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軍號聲準時在清晨六點整,貫穿了整棟宿舍樓。
那聲音蠻橫、粗暴,不帶一絲人情味,精準地刺入每一個沉睡者的耳膜。
上鋪的石磊幾乎是在號聲響起的第一個瞬間,就從床上彈射而起。
動作迅捷,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緊接着,就是一陣窸窸窣窣但極富節奏感的聲響。
疊被子。
顧凡甚至不用抬頭,都能在腦中勾勒出那塊軍綠色豆腐塊被迅速塑造成型的全過程。
果然,前後不過一分鍾,石磊已經穿戴整齊,拿着洗漱用具走向水房。
整個過程安靜得可怕,除了衣物的摩擦聲,再無其他。
這家夥的生物鍾,比軍號還準。
顧凡沒有動。
他平躺在床上,感受着身體的變化。
昨天被石磊摔打出來的那些瘀傷,已經完全消失了。
別說疼痛,連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體內那股由氣血之力構成的火線,正在四肢百骸中緩緩流淌,帶來一陣陣酥麻的溫熱感。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他緩緩握了握拳,骨節發出一連串細微的脆響。
準武者六層,甚至七層。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體能強化了。
這是一種質變。
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上石磊,能有幾分勝算?
念頭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幾分鍾後,石磊端着一個裝滿水的軍用臉盆從門口進來。
顧凡正好從自己的床鋪上下來,恰好擋在了他通往陽台的必經之路上。
“再來一次。”
顧凡開口,言簡意賅。
沒有多餘的挑釁,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他想再打一次。
現在,立刻,馬上。
石磊的腳步停下。
他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平靜地看着顧凡,那張國字臉上依舊沒什麼多餘的活動。
但這一次,顧凡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
昨天的石磊,看他的時候,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審視。
而現在,他的注視裏,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是探究?還是審度?
這家夥,難道看出了什麼?
不應該啊。
自己明明沒有外放任何氣血之力,從外表看,和昨天那個被他隨便拿捏的菜鳥沒什麼兩樣。
“今天不行。”
石磊終於開口,拒絕得同樣幹脆。
他繞過顧凡,將臉盆放到陽台的架子上,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書桌。
那意思很明顯,話題到此爲止。
搞什麼?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顧凡準備好的一肚子戰意,全被這兩個字給憋了回去。
“爲什麼?”他追問。
“今天是新生報到的最後一天。”石磊頭也不抬,將一本書擺在桌角,用手將書脊與桌面邊緣對齊,分毫不差,“另外兩個室友要來。我們得在。”
這是什麼理由?
因爲室友要來,所以不能切磋?
這是國防大學,不是幼兒園新生見面會。
顧凡無法理解這種邏輯。
難道這家夥是怕打起來動靜太大,給新室友留下一個“宿舍暴力”的壞印象?
卷王改性了?開始在乎人際關系了?
這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可石磊已經擺出了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顧凡再追問下去也只會自討沒趣。
他只能壓下心頭的躁動,快速洗漱完畢,然後跟着石磊前往食堂。
食堂的氛圍一如既往的壓抑。
所有人埋頭吃飯,只有餐具碰撞的輕響。
顧凡感覺自己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執行一項精密任務。
回到宿舍,時間才剛過七點半。
距離上午的正式集合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宿舍裏,再次陷入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石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捧着一本封面是深藍色的《軍事理論基礎》,看得極其專注。
顧凡則坐在他對面,假裝整理行李,實則心念電轉。
他將那股壯大後的氣血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導着,在體內一遍遍地循環。
每循環一周天,那股力量似乎就更凝練一分,與身體的契合度也更高一分。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層薄薄的氣血能量膜,覆蓋在皮膚之下。
這就是準武者的防護。
雖然還很薄弱,但已經實實在在地存在了。
如果現在再被石磊摔一下,絕對不會像昨天那樣狼狽。
可惜,這個陪練今天罷工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宿舍裏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音,再無其他。
這種枯坐的等待,讓顧凡有些煩躁。
他忍不住先開了口。
“你說,另外兩個會是什麼樣的人?”
石磊翻書的動作頓了一下,從書本裏抬起頭。
“不知道。”
言簡意賅,話題終結者。
好吧。
跟這塊石頭聊天,純屬自虐。
顧凡放棄了交流的打算,拿出母親的那本筆記,戴上耳機,假裝聽歌,實則繼續研究上面的內容。
【新兵氣血導引法】。
這是他昨晚在噩夢中修煉的功法。
從第一式“烘爐樁”到第九式“龍抬頭”。
他只是練成了導引法,就直接從一個普通人,一躍成爲了蛻凡境高手。
雖然反饋到現實中只有十分之一,但也足夠駭人。
如果能有後續功法……
那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顧凡的心跳有些加速。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着第一式“烘爐樁”的每一個細節。
雙腳開立,與肩同寬,膝蓋微屈,雙手在小腹前環抱,十指相對。
凝神靜氣,意守丹田。
感天地之一息,化體內之烘爐……
他嚐試着在現實中擺出這個姿勢。
然而,當他雙腳站定,雙手環抱時,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沒有那種天地間的氣息,更沒有體內烘爐燃燒的感覺。
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站樁姿勢。
看來,這個導引法,只有在那個噩夢世界裏才能生效。
現實世界,只是一個接收“返利”的賬戶。
顧凡有些失望,但也很快接受了現實。
能有十分之一的反饋,已經是天胡開局了。
做人不能太貪心。
他又坐回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桌面。
“你說,他們會不會也是特招生?”
顧凡還是沒忍住,再次打破了沉默。
石磊終於合上了書。
“可能。”
他惜字如金。
“指揮系招特招生,一般都是些什麼人?”顧凡換了個角度切入。
這個問題似乎觸及到了石磊的知識範疇。
他想了想,才回答:“背景。或者,能力。”
背景?軍政世家子弟?
能力?像他這種,有特殊實力的?
顧凡正想繼續深挖,宿舍的門鎖處,突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有人用鑰匙,從外面開門。
來了。
顧凡和石磊的動作幾乎是同步的,齊刷刷地朝門口看去。
門被向內推開。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騷包的限量款白色運動鞋。
緊接着,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走了進來。
那人穿着一身潮牌,領口的扣子隨意地解開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他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一張臉更是堪稱俊秀,特別是那雙天生的桃花眼,看人的時候,總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塊造型硬朗的軍用腕表,與他這一身休閒裝扮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喲,兩位兄弟夠早的啊!”
青年一開口,就自來熟地打着招呼,他將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行李箱隨意地放在門邊,然後大大咧咧地掃視着宿舍。
而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那人與他幾乎是兩個極端。
相貌平平,寸頭,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運動服,屬於丟進人堆裏就找不着的那種。
他提着一個半舊的行李箱,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來,只是用一雙靈活的眼睛快速地掃過整個宿舍,最後在顧凡和石磊的身上短暫停留。
他的臉上,掛着一絲略帶討好的,近乎標準化的笑容。
“你們好,我叫趙瑞。”他微微欠身,主動開口。
那個桃花眼青年則是一屁股坐到一張空着的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秦風。”他對着顧凡和石磊揚了揚下巴,算是打了招呼,“以後大家就是同一個戰壕的兄弟了,多多關照。”
一個玩世不恭,一個謹小慎微。
這就是他接下來的兩個室友?
畫風,是不是有點太清奇了?
顧凡的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