再去看蔣瓛，而是猛地轉過身，看向北方。
他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極致的憤怒！
被自己親生兒子，用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臉上的憤怒和羞辱！
他自以爲掌控一切，他自以爲朱棣是籠中之鳥。
可到頭來，他才是那個最大的傻子！
他朱棣，不是只有幾萬兵。
他有百萬大軍！
他不是不敢反。
他早就反了！
他之前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僞裝，都是在騙他！都是在耍他這個自以爲聰明的老子！
“噗——”
腥甜的液體，猛地從喉嚨裏涌了上來。
朱元璋眼前一黑，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鮮紅的血液，灑滿了身前的地面。
“皇爺爺！”朱允炆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過來扶他。
“滾開！”
朱元璋一把推開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燃燒着瘋狂的火焰。
他仰起頭，對着空無一人的大殿，發出了如同受傷野獸咆哮：
“朱棣！”
“他怎敢！”
“他怎敢反咱！！”
朱元璋的咆哮，震得整個謹身殿都在嗡嗡作響。
殿外的太監侍衛們，嚇得一個個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他們從未見過這位開國帝王，如此失態，如此震怒。
那是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被最看不起的對手愚弄後，尊嚴和自信被徹底碾碎的狂怒。
“召！給咱召！”
朱元璋指着殿外，手指都在顫抖。
“把所有人都給咱叫來！文武百官，六部九卿，還有那幾個跪在奉天殿的廢物！全都給咱滾到奉天殿去！”
“朕要問問他們！朕要當着天下人的面問問！”
“他朱棣，這個亂臣賊子，他想幹什麼！”
“他是不是想讓咱這個老子，給他跪下！”
皇帝的旨意，如同最緊急的軍令，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城。
還在睡夢中的官員們被從被窩裏拖了出來，衣冠不整地沖向皇宮。
跪在奉天殿裏，已經快要虛脫的朱椿、朱梓等人，也被太監們連拉帶拽地弄了起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天塌下來了。
很快，巨大的奉天殿，就站滿了神色惶恐的文武百官。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山雨欲來的恐怖氣息。
沒過多久，朱元璋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下，大步走了進來。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龍袍，但臉上的猙獰和瘋狂，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他嘴角還殘留着血跡，更顯得他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
朱允炆、齊泰、黃子澄等人，則像犯了錯的孩子，跟在他身後，一個個面如死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齊刷刷地跪下，山呼萬歲。
“都給咱起來！”
朱元璋走到龍椅前，猛地一甩袖子，根本沒坐下，而是轉身面對着下面的群臣。
“咱今天叫你們來，只爲了一件事！”
朱元璋的聲音，冰冷得不帶感情。
“燕王朱棣，反了！”
“轟！”
這六個字，比之前在東宮和謹身殿的威力加起來還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