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艇在夜色中靠岸,早已等候在碼頭的醫護人員立刻上前,給我披上保溫毯,進行初步檢查。
除了被迷藥影響有些頭暈乏力,以及手腕腳踝被繩索勒出的淤青外,並無大礙。
隨後,我被帶到了當地公安局,在一間安靜的辦公室裏,兩位態度溫和的警察給我做了詳細的筆錄。
我將自己被綁架、在船艙醒來、聽到的對話以及後來的激烈槍戰都盡可能清晰地陳述出來。
“秦小姐,你受驚了。”一位年長些的警察給我倒了杯熱水,安慰道,“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綁架你的是一個活躍在東南亞的跨境犯罪團夥成員。他們的動機……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東南亞的犯罪團夥?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巧合,還是……與陸承有關?那個他抗拒的、充滿血腥的“家業”?
“那……救我的……”我忍不住問,眼前閃過那片混亂的甲板和那個站在高處的身影。
“我們接到了非常精準的線報,聯合了海警部門采取了這次營救行動。”警察的回答官方而謹慎,沒有透露更多細節,“幸好行動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精準的線報……我低下頭,捧着溫熱的水杯,心裏的猜測越來越清晰。
哪有那麼多巧合?
做完筆錄,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一位女警陪我走出公安局大樓,清晨的冷風讓我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我們面前停下。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周野的助理。
他依舊是那副一絲不苟的樣子,只是眉宇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秦小姐,”他快步上前,語氣恭敬,“周總都安排好了,請您先隨我去個地方休息,壓壓驚。”
女警見有熟人接應,又確認了助理的身份,便放心地離開了。
我看着助理,沒有動。許多疑問在胸口翻涌,最終化作一句直白的追問:“他……周野怎麼會知道?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
助理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問,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斟酌用詞,然後才低聲開口:“周總他……也是意外發現的。具體細節我不便多說,請您理解。”
他頓了頓,補充道,“周總只是說,您平安就好。”
意外發現?只是意外嗎?
我看着助理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知道從他這裏再也問不出更多。
周野不想讓我知道的,他半個字都不會透露。
“秦小姐,先上車吧。您需要休息。”助理拉開後座車門,做出邀請的姿態。
我沒有再追問,默默地坐進了車裏。
車內溫暖而舒適,與剛才在公安局的冰冷以及之前在海上經歷的驚心動魄形成了鮮明對比。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晨曦微露的街道上。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裏卻不斷回放着昨夜的一幕幕。
冰冷的船艙、激烈的槍聲、硝煙彌漫的甲板,以及那個站在高處、隔着混亂與危險靜靜凝視我的身影。
周野。
他再一次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介入了我的人生。
上一次,是爲了林薇,將我推向手術台。
這一次,是爲了什麼?
是因爲那點殘存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愧疚?
還是……另有原因?
助理那句“意外發現”和“平安就好”,聽起來輕描淡寫,但其背後,必然隱藏着不爲人知的暗流與博弈。
而我,仿佛又一次成了風暴中心那片身不由己的葉子。
陸承,你到底在哪裏?
你知道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嗎?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疲憊感席卷而來。
我攥緊了頸間那枚素戒,冰涼的觸感讓我稍微清醒。
前路,似乎更加迷霧重重了。
助理將我安置在一處位於市中心高級公寓樓的頂層。
這裏安保極其嚴密,需要多重身份驗證才能進入。
公寓寬敞明亮,裝修是現代簡約風格,視野極佳,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但同時也像一座精致的牢籠。
第二天,周野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以往更加低沉,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地方還滿意嗎?”他問,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嗯。”我應了一聲。
“秦桑,”他頓了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回到雲棲鎮的孤兒院。”
我的心提了起來。
他似乎能洞察我的想法,繼續說道:“但我必須提醒你,對方是東南亞那邊毫無底線的亡命之徒。他們這次失手,難保不會有下一次。你回去,等於把危險帶給了那裏的孩子和所有人。”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心底那點想要回去的僥幸。
我不能再連累孤兒院,不能讓孩子們因爲我而陷入險境。
“第二個選擇呢?”我輕聲問。
“留在我安排的地方。”他的回答簡潔有力,“這裏足夠安全,在你的事情徹底解決之前,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立刻回答。理智告訴我,周野是對的。
回去是自私且危險的。
但留在這裏,意味着我將徹底與外界隔絕,被動地等待一個未知的結果。
電話那頭沉默着,似乎在等待我的決定。
良久,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選擇:“我留下。”
“好。”周野似乎並不意外,“需要什麼,跟助理說。”
電話掛斷,耳邊只剩下忙音。
我握着手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如織的車流和渺小的人群,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將我淹沒。
我請求助理帶我回一趟雲棲鎮,我需要親自去道別,也需要做一些安排。
再次回到“暖陽之家”,孩子們歡呼着圍上來。
看着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臉,想到自己可能帶給他們的危險,我的心一陣陣抽疼。
我找到院長,沒有透露具體細節,只說自己因爲一些私人原因,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去一個……信號可能不太好的地方工作。
“桑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院長擔憂地看着我。
我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沒有,院長您別擔心。是個很好的工作機會。”
我拿出一個嶄新的手機和一張寫着周氏集團總機號碼的紙條,鄭重地交給院長。
“院長,如果……如果陸承回來找我,請您務必打這個電話,或者直接聯系周氏集團,告訴他們我的名字,他們能找到我。”
院長看着我,眼神充滿了疑惑和憂慮,但她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收下了東西:“孩子,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我知道,謝謝院長。”
我抱了抱她,又逐一抱了抱幾個最黏我的孩子,強忍着淚水,在孩子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再次離開了這個給予我短暫安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