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鏽鐵鎮的入口
裂縫向下延伸,像是大地的一道傷口。
林野跟在胡老頭身後,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溼滑的苔蘚上。岩壁兩側滲出的水珠滴落在肩頭,冰涼刺骨。他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那是強行融合源核密鑰後的生理反應,系統界面每隔幾息就會彈出紅色警告:
【神魂震蕩持續中……】
【建議:立即進入深度休眠狀態】
【警告:繼續活動將導致不可逆神經損傷】
“深度休眠?”林野在心裏苦笑,“現在要是躺下,估計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胡老頭走在前方,那只獨眼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弱的靈光——他在用某種秘術探路。突然,他停下腳步,舉起右手示意林野安靜。
前方傳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還有……歌聲?
那是一種沙啞的女聲,哼着不成調的旋律,在狹窄的裂縫中回蕩,帶着詭異的回音。歌詞模糊不清,只能偶爾捕捉到幾個詞:“血……齒輪……生鏽的月亮……”
林野屏住呼吸。
裂縫在前方二十丈處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天然形成的洞窟。洞窟大約十丈見方,洞頂懸掛着發光的螢石,投下幽藍的光芒。而洞窟中央的場景,讓林野瞳孔微縮。
一個女人。
或者說,一個像女人的存在。
她背對着他們,蹲在一具“東西”旁邊。那東西看起來像是某種妖獸的殘骸——有三條扭曲的肢體,覆蓋着暗綠色的鱗片,但腹部被剖開了,露出裏面不是內髒,而是齒輪、管道和閃爍的晶石。
女人穿着用獸皮和破布拼湊的衣裳,頭發亂糟糟地披散着。她左手握着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刀,右手則戴着一只怪異的金屬手套——手套表面鑲嵌着七枚不同顏色的劣質靈石,靈石之間用細銅線連接,構成簡陋的陣法回路。
她在“手術”。
短刀劃開妖獸的胸腔,金屬手套探入傷口。手套指尖延伸出五根細如發絲的探針,探針末端閃爍着微弱的電火花。女人哼着歌,動作熟練得令人發毛——她用短刀切除壞死的肌肉組織,用探針連接斷裂的靈脈,甚至從腰間掛着的皮囊裏掏出幾枚生鏽的齒輪,替換掉妖獸體內已經卡死的部件。
“這是……”林野低聲問。
“鏽鐵鎮的醫師,”胡老頭的聲音壓得極低,“她叫‘鏽刀’。別出聲,看着。”
手術持續了約一刻鍾。
最後,女人從皮囊裏掏出一小瓶渾濁的液體,滴在妖獸胸口的傷口上。液體接觸到血肉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青煙。而妖獸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三條肢體瘋狂擺動。
女人站起身,後退兩步,歪着頭看着。
妖獸抽搐了十幾息,突然停止了。
然後,它緩緩坐了起來。
那畫面詭異至極——一個半機械半生物的造物,用三條不對稱的肢體支撐起身體,胸腔敞開着,裏面的齒輪緩緩轉動。它“頭”部的位置沒有眼睛,只有兩個黑漆漆的孔洞。但它“看”向女人,發出一種混合了齒輪摩擦和嘶鳴的聲音。
女人笑了。
她伸出手,拍了拍妖獸的肩膀——如果那算是肩膀的話。
“去吧,”她的聲音沙啞卻溫柔,“還能活三天。三天後回來找我,我給你換更好的晶核。”
妖獸笨拙地點了點“頭”,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洞窟深處的一個側洞,消失在黑暗中。
女人這才轉過身來。
林野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她大概三十歲上下,或者更年輕——廢土的生活讓年齡變得模糊。臉上有幾道淺淡的疤痕,左眼角下方刺着一個很小的符文刺青。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一只正常的人類眼睛,褐色的瞳孔;另一只……是機械眼。黃銅色的外殼,玻璃鏡片後是細小的齒輪在轉動,瞳孔位置閃爍着微弱的紅光。
她的目光掃過胡老頭,然後在林野身上停留了三息。
機械眼的紅光突然閃爍了一下。
“新來的?”鏽刀開口,聲音還是那麼沙啞,“傷得很重啊。神魂撕裂,靈脈過載,還有……嗯?這是什麼東西?”
