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棣於淮安城外黃袍加身,正式吹響造反號角的同時。
千裏之外的應天府,奉天殿內,依舊是一片死寂。
朱元璋靠在龍椅上,閉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朱允炆則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他的思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飛到了他爲朱棣精心構建的那個死亡劇本裏。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等朱棣到了,該怎麼羞辱他。
第一步,自然是讓朱棣也像下面跪着的這些叔叔們一樣,對着自己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他一定要好好看看,朱棣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在磕頭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精彩的表情。
第二步,等朱棣磕完頭,就立刻發難。
就說他“入京緩慢,心懷怨望,形同謀逆”!
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扒掉他的王服,用鐵鏈鎖起來,像拖死狗一樣拖下去!
這個過程一定要慢,要讓所有人都看清楚,這個曾經戰功赫赫的燕王,現在是何等的狼狽。
第三步,就是審判。
當然不是真的審判,只是走個過場。
他已經讓齊泰和黃子澄準備好了幾百條罪狀,什麼“擁兵自重,圖謀不軌”
“勾結北元,意圖叛國”
“殘害百姓,怨聲載道”
……
總之,怎麼難聽怎麼來。
一定要把朱棣,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最後一步,就是處死。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關進豬圈那個主意最好。
對,就這麼辦!
把朱棣打斷手腳,扔進宮裏最髒的那個豬圈裏。
不給他吃的,讓他去跟豬搶泔水。
每天,自己都要親自去看他。
他要站在豬圈外面,看着朱棣在泥水和豬糞裏打滾,看着他從一個威風凜凜的王爺,變成一個連豬都不如的廢物。
他要一遍又一遍地問他:“四叔,現在,誰才是虎父?誰才是犬子?”
“嘿嘿……哈哈哈哈……”
想到得意處,朱允炆再也忍不住,發出了低沉而又怪異的笑聲。
這笑聲在空曠死寂的大殿裏回蕩,顯得格外瘮人。
跪在殿下的朱椿、朱梓等人,被這笑聲嚇得渾身一哆嗦。
他們偷偷抬起頭,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這位皇太孫,怕不是真的瘋了!
跟着一個瘋子君主,他們這些人的未來,可想而知。
前所未有的絕望,籠罩在他們心頭。
就連龍椅上的朱元璋,也被這笑聲驚醒了。
他睜開渾濁的眼睛,不滿地看了一眼朱允炆。
“允炆!殿前失儀,成何體統!”
朱允炆一個激靈,從那病態的幻想中驚醒過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竟然失態地笑出了聲。
“皇爺爺恕罪!孫兒……孫兒是想到,我大明江山後繼有人,國祚永固,一時情不自禁,還請皇爺爺責罰。”
他連忙起身,編了個理由。
“哼。”
朱元璋冷哼一聲,沒有再追究。
他現在的心思,也全在朱棣身上。
“算算時辰,老四那邊的信使,也該到了吧?”
朱元璋喃喃自語。
他派去北平的八百裏加急,已經走了快十天了。
按理說,朱棣就算再怎麼磨蹭,也該動身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朱棣接到聖旨時的表情。
肯定是又驚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肯定會召集他手下那幫莽夫商議,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不敢反,只能乖乖來應天府。
然後,他就會帶着他那幾千親衛,一步三回頭地,向着應天府這個巨大的陷阱走來。
“老四啊老四,”
朱元璋在心裏冷笑,“你就算再能打,也終究只是個武夫。跟咱玩心眼,你還嫩了點。”
他看了一眼跪在下面,如同木雕泥塑一幾個兒子,眼中閃過厭惡。
都是一群廢物!
沒一個能打的!
就這麼幾個貨色,也配當咱朱元zha的兒子?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朱允炆能爭氣點,能把他教的帝王心術學到手,將來坐穩這江山。
至於這些兒子,等朱棣來了,湊齊了,就一起打包處理掉。
削去兵權,圈禁在京城,給他們一口飯吃,讓他們當一輩子富貴豬,就算是全了父子情分了。
這,就是朱元璋的計劃。
一個在他看來,天衣無縫,完美無缺的計劃。
他,和他的好聖孫,都在做着同一個夢。
一個關於“甕中捉鱉”的美夢。
他們不知道,自己才是那個坐在滾燙的“甕”裏,卻不自知的“鱉”。
他們更不知道,那滔天的洪水,已經沖垮了最後一道堤壩,即將淹沒他們最後的幻想。……
東宮,書房。
齊泰和黃子澄也在做着同樣的美夢。
“子澄兄,朝天宮那邊,都安排妥當了?”
齊泰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問道。
“萬無一失!”
黃子澄一臉得意地捻着自己的胡須,“我挑選的那三百死士,已經分批混入修繕宮殿的工匠之中。兵器也都藏好了。只等燕王一到,殿下一聲令下,保管讓他有來無回!”
“好!好啊!”
齊泰撫掌大笑,“只要除了朱棣這個心腹大患,殿下的皇位,便穩如泰山了!”
“那是自然。”
黃子澄的臉上,也露出了對未來無限憧憬的神情,“到時候,你我二人,便是殿下登基的首功之臣!太師太傅之位,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哈!”
兩人對視一眼,都發出了心照不宣的笑聲。
他們已經看到了自己身穿紫袍,位極人臣,接受百官朝拜的場景。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砰”的一聲,粗暴地撞開了。
一個渾身是泥,盔甲上還帶着血跡的斥候,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殿……殿下……”
斥候的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恐懼,他指着門外,看到了什麼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大事不好了!”
噩耗驚東宮!
“放肆!”
黃子澄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猛地一拍桌子,對着那名闖進來的斥候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擅闖東宮!來人,給本官拖出去斬了!”
他正和齊泰暢想未來,做着位極人臣的美夢,卻被這個不長眼的家夥給打斷了,心裏頓時升起怒火。
然而,那斥候沒聽見他的話,只是用見了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朱允炆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跑得太急了。
從山東濟南府,他換了八匹馬,跑死了五匹,三天三夜沒合眼,全靠一口氣撐着。
現在這口氣一泄,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朱允炆也從美夢中被驚醒,他看着斥候這副模樣,心裏莫名地一跳,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讓他說。”
朱允炆皺着眉,沉聲說道。
齊泰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走上前,扶住那個搖搖欲墜的斥候:“你是何處的兵馬?發生了何事?爲何如此驚慌?”
那斥候喘了好幾口粗氣,終於緩過勁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淒厲得如同鬼叫:“稟……稟報皇太孫殿下!”
“燕……燕王……朱棣……”
“他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