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白鷺，目光深邃。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跟着誰才有出路。”
白鷺渾身一顫，重重磕頭：“奴婢明白！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小姐！”
“去吧。”葉昭瀾揮揮手，“往後按我說的回話。”
看着白鷺退下的背影，青黛擔憂地低語：“小姐，這樣放心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葉昭瀾重新提起筆，“況且，有些消息，本來就是要讓葉昭月知道的。”
她蘸飽墨汁，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靜水流深。
這日，辰時剛過，相府鬆鶴堂的正廳內已是濟濟一堂。
每月十五是葉老夫人跟前兒孫們定省團聚的日子，無人怠慢。
葉昭瀾到得不早不晚，規矩地跟在陳瓊儀身後，與葉昭月，葉元謙，葉元硯一同向端坐正中的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寶藍色纏枝菊紋褙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戴了根沉甸甸的金簪，此刻眼皮耷拉着，嘴角卻微微上揚，顯見心情不錯。
“都起來吧，自家人，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
老夫人揮揮手，目光卻像鼻涕一樣黏在了葉昭瀾身上。
“瀾丫頭，快上前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嗓門洪亮。
“前兒個你在安王府的事兒，你母親都跟我說了！好！幹得好！得了安王妃的厚賞！真真是給我們葉家長臉了！”
她聲音不小，滿屋子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說，那安王妃還賞了一對水靈的鐲子？”
她邊說着話，一邊上手就去摸葉昭瀾腕上的翡翠鐲子。
“祖母過獎了，”葉昭瀾聲音輕柔，“孫女兒不過是僥幸，又蒙安王妃慈愛，不忍苛責。說到底，還是托了祖母和父親母親的福氣，若非生在葉家，這些時日又得長輩教誨，孫女兒哪有這般體面。”
這話簡直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裏。
她平生最得意便是兒子官至丞相，最愛的便是聽人奉承葉家門楣。
葉昭瀾這幾句，既謙遜，又把功勞都歸給了她和葉家，讓她通體舒泰。
“聽聽！聽聽！多會說話！不愧是我們葉家的種，就算扔出去十幾年，一回來也是塊金疙瘩！”
站在陳瓊儀身側的葉昭月，臉上那慣常的明媚笑容瞬間僵硬。
老夫人越說越興起，樂得見牙不見眼：“要我說，咱們葉家的嫡親小姐回來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光自家知道怎麼成？得讓滿京城都知道！老大，”
她轉向一直沉默品茶的葉立琛，“趁着這回瀾丫頭在安王府露了臉，咱們府裏也辦個宴，把相熟的勳貴人家都請來，讓她見見人。總不能讓人家議論，葉家認回來嫡親的女兒，還藏着掖着。”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
大房的葉元恒與葉昭棠對視一眼，眼神晦暗。
他們二人的父親，如今外放在婺州的葉立修，自小不得嫡母葉老夫人的喜愛，如今更是序齒都要讓給宰相二叔葉立琛了……
而葉昭月猛地抬頭，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震驚和憤怒，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脫口而出的反對，卻被葉元謙悄悄拉了下衣袖。
這時，一個帶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銳嗓音就響了起來。
“憑什麼？！”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葉元硯梗着脖子，滿臉不忿地瞪着葉昭瀾。
“祖母！父親！她在鄉下長大，才回來幾天？規矩禮儀都還沒學全呢！二姐姐在府裏悉心教養了十五年，知書達理，京中誰不稱贊？如今爲了她大張旗鼓地設宴，把二姐姐置於何地？這不是讓外人看我們葉家的笑話嗎！”
葉元硯說得激動，臉都漲紅了。
這話可謂相當無禮，葉昭月心中暗喜，面上卻立刻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她連忙去拉葉元硯的衣袖，低聲道：“四弟！快別說了！不可對三妹妹無禮！”
葉昭瀾心中冷笑，面上卻只是靜靜地看着葉元硯，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胡鬧的孩子，渾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咳！”
葉老夫人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慢悠悠地打斷了這僵持的氣氛。
“元硯小子，你急赤白臉的做什麼？要嚇着你三姐姐了。”
她先不輕不重地說了葉元硯一句，然後才轉向衆人，一副我自有道理的模樣。
“設宴，是爲了咱們葉家的體面，是爲了告訴外人，我們葉家骨肉團圓，是喜事，是天大的好事！什麼置於何地？月丫頭在府裏養了十五年，她該有的體面，也沒少了她的！”
葉元硯還想說什麼，被葉立琛一個威嚴的眼神掃過去，頓時噤聲，不甘地低下了頭。
葉昭月的心沉了下去。
老婆子這話，明裏暗裏就是偏向葉昭瀾。
她辛苦經營十幾年，難道就換來一句“該有的體面也沒少”？
陳瓊儀見葉昭月臉色蒼白，泫然欲泣的模樣，終究是沒忍住，柔聲開口道：“母親說的是，都是葉家的孩子，自然是一樣疼的。只是月兒心思細膩，怕是多想了些，媳婦回頭好好開導她。”
葉老夫人“嗯”了一聲，隨後轉向葉立琛。
“老大，你說呢？”
葉立琛放下茶盞，沉吟片刻。
他目光深邃地掃過葉昭瀾，這個女兒的確給了他驚喜。
若能借宴會將她正式推入京圈，或許…未來也能成爲一枚趁手的棋子，派上用場。
“母親所言，確有道理。”葉立琛緩緩開口，“阿瀾認祖歸宗，是該有個正式的儀式，讓親朋同僚知曉。此事便交由夫人去辦，務必要辦得體面風光。”
陳瓊儀連忙應下。
“好！就這麼定了！”
老夫人一錘定音，滿面紅光，仿佛已經看到了宴會那日的風光。
請安散去，衆人各懷心思地離開鬆鶴堂。
葉昭瀾扶着青黛的手，不緊不慢地走在回錦瑟院的路上。
剛穿過一道月亮門，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三妹妹留步！”
葉昭瀾回頭，只見葉昭月帶着貼身丫鬟快步追了上來，那張嬌豔的臉上此刻表情復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