她走近兩步,機械眼盯着林野的胸口——那裏,皮膚下隱約可見暗金色的紋路在緩慢流轉。
胡老頭上前一步,擋在林野身前:“鏽刀醫師,我們需要幫助。”
“看得出來,”鏽刀繞開胡老頭,直接走到林野面前,伸出戴金屬手套的手,“別動。”
她的手按在林野胸口。
林野感到一陣微弱的電流從手套傳來,順着皮膚滲入體內。那電流很奇特,它不像攻擊性法術那樣狂暴,而是像無數細小的探針,精準地探查着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三息後,鏽刀收回手。
機械眼的紅光瘋狂閃爍,幾乎要燒起來。
“你體內……有個‘系統’,”她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情緒的波動,“而且是活的。它在和某種更高階的東西融合……源核?不,比源核更古老……這是……”
她猛地後退兩步,死死盯着林野。
“你從哪裏拿到‘鑰匙’的?”
洞窟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胡老頭的手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
林野強撐着站直身體,直視鏽刀的眼睛——包括那只機械眼。
“墜龍澗深處,墨翟大師的埋骨地。”
鏽刀沉默了足足十息。
然後,她突然大笑起來。
那笑聲在洞窟裏回蕩,帶着一種近乎癲狂的意味。
“哈哈哈哈……墨翟……那個老瘋子……他居然真的留了後手……”她笑得彎下腰,擦了擦眼角——人類的那只眼角滲出了淚水,“三百年了……我還以爲這輩子等不到了……”
笑聲戛然而止。
她直起身,機械眼的紅光恢復了平穩。
“進來吧,”她轉身走向洞窟另一側的通道,“你們需要治療。特別是你,鑰匙的繼承者——再拖半個時辰,你的神魂就會徹底崩碎,到時候連我都救不了你。”
二、廢土醫術
通道盡頭,是一個更大的空間。
這裏看起來像是一個廢棄的礦洞改造而成的居所兼工作室。岩壁上鑿出了幾個簡陋的壁龕,裏面堆放着各種雜物:破損的法器零件、曬幹的草藥、裝滿不明液體的瓶瓶罐罐、還有幾十本用獸皮裝訂的手札。
房間中央是一張石台,表面坑坑窪窪,染着洗不掉的血跡。石台旁立着幾個木架子,架子上擺滿了林野從未見過的工具——有些看起來像是手術器械,但材質是生鏽的金屬;有些則是改造過的法器,表面的符文殘缺不全。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角落裏的那個東西。
一個巨大的、棺材形狀的金屬箱。箱子表面布滿劃痕和凹陷,側面鑲嵌着三排不同顏色的靈石,靈石之間用銅線連接成復雜的回路。箱子頂部是透明的晶石板,透過晶石板可以看到裏面浸泡在淡綠色液體中的……
器官。
人類的心髒、肝髒、腎髒,還有妖獸的晶核、不知名生物的觸手、甚至有一整個還在微微搏動的、覆蓋着鱗片的肺。
“坐,”鏽刀指了指石台旁兩張用樹根雕成的凳子,“脫上衣。”
林野猶豫了一下。
胡老頭朝他點點頭:“鏽刀醫師是墜龍澗最好的治療者。她救過我的命——三次。”
林野咬咬牙,脫下已經破破爛爛的上衣。
胸口的景象讓鏽刀倒吸一口涼氣。
暗金色的紋路從心髒位置向四周蔓延,已經覆蓋了半個胸膛。那些紋路不是靜止的,而是在緩慢流動,像是活物。紋路經過的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可以隱約看到下面的血管和骨骼,以及更深處的……數據流。
純由0和1構成的銀色光點,在血管中流淌。
“系統融合到了這種程度……”鏽刀戴上金屬手套,指尖的探針再次伸出,輕輕觸碰林野胸口的紋路。
觸碰的瞬間,林野的系統界面突然劇烈閃爍:
【警告:外部程序嚐試連接】
【連接類型:診斷協議(上古醫療系統子模塊)】
【是否允許?Y/N】
林野愣住了。
上古醫療系統?
