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袖中取出一本裝訂精致的小冊子，雙手奉上。
“這本《花事小札》是昭瀾近日憑着記憶整理抄錄的，其中尤以牡丹篇最爲詳盡，記載了從育苗，施肥到防治病害的諸多竅門。若娘娘不棄，願以此聊表敬意。”
安王妃眼中頓時閃過驚喜之色。
她平生最愛侍弄花草，尤其是牡丹，此刻見到這份別出心裁的禮物，當真是喜出望外。
她示意侍女接過冊子，隨手翻看幾頁，見其中字跡清秀，記載詳實，不由連連點頭。
“好孩子，難爲你有這份心。”
安王妃愛不釋手地撫摸着冊子。
她當即褪下手腕上一對晶瑩剔透的翡翠玉鐲，親自爲葉昭瀾戴上：“這鐲子還是當年太後所賜，今日就給了你罷。往後常來府裏坐坐，陪本妃說說養花的事。”
這賞賜可謂厚重，連帶着那贊許的態度，讓在場衆人都吃了一驚。
葉昭月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林詩語更是臉色發白。
她們萬萬沒想到，葉昭瀾竟會以這種方式，贏得了王妃如此青睞。
葉昭瀾從容謝恩，在衆人復雜的目光中緩緩落座。
她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安王妃的喜好，青黛事先便告知過她，這份《花事小札》確實是提前精心準備的。
前世在相府爲奴時，她曾在老花匠那裏偷學了不少本事，這一世正好派上用場。
安王妃摩挲着手中的冊子，越看越是歡喜。
其中記載的許多方法她都聞所未聞，若是試用有效，來年王府的牡丹定能更勝今朝。
她抬頭看向那個寵辱不驚的少女，眼中欣賞之色愈濃。
這一幕，全然落在衆位夫人眼中。
賞花宴結束，已是傍晚時分。
相府的馬車裏，陳瓊儀難得地拉着葉昭瀾的手，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阿瀾今日做得極好。投壺時不卑不亢，獻禮時又別出心裁，連安王妃都對你另眼相看。”
她輕輕撫過葉昭瀾腕上的翡翠玉鐲，語氣欣慰：“這對鐲子可是太後賞給安王妃的，如今給了你，可見王妃對你的看重。”
葉昭月坐在對面，強撐着笑容：“三妹妹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不過...”陳瓊儀話鋒一轉，“那養花的方子，當真是沈夫子教的？”
葉昭瀾垂眸：“養父在世時喜愛侍弄花草，女兒耳濡目染學了些。那些古方，是女兒這些日子憑着記憶整理的。”
她答得滴水不漏，陳瓊儀也不再多問，只滿意地點頭。
“無論如何，今日你給相府掙足了臉面。往後要多去王府走動，安王妃的賞識，對你，對葉家都是好事。”
馬車在青石路上顛簸，葉昭月眼中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葉昭瀾靠着車壁，看似閉目養神，心中卻在盤算。
與此同時，鎮南侯府。
裴然一回府就氣鼓鼓地摔了香囊。
“這是怎麼了？”裴延驍先行回府，此刻剛練完劍回來，額上還帶着薄汗。
“誰惹你們大小姐生氣了？”
後半句話卻是對着裴然的貼身丫鬟問的。
“哥哥，”裴然抬起頭，小臉皺成一團，“我心裏難受。”
她坐上軟榻，望着窗戶邊的燭火出神。
“月姐姐前些日子給我寫信，說新回府的三妹妹如何欺壓她，如何裝柔弱博取同情。我原本是信她的，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裴延驍在她對面坐下，慢條斯理地斟了杯茶。
“今日賞花宴，你看到的情況不一樣？”
“是有些不一樣…今日分明是月姐姐和詩語一直在刁難葉昭瀾。投壺時故意激她上場，才藝表演時又逼她出醜……”
裴延驍將茶盞推到她面前：“所以你現在覺得，昭月可能在騙你？”
“我不知道...”
裴然苦惱地揉着衣角：“月姐姐待我一直很好，可今日她的所作所爲，實在算不上光明磊落。哥哥，你和她是有婚約的，你...你是怎麼想的？”
裴延驍沉默片刻，神色平靜無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門親事是長輩定下的，我沒什麼可想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裴延驍打斷她，語氣淡然，“這不是還沒成親嗎？”
裴然怔住了。
兄長這話說得平淡，卻透着些不尋常。
她從未聽兄長對這門婚事發表過看法，原以爲他是默認接受的，可如今這態度......
“認識一個人，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一起去觀察，而不是只聽別人怎麼說。”
“我……”
裴然還想說什麼，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時有些語塞。
見裴然這副樣子，裴延驍對着自己這個嫡親妹妹寵溺地笑笑。
“不必急着下定論。”裴延驍起身，輕輕拍了拍妹妹的頭，“日久見人心。你只需記住，真正的朋友，不會讓你爲難。”
錦瑟院內，燭火通明。
葉昭瀾回來後便坐在書案前，面前攤着一本琴譜。
纖細的指尖在桌面上虛按，默記着指法。
“小姐，夜深了。”青黛輕聲提醒，“明日再練吧？”
“再練一會兒。”葉昭瀾頭也不抬。
今日賞花宴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與京城貴女們的差距。
投壺可以靠急智，獻禮可以取巧，但真正的才學修養，需要日積月累。
她又練了一個時辰的琴，直到指尖發紅，才轉向鋪開的宣紙，開始臨摹字帖。
窗外傳來二更的梆子聲時，白鷺猶猶豫豫地走進來，站在書案前欲言又止。
“怎麼了？”
葉昭瀾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小姐...”白鷺聲音細若蚊蠅，“方才二小姐身邊的彩蝶來找我，說二小姐要見我......”
葉昭瀾神色不變：“她問你什麼了？”
“問，問小姐回來後做了什麼，有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白鷺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不敢隱瞞，可又怕......”
“怕我知道你向二姐姐稟報，會責罰你？”葉昭瀾輕笑。
白鷺臉色煞白，連連磕頭。
“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葉昭瀾語氣平靜，“你照實回話便是。就說我回來後一直在練琴習字，別的什麼也沒說。”
白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姐姐既然想知道，那就讓她知道。”
“你且記住，從今往後，她問什麼，你照實答。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會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