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那扇扭曲的合金巨門，顧凡正式踏入了黑色堡壘的內部。
絕對的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光線這個概念都被吞噬了。空氣中腐朽與焦糊的氣味愈發濃重，混合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腥甜膩，熏得人頭昏腦漲。
腳下的金屬地面冰冷堅硬，每一步都發出清晰的回響，在這死寂的空間裏傳出老遠。
巨獸的食道也不過如此吧。
下一步是不是就該進胃裏被消化了？
顧凡將那根撿來的金屬短棍橫在身前，另一只手貼着冰冷的牆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觸感是粗糙的金屬，上面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劃痕。
他不敢走快，在這種完全未知的環境裏，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致命。
篤。
篤。
金屬短棍敲擊地面的聲音，成了他唯一能辨識方向的坐標。
走了大約幾十步，前方的空間似乎一下子開闊起來。牆壁的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虛無的空曠。
顧凡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死寂。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他試探性地用短棍向前方掃了掃。
“哐當！”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炸響，緊接着是“譁啦啦”一片物體倒塌的聲音。
顧凡的身體瞬間繃緊，擺出了防御姿態。心髒差點從喉嚨裏跳出來。
什麼東西？陷阱？還是沉睡的怪物被他吵醒了？
他屏住呼吸，等了足足半分鍾。
沒有任何後續的動靜。
只有那片倒塌物散發出的、一股陳舊紙張混合着灰塵的味道，悠悠飄了過來。
紙？
顧凡的腦子轉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幾步，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摸索。
他摸到了一堆冰冷的金屬架子，還有許多邊角已經卷曲的、粗糙的硬質封面。
書。
是書架和書。
這裏是……圖書館？
一個巨大的驚喜砸在他的頭上，讓他一瞬間忘記了身在何處。
我靠，圖書館？在噩夢副本裏刷出圖書館是什麼天胡開局？
這不就是新手村裏的任務發布大廳兼技能學習中心嗎！
關於“妖”，關於“鎮妖司”，關於這個該死的世界的一切答案，很可能就藏在這裏！
狂喜過後，一個現實的問題擺在面前。
沒光。
他什麼都看不見。總不能靠手一本一本摸着讀吧？那效率也太低了。
等等。
顧凡的動作一頓。他想起了門口那具骸骨上掉下來的徽章。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枚冰涼的、非金非鐵的徽章。龍頭，貫穿龍頭的利劍，圖案簡潔而有力。
這玩意兒既然是鎮妖司的身份標識，總該有點特殊功能吧？聲控？指紋？還是滴血認主？
要不……按一下？
他摸索着徽章的表面，在那個龍頭的位置，似乎有一個微微凸起的部位，正是龍眼。
死馬當活馬醫。
他用拇指，對着那只龍眼用力按了下去。
嗡。
一聲輕微的震動從徽章上傳來。下一秒，一道柔和但不刺眼的白光，從徽章的劍刃圖案上亮起。
光芒向外擴散，驅散了周圍三米內的黑暗。
“臥槽！”
顧凡沒忍住，低聲爆了句粗口。
還真是個手電筒！鎮妖司出品，必屬精品。這用戶體驗，不比我那破手機強？
他舉着發光的徽章，站起身，環顧四周。
當看清周圍景象的那一刻，他剛剛升起的喜悅，瞬間被一股寒意澆滅了一半。
這裏確實是一個圖書館。
一個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圖書館。穹頂高不見頂，隱沒在黑暗中。一排排頂天立地的金屬書架，整齊地排列着，延伸向視野的盡頭。
但這更像是一片書的墳場。