他看向鏽刀那只機械眼,突然明白了什麼。
“允許。”
探針傳來更強烈的電流。這一次,林野“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直接的意識投射。他的視野中出現了自己身體的內部結構圖:骨骼是白色的框架,血管是紅色的網絡,靈脈是藍色的光帶。而在心髒位置,一團暗金色的光球正在緩慢旋轉,無數細小的光絲從光球中延伸出來,連接到全身各處。
那就是源核密鑰與道標系統的融合體。
但它現在的狀態很糟糕。
光球表面布滿了裂痕,每旋轉一圈,就有細小的金色碎片剝落,消散在周圍的黑暗裏。而那些連接全身的光絲,有三分之一已經斷裂,剩下的也在劇烈抖動,隨時可能崩斷。
“神魂損傷度73%,”鏽刀的聲音傳來,她似乎在讀取什麼數據,“靈脈負荷92%,肉身崩潰閾值剩餘……2小時17分鍾。嘖,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她收回探針,走到旁邊的木架子前,開始翻找。
“胡老鬼,去第三號壁龕,把那瓶‘鎮魂露’拿來。綠色的瓶子,上面刻着三只眼睛的圖案。”
胡老頭立刻照做。
鏽刀自己則從架子上取下幾個工具:一把刻滿微型符文的小刀,一盒銀色的粉末,還有幾個形狀怪異的金屬夾子。
“躺下,”她指着石台,“過程會有點疼。準確說,是非常疼。但如果你亂動,可能會死。”
林野爬上石台,仰面躺下。
石台冰涼刺骨。
鏽刀將銀色粉末撒在林野胸口,粉末接觸皮膚的瞬間,暗金色紋路的流動速度明顯減緩了。
“這是‘定靈砂’,能暫時穩定你體內的能量流動,”她一邊解釋,一邊拿起那把符文小刀,“接下來我要做三件事:第一,修復你斷裂的神魂連接;第二,給過載的靈脈泄壓;第三,在你胸口刻一個‘錨定符陣’,防止系統繼續侵蝕你的肉身。”
她頓了頓,機械眼盯着林野。
“每件事都有風險。特別是第三件——錨定符陣會限制系統的功能,你以後使用BUG技能會受到一定制約。但如果不做,三天之內,你的身體就會徹底‘數據化’,變成一團沒有實體的代碼幽靈。”
林野深吸一口氣:“做吧。”
鏽刀點點頭,舉起小刀。
刀尖落下。
那一瞬間,林野明白了“非常疼”是什麼意思。
那不是肉體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的撕裂感。小刀劃過的每一道痕跡,都像是在他的意識深處刻下印記。他咬緊牙關,牙齒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來。
系統界面瘋狂彈出警告:
【檢測到外部幹涉!】
【警告:錨定符陣將限制系統功能30%-50%】
【是否啓動防御協議?】
林野選擇了“否”。
他必須信任鏽刀。
或者說,他必須信任胡老頭的判斷。
小刀在胸口刻畫出復雜的圖案——那是一個嵌套的三重法陣,最外層是穩定神魂的“鎮魂圈”,中間是疏導靈力的“泄流渠”,最內層則是直接包裹住暗金色光球的“封鎖網”。
每刻完一層,鏽刀就會從胡老頭手中接過那瓶鎮魂露,滴幾滴在刻痕上。液體滲入皮膚,帶來冰涼的舒緩感,但很快又被新一輪的劇痛淹沒。
整個過程持續了約半個時辰。
當鏽刀刻完最後一筆,林野已經渾身被冷汗浸透,幾乎虛脫。
但效果立竿見影。
胸口暗金色紋路的流動速度進一步減緩,最終趨於平穩。那些半透明的區域開始恢復正常的膚色。最重要的是,系統界面上的紅色警告一個接一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穩定的狀態讀數:
【神魂損傷度:41%(修復中)】
【靈脈負荷:57%(安全閾值內)】
【源核密鑰融合度:7%(已穩定)】
“好了,”鏽刀放下小刀,擦了擦額頭的汗,“命暫時保住了。但你需要至少十天的靜養,期間不能動用超過煉氣三層的靈力,更不能使用任何系統功能——錨定符陣還沒完全固化,過度使用會導致符陣崩潰。”
她從架子上取下一卷幹淨的繃帶,開始包扎林野的胸口。
“另外,你胸口這個符陣需要定期維護。每七天用‘鎮魂露’塗抹一次,連續七次之後,符陣才會永久固化。在那之前,如果你遇到劇烈戰鬥或者系統暴走,符陣可能會失效。”
包扎完畢,林野艱難地坐起身。
胸口的疼痛已經減輕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束縛感——就像胸口壓着一塊石頭,呼吸都變得費力。
“這就是代價?”他問。
“這就是活着,”鏽刀清洗着工具,頭也不回地說,“在末法時代,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奢侈。你想要力量,想要改變世界?先學會怎麼不把自己玩死。”
她轉過身,機械眼的紅光掃過林野。
“現在,說說報酬吧。我救了你的命,按照鏽鐵鎮的規矩,你要麼付錢,要麼做事。”
胡老頭開口:“我們……”
“你閉嘴,”鏽刀打斷他,“胡老鬼,你欠我的三筆賬還沒還清。這次的治療費,讓這小子自己付。”
林野苦笑:“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大概就是這半條命了。”
“我不要你的命,”鏽刀走到那個裝滿器官的金屬箱旁,拍了拍箱蓋,“我要你幫我偷一件東西。”
“偷?”
