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慶殿門口的齊國公三人一直在留意偏殿的動靜,只是門窗緊閉的,他們也聽不到什麼。
冬祿說:“沈韞小姐喜歡,二公子又玉人似的,貴妃娘娘應該不會反對的。”剛剛沈貴妃雖然是用挑剔的眼光看齊聿,但那嘴角是怎麼也壓不住。
齊國公說:“但我家聿兒身子不好。小女兒家可能不在意這些,但說句良心話,咱們做長輩的還能不在意?”尤其是從女方長輩的角度出發。
冬祿沒接話,因爲他覺得身體不好不是什麼大問題的。
剛成婚是不着急要孩子的,要是有了孩子,想和離的話都不容易,孩子會成拖累,而齊聿身子不好全京城都知道,沒有孩子這種罪名是無論如何都按不到沈韞小姐身上的。如果,他說如果,兩個人感情不好,齊聿總惹沈韞小姐生氣,讓沈韞小姐不痛快,那麼一個身體出了名不好的人,人突然沒了,也是合情合理的,對吧。
要是兩個人真就琴瑟和鳴,恩愛有加,憑沈家的富,宮中貴妃的寵,什麼好藥用不起,什麼大夫請不來?保他個常人壽數也不是沒可能。
冬祿看向偏殿,只見他徒弟小栓子的腦袋幾乎要貼在門縫兒上。他微微眯眼,所以這人的造化如何,還得看他怎麼做人。
又過了能有半個時辰,延慶殿裏終於有些動靜,大門被人從裏頭推開,幾位老大人出來,一個個神色凝重,面如菜色,這是精神不好外加挨餓了的表現。
但臉色再不好,看到殿外石板上跪得老老實實的齊國公臉色也好了。
現任戶部侍郎,下任戶部尚書佟寶庫當即就嘿了一聲,裝模作樣沖着跪着的齊國公拱手,然後繞他走了一圈,說:“多年不見國公爺,國公爺風采依舊。”
風采你娘個腿兒。
齊國公眼皮都沒動,心裏罵他,老子跪着呢,腿都直不起來,還有什麼風采,老匹夫這是在挖苦他。
佟寶庫才不怕齊國公的黑臉,又說了幾句風涼話。
“讓齊國公進來。”是天和帝的聲音。
冬祿道:“國公爺,請吧。”
齊國公沒着急起來,而是環顧了下站在他四周的人,沒看到仲英,便說:“你們怎麼還不走。”
有點咬牙切齒的。
“那我們不得看您起來才走?跪了這麼久,我們可擔心您呐。”
齊國公在京城呆的不多,但得罪人的事沒少做,十幾年前罵文人酸腐貪財,幾年前罵文人沒有力氣心眼兒小。
剛剛在殿內唇槍舌戰,惡語相向的幾人此刻默契十足,調轉箭頭直指共同的敵人。
你不說我們心眼兒小嗎?那我們就讓你看看我們心眼兒有多小!說我們沒力氣是吧,我們倒要看看征戰沙場的齊國公,是不是跪跪腿腳就不好了!
冬祿上前扶起齊國公,沖着佟寶庫他們說:“各位大人,您們可就別置氣了,陛下還等着呢。”勸齊國公這個兵肯定是勸不通的,他只能勸還算講理的“秀才”們。
本來也就是文臣武將之間的鬥嘴,鬧着玩的,佟寶庫彎下腰和冬祿一起把齊國公扶起來,他緊緊把着齊國公的胳膊,用了很大的力氣,讓齊國公站起來時穩得很。
“您去吧,但這回您在京中,臣下可不一定有時間找您喝酒了。”
知道他們爲了陵西寒潮必會忙得四腳朝天,齊國公朝他擺擺手。
齊國公一進延慶殿,沒等天和帝說話,便立刻五體投地般跪了下去,“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天和帝未做太子時隨軍上過戰場,做了太子後輕易不得離京,也沒有疏於武學,如今年近五十,身材保持得仍然很好,面容還是那張天生笑臉,只是做了多年皇帝,身上氣勢貴重迫人。
“這回認罪倒是幹脆。”天和帝跟仲英說了一句,便看起了齊國公的請命折子。
請命折子和人一起到,剛由冬祿呈到天和帝面前。
“臣有罪自然就認的幹脆。”
天和帝把折子合起來放在桌案上,手指輕輕敲了兩下,“西疆邊防穩固,朕其實應該讓你長住京中,只是西疆狼子野心,你不在邊關震懾,朕還是不放心。”
齊國公道:“陛下要是讓臣長住京中,那才真是要臣的命。”
“可是你與夫人,愛子不和,朕心中愧......”
“臣與家裏婦人小兒如何,也都是臣自己的事,和陛下可沒關系。”齊國公連忙說,“都是臣無知,娶媳婦娶得隨便,誰知道老話說得那麼好,‘娘熊熊一窩’簡直一點錯沒有。”
“但臣的聿兒就不一樣,沒靠誰管着,自己長也長得好。就是這姻緣,實在坎坷啊。”齊國公抬胳膊拿袖子擦眼淚,模樣好不可憐。
天和帝笑了,“行了,還在朕面前還裝模作樣,朕沒怪你,起來吧。”
“您仁慈英明,不怪臣擅離職守,但,”齊國公抬眼,“您賜的這樁婚事,出岔子了。”
齊國公跪着也拍了下自己大腿,就是姿勢比較奇怪,然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天和帝說了個幹幹淨淨,包括齊俊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也都說了。
“小兒膽大包天,臣知曉他犯了死罪,但臣鬥膽,請陛下繞他一命。”
天和帝給冬祿遞了個眼神,讓他摻齊國公起來,“是朕不好,貴妃之前就和朕鬧脾氣,說朕亂點鴛鴦譜,如今看來貴妃也不是鬧脾氣了。”
“朕也是存了私心,阿韞是朕看着長大的,是個才貌雙全,德行貴重的好姑娘,雖有貴妃撐腰,世人也只當她作商家女,可真讓她嫁給中等人家,朕也覺得辱沒了他。”
“也是正好,出了你兒子和阿韞同時落水的事。你的爲人,朕總是信得過的,總不會低看她。阿韞嫁過去,也能幫襯着你夫人管家,規勸你兒子。”
天和帝言辭懇切,說自己有私心,但其實處處爲兩家考慮的。
齊國公道:“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不懂事,弗了陛下好意,‘子不教,父之過’,臣教子無方,實在有罪。”說着,就又要跪。
“跪什麼跪,又沒旁人。”天和帝沖着齊國公瞪眼睛,比起齊國公擅離職守,齊國公兒子陽奉陰違不尊聖旨,齊國公動不動就跪更讓他生氣。
齊國公連忙討好笑了笑,跟兩人還是二十多歲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