無數的書架被暴力推倒，扭曲變形。數以百萬計的書籍像垃圾一樣被傾倒出來，堆積在地面上，幾乎鋪滿了每一寸空間。
更多的書架和桌椅，被人爲地堆疊在一起，構成了一道道簡陋而絕望的防線。
而在這些防線之後，在散落的書堆之間，隨處可見森森白骨。
有穿着黑色作戰服的人類骸骨。
也有更多奇形怪狀的、屬於“妖”的殘骸。
顧凡看到一只體型酷似穿山甲，但渾身長滿骨刺的怪物屍骸，被一根斷裂的書架鋼管從眼窩刺入，釘死在地上。
他還看到幾具只有上半身的、如同螳螂般的怪物，它們鋒利的前肢死前還保持着揮砍的姿態。
這裏的戰鬥痕跡，比外面的廣場更加密集，也更加慘烈。
可以想象，在鎮妖司總部被攻破的最後時刻，殘餘的成員退守到了這裏，利用復雜的環境進行最後的巷戰。
他們用知識的載體作爲掩體，與入侵的妖物展開了最原始的血戰。
結果，是同歸於盡。
顧凡的心情有些沉重。他舉着徽章，小心地跨過一本本被血污浸透的書籍，向着圖書館深處走去。
他現在的目標很明確。
找到有用的信息。
《妖物圖鑑》，《鎮妖司戰鬥手冊》，《噩夢形成與自救指南》……什麼都行！
但這談何容易。整個圖書館一片狼藉，所有的書籍都混在了一起，想要找到特定的資料，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只能用最笨的辦法。
一本一本的看。
他彎腰撿起腳邊的一本書，吹開上面的灰塵。《星際航行中的曲率引擎維護與保養》。
什麼玩意兒？科幻小說？
扔掉。
再撿起一本。《高等氣血物理學導論》。
看不懂，下一個。
《論妖物的一百種死法》。
……這名字倒是挺實在的。但似乎也沒什麼用。
顧凡一邊吐槽，一邊繼續向前。他發現一個規律，越是靠近那些骸骨聚集的區域，書籍的內容就越有可能與戰鬥相關。
這很合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人們總會下意識地抓住最重要的東西。
他來到一處由書桌和書櫃堆成的環形工事前。這裏是整個圖書館裏骸骨最密集的地方，顯然是當時的核心防御陣地。
十幾具人類骸骨或坐或靠，圍成一圈，他們的對面，是數倍於他們的妖物殘骸。
在工事的正中央，一具人類骸骨端坐在椅子上，姿態還保持着閱讀的姿勢。他的胸腔整個被打碎了，但兩只白骨森森的手，依然死死地將一本書按在桌面上。
顧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它了。
他深吸一口氣，繞過地上的斷骨和武器碎片，走到那具骸骨面前。
“前輩，得罪了。”
他低聲說了一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將那本書拿過來。
骸骨的手抓得很緊，仿佛將生命最後的力量都灌注在了其中。顧凡廢了點力氣，才一根一根地掰開那僵硬的指骨。
書，到手了。
封面是某種堅韌的皮革，沒有任何文字和圖案，顯得古樸而厚重。
顧凡迫不及待地翻開。
借着徽章的光，一行蒼勁有力的手寫大字，映入他的眼簾。
《鎮妖司入職須知·新兵版》。
新手教程！
我三百六十五次死亡都沒換來的官方新手教程！
一股巨大的狂喜沖刷着他的神經，讓他幾乎要喊出聲來。
他壓抑住激動，貪婪地向後翻去。
“第一章：何爲‘妖’。”
“第二章：鎮妖司組織架構與行爲準則。”
“第三章：新兵氣血導引法與格鬥術。”
“附錄：常見低階妖物圖譜與應對策略。”
全是幹貨！全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顧凡靠在一旁倒塌的書架上，舉着徽章，如飢似渴地閱讀起來。他看得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要把每一個字都刻進腦子裏。
他知道了那些“黑皮鬣狗”的官方名稱叫“腐血鬣”，一種群居的低階妖物。
他知道了鎮妖司的武器都是用一種名爲“破魔玄鋼”的特殊合金打造，對妖物有天然的克制效果。
他知道了鎮妖司成員的力量，來源於一種叫做“氣血”的能量。
無數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大腦，開始構建一個全新的、顛覆他過去十八年認知的世界觀。
就在他完全沉浸在書本內容中時，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又回到了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