“從‘黑市拍賣會’上,”鏽刀轉身,人類的那只眼睛裏閃爍着某種狂熱的光,“一件來自昆侖虛廢墟的‘活體法器’。”
三、地下黑市
鏽鐵鎮比林野想象的要大得多。
整個聚居地建在墜龍澗地下深處的天然溶洞群中,層層疊疊,像一座倒置的山城。最上層是交易區和公共區域,中間層是居住區,最下層則是危險品存放處和“禁區”。
鏽刀帶着林野和胡老頭穿行在狹窄的通道裏。通道兩側的岩壁上開鑿出一個個洞穴,有些掛着獸皮門簾,有些則直接用鏽跡斑斑的金屬板封住入口。偶爾能看到居民——大多穿着破舊,身上或多或少有些改造痕跡:機械義肢、植入體、甚至有人整張臉都覆蓋着金屬面罩。
這裏的人眼神都很警惕。
他們看到鏽刀時會微微點頭致意,但目光掃過林野時,那種審視的意味毫不掩飾。林野能感覺到,至少有十幾道神識從他身上掃過——探查他的修爲,探查他的傷勢,探查他胸口的錨定符陣。
“別在意,”鏽刀頭也不回地說,“鏽鐵鎮有三條鐵律:不問來歷,不探隱私,不惹醫師。你是我帶進來的,他們不會動手,但該有的戒備不會少。”
她頓了頓。
“畢竟,清洗派的‘甲級通緝令’已經傳遍整個墜龍澗了。”
林野腳步一頓。
“通緝令?”
“三個時辰前,從地面傳下來的消息,”鏽刀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清洗派發布了對你的懸賞:活捉,賞金五萬靈石,外加三件元嬰期法器;提供確切線索,賞金一萬。死了的……只要屍體完整,也有兩萬。”
她回頭看了林野一眼。
“你知道兩萬靈石在末法時代意味着什麼嗎?足夠一個煉氣期修士從入門修煉到築基後期,還能剩下錢買幾件不錯的法器。所以現在,整個墜龍澗的地下勢力,都在找你。”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
胡老頭的臉色也很難看。
“不過暫時不用擔心,”鏽刀繼續說,“鏽鐵鎮有鏽鐵鎮的規矩。只要你在鎮上,沒有人敢公然動手——至少明面上不敢。但黑市拍賣會不一樣。”
他們轉過一個彎,前方出現了一道厚重的鐵門。
鐵門由整塊的玄鐵鑄成,表面刻滿了防御符文。門兩側站着兩名守衛——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造物”。他們全身覆蓋着黑色的金屬甲胄,頭盔的面甲是整塊的黑色晶石,看不到裏面的臉。甲胄的關節處有齒輪轉動的聲音,靈力波動穩定而強大,至少是築基中期的水平。
“站住,”左側的守衛開口,聲音經過法術處理,帶着金屬質感,“身份。”
鏽刀從懷裏掏出一枚令牌。
令牌是暗紅色的金屬制成,正面刻着一個扭曲的“醫”字,背面則是鏽鐵鎮的徽記——一把生鏽的刀,插在齒輪上。
守衛檢查了令牌,又用某種法器掃過三人,最終點了點頭。
“拍賣會還有一個時辰開始。規矩你們都懂:禁武,禁法,禁鬧事。違者,死。”
鐵門緩緩打開。
門後的景象,讓林野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至少有百丈寬,五十丈高。洞頂鑲嵌着成百上千顆發光的螢石,將整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空洞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拍賣台,台子用整塊的黑曜石雕琢而成,表面流轉着淡淡的靈力光暈。
而圍繞着拍賣台,是一圈圈階梯狀的座位。
座位上已經坐滿了人。
或者說,坐滿了“各種各樣的存在”。
林野看到了穿着華貴法袍的傳統修士——他們大多戴着面具或鬥篷,刻意隱藏身份;看到了全身覆蓋着金屬裝甲的改造人,他們的義肢在燈光下反射着冷光;看到了氣息詭異的妖族,有些還保留着獸類的特征;甚至看到了幾個……靈體?半透明的身體懸浮在座位上,散發出陰冷的靈力波動。
“鏽鐵鎮黑市,墜龍澗最大的地下交易中心,”鏽刀低聲解釋,“這裏什麼都能買,什麼都能賣——只要付得起價錢。情報、法器、丹藥、奴隸、甚至……人命。”
她帶着兩人走到後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我們要偷的東西,會在下半場出現。根據我得到的情報,那是一具來自昆侖虛廢墟的‘活體法器’,具體功能未知,但檢測到強烈的生命反應和系統波動。”
“系統波動?”林野皺眉。
“嗯,”鏽刀機械眼的紅光微微閃爍,“和你體內的系統同源,但更……古老。我懷疑那是墨翟團隊當年的實驗品之一,或者更糟——是天道系統早期制造的‘原型機’。”
她轉頭看着林野。
“我需要那東西。不是想要,是需要。我的醫療技術遇到了瓶頸,很多重傷者我救不了。但如果能解析那件活體法器裏的生命維持系統,我就能救更多人。”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林野聽出了一絲顫抖。
那是醫者面對生命流逝時的無力感。
“爲什麼要偷?”胡老頭問,“不能買嗎?”
“買不起,”鏽刀苦笑,“起拍價就是十萬靈石。而且盯着那東西的人太多了——清洗派、各大宗門、甚至可能有系統修復者的眼線。正常競拍,我們連喊價的資格都沒有。”
她頓了頓。
“所以我需要你,鑰匙的繼承者。只有你能在不觸發警報的情況下,接近那件法器——你們的系統同源,會產生共鳴。我需要你在拍賣會結束、法器被送到後台保管的間隙,用系統能力暫時屏蔽看守,我進去把東西換出來。”
“換?”
鏽刀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團正在緩慢蠕動的、暗紅色的肉塊。
“仿制品,”她說,“我用妖獸血肉和報廢法器零件培養的。外形和靈力波動可以僞裝成真品三刻鍾,足夠我們撤離。”
林野沉默了幾息。
“如果失敗呢?”
“你會被清洗派抓走,胡老鬼會死,我會被黑市的執法隊處決,”鏽刀說得很直白,“但那又怎樣?在末法時代,哪天死都不奇怪。重要的是死之前,有沒有做值得做的事。”
拍賣台上,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老者走了上去。
他敲了敲手中的木槌。
“諸位,安靜。”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間。喧鬧聲漸漸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台上。
“墜龍澗黑市第兩百三十七次拍賣會,現在開始。”
四、拍賣風雲
前半場的拍賣品,大多是常規貨物。
一箱產自西域的“赤陽砂”,適合煉制火系法器,成交價三千靈石。
三瓶“築基丹”——雖然是品質低劣的次品,但在這個時代已經是稀罕物,每瓶拍到了五千。
一套殘缺的元嬰期功法玉簡,因爲缺失了關鍵的心法部分,最終以八千靈石成交。
林野靜靜地看着,心中卻在計算。
他全身上下,所有東西加起來,大概值……一百靈石?這還是算上了胡老頭之前給他的一件護身法器。在動輒數千上萬靈石的交易面前,他窮得像乞丐。
而鏽刀要偷的東西,起拍價十萬。
這就是末法時代的現實:資源集中在極少數人手中,底層修士連生存都艱難,更別提修行了。
“接下來是第十七件拍品,”黑袍老者的聲音打斷了林野的思緒,“一件特殊的法器——‘千面’。”
兩名守衛抬着一個金屬箱上台。箱子打開,裏面是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
“此物由上古‘幻形宗’煉制,佩戴者可隨意改變容貌、氣息,甚至靈根波動。持續時間十二個時辰,冷卻時間六個時辰。起拍價,兩千靈石。”
林野心中一動。
這東西……對他現在的情況很有用。
鏽刀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低聲道:“想要?”
“嗯。”
“你有錢嗎?”
“……沒有。”
鏽刀嘆了口氣:“我借你。利息一成,一個月內還清。”
她舉起了手中的號牌。
“兩千一百。”
立刻有人加價:“兩千三。”
“兩千五。”
“兩千八。”
價格一路攀升,最終在三千五百靈石停下。鏽刀又加了一百,以三千六百靈石拍下了千面。
“謝謝,”林野低聲說,“我會還你的。”
“記得就行,”鏽刀將號牌收起,“接下來要保存實力,重頭戲快來了。”
果然,接下來的幾件拍品,價格一個比一個誇張。
一件完整的金丹期防御法袍,拍出了一萬二。
一本記載着上古秘境地圖的獸皮卷軸,因爲疑似指向某個未發掘的靈脈,拍到了兩萬五。
而當一個密封的水晶棺被抬上來時,全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棺內,浸泡在淡藍色液體中的,是一具……軀體。
女性,看起來二十歲上下,容貌絕美,但雙眼緊閉,沒有任何生命氣息。她的皮膚呈現出玉質的質感,表面隱約有符文流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胸口——那裏鑲嵌着一枚拳頭大小的晶石,晶石內部有光點在緩慢旋轉,像是微縮的星空。
“第二十五件拍品,”黑袍老者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星核靈傀’。此物來自昆侖虛廢墟深處,經鑑定爲上古‘天工閣’制造的頂級靈傀。核心驅動爲‘星核碎片’,可自主吸收星辰之力運轉。傀儡體內刻有完整的元嬰期功法回路,激活後戰力堪比元嬰初期修士。”
他頓了頓。
“但需要說明的是,此靈傀的‘認主核心’已損壞,目前無法激活。起拍價——五萬靈石!”
全場譁然。
五萬靈石,足夠買下一座小型的靈礦了。
但立刻有人出價。
“五萬五。”
“六萬。”
“七萬!”
價格一路飆升,最終被前排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人以九萬八千靈石拍下。
林野注意到,那個人身邊的靈力波動極其隱晦,但偶爾泄露的一絲氣息,讓他胸口錨定符陣都微微發燙。
“元嬰後期,”鏽刀低聲說,“至少。可能是某個大宗門的太上長老。”
接下來的拍品更加驚人。
一枚拳頭大小的“空間晶石”,內部封印着一片十丈見方的穩定空間,可作隨身洞府。拍出十二萬。
一瓶“延壽丹”,雖然只能延壽三十年,且每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但還是拍到了十五萬的天價——出價的是一個氣息衰朽的老者,顯然壽命將盡。
終於,當拍賣會進行到第三十件拍品時,黑袍老者的聲音變得格外肅穆。
“諸位,接下來是本場拍賣會的壓軸之物。”
四名守衛抬着一個巨大的金屬箱上台。箱子表面刻滿了封印符文,即便如此,仍然有強大的生命波動從縫隙中泄露出來,讓整個會場的空氣都微微扭曲。
箱子打開。
林野的呼吸停了一瞬。
那是一個……繭。
直徑約三尺,表面覆蓋着銀白色的絲狀物,絲線之間閃爍着淡藍色的電火花。繭在微微搏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面呼吸。而最讓林野感到心悸的是,他胸口的源核密鑰,突然開始發燙。
系統界面自動彈出:
【檢測到同源系統波動】
【目標:未知活體法器(代號:繭)】
【系統類型:上古醫療系統·原型機(嚴重損壞)】
【警告:目標處於不穩定狀態,可能隨時激活或自毀】
“此物無名,”黑袍老者的聲音響起,“三個月前於昆侖虛外圍廢墟出土。經檢測,內部有強烈的生命反應和系統波動,疑似上古醫療法器原型。但因其狀態不穩定,且無法解析內部結構,故以‘未知活體法器’命名。”
他環視全場。
“起拍價——十萬靈石。每次加價不少於五千。”
短暫的寂靜後,競價開始了。
“十萬五。”
“十一萬。”
“十二萬!”
價格攀升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件拍品都要快。顯然,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件東西的價值——上古醫療系統的原型機,如果能夠解析成功,可能掌握失傳的醫療技術,甚至……長生之法。
鏽刀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林野看到,她的人類眼睛裏泛起了血絲。
價格突破十五萬時,競價的人開始減少。
突破十八萬時,只剩下三個買家:前排那個黑袍元嬰修士,中間一個戴着青銅面具的高瘦男子,以及後排一個全身籠罩在淡紫色霧氣中的身影。
“二十萬,”黑袍修士開口,聲音沙啞。
青銅面具男子沉默了幾息,搖頭放棄。
紫霧中的身影輕笑一聲:“二十一萬。”
“二十二萬。”
“二十三萬。”
兩人你來我往,價格一路飆升到二十八萬靈石。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這場對決。
最終,當黑袍修士報出“三十萬”時,紫霧中的身影沉默了。
黑袍老者等了十息,開始倒數:
“三十萬一次。”
“三十萬兩次。”
“三十萬……”
“三十五萬。”
一個全新的聲音響起。
從會場的入口處傳來。
所有人轉頭看去。
那裏站着三個人。
爲首的是一個青年,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穿着月白色的法袍,容貌俊美,嘴角帶着溫和的笑意。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是純粹的銀色,瞳孔深處有細小的符文在流轉。
他身後跟着兩名老者,都是元嬰期,氣息如山如嶽。
看到這個青年,黑袍修士猛地站起身。
“……天機閣少閣主?”
青年微微一笑,朝全場拱手:“在下天機閣,司空明。這件活體法器,對我天機閣的研究頗有價值,還請諸位割愛。”
他的語氣很客氣,但誰都聽出了其中的不容置疑。
天機閣。
末法時代少數幾個還能維持上古傳承的勢力之一,以精通陣法、煉器、占卜聞名。更重要的是,他們和清洗派關系密切,據說參與了“秩序重構裝置”的研發。
黑袍修士沉默了足足半刻鍾。
最終,他緩緩坐下。
三十萬已經是他的極限,三十五萬……他拿不出來。
黑袍老者敲下木槌。
“成交!恭喜司空少閣主,以三十五萬靈石拍得此物!”
拍賣會結束了。
人群開始散去。
鏽刀死死盯着台上那個銀白色的繭,機械眼的紅光瘋狂閃爍。
“計劃不變,”她低聲說,“天機閣的人會把東西送到後台保管室,一個時辰後才會運走。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她看向林野。
“你準備好了嗎?”
林野深吸一口氣,摸了摸胸口的錨定符陣。
束縛感依然存在,但……他必須做。
“準備好了。”
五、共鳴與背叛
後台保管室在拍賣場的地下二層。
鏽刀顯然對這裏很熟悉——她帶着林野和胡老頭走了一條隱蔽的通道,避開了所有的守衛和監控法陣。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刻着復雜的封印符文。
“就是這裏,”鏽刀壓低聲音,“裏面有兩個守衛,都是築基後期。還有三套監控法陣,分別檢測生命體征、靈力波動和空間異常。”
她看向林野。
“我需要你做的,是用系統能力暫時屏蔽所有監控,同時讓那兩個守衛‘失神’三息。三息時間,足夠我打開門、換掉東西、然後出來。”
林野點頭。
他閉上眼,嚐試連接體內的系統。
錨定符陣立刻傳來強烈的束縛感,像是無數鎖鏈捆住了他的意識。但他咬牙堅持,一點點突破束縛,觸碰到系統核心。
【警告:強行突破錨定符陣將導致符陣穩定性下降】
【當前穩定性:89%→72%】
顧不上那麼多了。
林野鎖定門後的兩個生命反應,啓動了系統的【意識幹擾】功能——這是他在垃圾場時偶然發現的BUG技能,能讓低階修士短暫陷入恍惚狀態。
同時,他釋放出源核密鑰的波動。
那股同源的波動,立刻與門內的活體法器產生了共鳴。
門內傳來兩聲悶哼。
“就是現在!”鏽刀低喝。
她掏出兩枚特制的開鎖符,貼在門縫處。符紙燃燒,門上的封印符文黯淡了一瞬。她用力一推,門開了。
保管室不大,約三丈見方。中央的石台上,那個銀白色的繭靜靜躺着,表面的電火花更加活躍了,顯然感應到了林野的到來。
兩名守衛倒在牆角,昏迷不醒。
鏽刀沖到石台前,打開金屬盒,取出那團暗紅色的仿制品肉塊。她雙手快速結印,肉塊開始蠕動變形,幾息之後,變成了和繭一模一樣的外形——至少肉眼無法分辨。
她將仿制品放在石台上,抱起真品。
就在這一刻。
異變突生。
繭突然劇烈震動。
表面的銀白色絲線瘋狂生長,瞬間纏住了鏽刀的手臂。絲線刺入她的皮膚,鮮血涌出。更可怕的是,繭的內部,傳出了一個聲音。
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
而是直接在所有人腦海中響起的、冰冷的機械音:
【檢測到非法接觸】
【啓動防御協議:基因分解】
鏽刀的手臂開始“融化”。
不是燃燒,不是腐蝕,而是從分子層面開始崩解。皮膚、肌肉、骨骼,一層層化作細微的塵埃。她悶哼一聲,機械眼紅光狂閃,另一只手猛地掏出一把短刀,斬斷了那些絲線。
但已經晚了。
她的右臂,從手肘以下,消失了。
切口整齊得像鏡面,沒有流血——因爲傷口處的細胞在瞬間就被徹底分解了。
“快走!”鏽刀咬牙,抱着繭沖向門口。
但門外的通道裏,已經站着一個人。
司空明。
他靠在對面的牆壁上,雙手抱胸,銀色眼眸裏滿是戲謔。
“精彩的表演,”他鼓掌,“鏽鐵鎮的醫師,居然是個小偷。還有你……”
他的目光落在林野身上。
“清洗派甲級通緝犯,林野。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你‘鑰匙的繼承者’。”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早就知道?”
“從你們進拍賣場的那一刻起,”司空明微笑,“天機閣的‘天眼系統’監控着墜龍澗的每一個角落。你們那點小把戲,在真正的技術面前,不值一提。”
他身後,那兩名元嬰老者緩緩走出,封鎖了退路。
鏽刀抱着繭,臉色慘白。
她的斷臂處開始流血了——基因分解的效果過去後,正常的生理反應回來了。
“把東西給我,”司空明伸出手,“我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
林野看向鏽刀。
她的獨眼裏,沒有恐懼,只有決絕。
“胡老鬼,”她低聲說,“帶他走。我用最後的底牌,拖住他們三息。”
“不行!”胡老頭咬牙,“我們一起……”
“閉嘴!”鏽刀厲喝,“你是醫師還是我是醫師?我說能拖住,就能拖住!”
她將繭塞給林野,然後用僅剩的左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機械眼紅光爆閃。
“鏽刀秘法·生命燃燒。”
她的身體開始發光。
不是靈力的光,而是生命本身的光芒——從每一個細胞中迸發出來,熾烈而悲壯。她的氣息瞬間飆升,從築基初期一路暴漲到金丹後期、元嬰初期……
最終定格在元嬰中期。
代價是,她的頭發迅速變白,皮膚開始幹枯,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
“走!”
她沖向司空明。
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讓兩名元嬰老者都臉色微變。
司空明冷哼一聲,銀色眼眸中符文流轉:“困。”
空氣中浮現出無數半透明的鎖鏈,纏向鏽刀。
鏽刀不閃不避,任由鎖鏈纏身,然後——
自爆。
不是肉身的自爆。
是機械眼的自爆。
那只黃銅色的機械眼炸開,裏面儲存的三百年積累的醫療數據、實驗記錄、還有……她所有的記憶和情感,化作狂暴的信息流,沖進了司空明的意識。
“啊——!”
司空明慘叫一聲,抱住頭跪倒在地。他的銀色眼眸瘋狂閃爍,顯然在承受巨大的信息沖擊。
兩名元嬰老者立刻護在他身前。
“就是現在!”胡老頭抓住林野,沖向通道另一側。
那裏有一道暗門——鏽刀早就準備好的退路。
他們沖進暗門,胡老頭反手關上門,啓動了門後的傳送陣。
光芒亮起。
在傳送的最後一瞬,林野回頭看了一眼。
透過正在關閉的門縫,他看到鏽刀倒在地上,身體已經化作一具幹枯的骸骨。但她的人類那只眼睛,依然睜着,看着他們離開的方向。
那眼神裏,沒有後悔。
只有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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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送的光芒消散。
林野和胡老頭出現在一個陌生的洞穴裏。
洞穴很小,只有幾丈見方,顯然是個臨時避難所。
林野癱坐在地,懷裏的繭還在微微搏動。
胡老頭靠着牆壁,獨眼裏流出渾濁的淚水。
“她早就計劃好了……”他啞聲說,“用命換我們逃出來……”
林野低頭看着繭。
系統界面彈出提示:
【檢測到活體法器進入穩定狀態】
【分析中……】
【內部結構:上古醫療系統原型機,代號‘女媧’】
【功能:組織再生、基因修復、概念級醫療】
【狀態:嚴重損壞(修復需源核密鑰權限)】
女媧。
林野苦笑。
鏽刀用命換來的東西,真的能救更多人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現在他們的處境更危險了。
天機閣不會善罷甘休。
清洗派的通緝令還在。
而鏽刀死了。
林野摸了摸胸口的錨定符陣,穩定性已經降到61%。剛才強行使用系統能力,讓符陣瀕臨崩潰。
但他沒有時間休息。
因爲繭,突然裂開了一道縫。
一只白皙的手,從裂縫中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