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進屋了被撂地上，姜阿嬈才反應過來了。
站在外屋扭頭沖裏屋看一眼，激靈一下道：“怎麼能叫我睡裏屋？再說你睡外屋，外屋什麼都沒有呀……”
她環顧四下，看看土胚牆茅草頂，再看看這正當間一張舊方桌。
旁邊兩條長凳，桌上有盞油燈，還有本泛黃的書，其餘就沒了。
又往角落看一眼，是個很高很大的木頭櫃子，也是很舊，上着鎖頭。
……這哪裏有能睡覺的地方？
裏屋那基本要占據一半面積的土炕倒是大得很，比娘屋裏那炕要大，睡三四個人應當都不在話下。
姜阿嬈如此想也如此說了，全沒有害臊不好意思，反倒是隱約透着幾分懇求似的，“……咱倆一起睡炕上吧，行不？不然就讓我睡這桌子上。”
她的聲音原本就軟軟的，一時間竟叫周述聽着覺出點可憐。
好像自己欺負她了似的！
可是，耳朵裏聽着，還莫名感覺有點癢癢的。
心裏也是，癢癢的，酥酥麻麻的……
挺舒服，挺爽快。
這陌生的感覺周述也沒體會過，稍微愣了一會兒。
之後就甕聲甕氣還稍顯勉爲其難的道：“那…那行吧，”
都這麼可憐兮兮地求他一起睡炕上了，那就只好同意唄？
“但、但是，”
他拼命板住臉，十分正經：“中、中間要擋…擋住，知道不？”
“嗯嗯！”
姜阿嬈心裏鬆快極了，乖乖點頭，並做出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去你那邊的！”
“……”
“……”
實際清貧的人家，天要黑的時候基本都要回房休息的。
不然就要浪費油燈。
所以從前在家，自己都是要到院子裏借着月光去洗衣裳，還有弟弟妹妹的尿布什麼的。
姜阿嬈當然睡不着，就看着頂上的房梁子忍不住回憶起來。
而在擋着一卷葦席的另一邊，也看着房梁子的周述卻緊皺着眉，把剛才姜阿嬈和他自己說的話又重復了幾遍。
繼而就越想越覺得別扭呢。
怎麼覺得好像男人和女人的身份調過來了似的？
她好像一點都不知道害臊，一點都沒不好意思？
爲啥？！
他應當也長得不醜吧？
而且還是她男人，她相公呢，她應該心裏有數的吧？
……應該是有數的啊！
她都不用誰說就那麼快的也跟着他叫娘了，那怎麼能沒數？
於是就在兩個人各自想各自的時候，漸漸的，瞌睡蟲就找上來了。
但只是找上了姜阿嬈。
她的體力和精氣神實際是有着很大虧空的，今兒只不過是到了新地方覺得興奮又覺得幸運，就有股勁頭子一直頂着。
落日餘暉漸漸沒了時，身旁逐漸傳來獨屬於小姑娘的綿長呼吸聲。
是那樣的輕淺又柔軟，比春日的晚風還要透着股綿綿的靜好恬靜……
周述心口怦怦狂跳起來，雙頰有些發熱，喉嚨也幹澀，下意識吞咽了幾下。
繼而，鬼使神差又難以自控地調轉了方向側躺，看向她那張沉睡着的，巴掌大小的臉。
嘖，怎麼這麼瘦？這眼眶子都有點凹下去呢。
她到底餓了多長時間呢？
這雙眼睛多好看？不是叫瘦巴巴的臉埋沒了？
應當得配個白白胖胖圓圓的臉蛋兒，才最好看！
還有這小嘴巴，小小的，也挺好看……
他健碩的胸脯忽然起伏得凶起來，驀地轉過去背對着她了。
不成了，不成。
那事兒不能做太多，容易傷身子。
再說他現在都有媳婦兒了。
有了媳婦兒，更不能自己弄。
那像什麼話！
周述緊閉雙眼，開始強壓欲火，在心裏默數起一只驢子，兩只驢子了……
*
翌日早，姜阿嬈竟然比自己以爲的起得晚了許多許多。
這一整宿都在做噩夢。
夢裏是她後娘和弟弟妹妹摁着她，爹在磨刀。
驚醒時，她頂着冷汗猛然起身，好半天的恍惚，竟一時分不清如今到底是不是現實……
片刻的工夫，忽然哎呀一聲迅速翻身下地，蹬上鞋子往外跑。
壞了，壞了，她說好要做早飯的！
結果這一着急，鞋子都沒穿好，腳後跟都露着，啪嘰一下就被門檻絆倒了！
周述正要過來看她醒沒醒，恰好撞個滿眼，當即沉了面色大步走來，一把將她撈起。
“沒跌折！”
姜阿嬈着急地道：“我沒有跌折，不用去看大夫！不用花錢的！”
“……”
周述還未來及說出的關切，盡數堵在喉嚨。
眉心深深擰緊，心裏好不痛快。
最無奈的是，馬上就想到那話也是自己說的。
只得鬱悶地一陣粗喘，艱澀擠出來句：“去…去吃飯。”
“吃了飯要…要去鎮上。”
而後竟就這樣拉着她枯瘦的小手，還刻意放小了步子，拉着她穿進堂屋去了。
“阿嬈醒啦？”
張秋蘭擠出個勉強的笑容，端着一碗糙米湯子。
姜阿嬈也樂着叫聲娘，一看這桌上。
好家夥，和昨日第一頓飯是一樣的。
醬油泡黃瓜，醃蘿卜……
她是很知足的，能有飯吃就成。
可還是忍不住想，難道周述就只會這兩樣？
要真是這樣的話……
就怪不得昨天娘那樣誇張的贊賞她了呢。
而且娘好像那時還說，周述做什麼都幹巴巴。
嘿嘿。
姜阿嬈忍不住有點竊喜地抿住小嘴巴。
哎呀，那看來自己的到來對這個家還有着挺大改善的嘛！
不錯，不錯。
她可要再接再勵呀。
張秋蘭已然因爲昨兒的一頓飯，爲姜阿嬈傾倒許多了。
甚至覺得她家可真是命好啊，說不準就這麼意外地撿了塊寶貝疙瘩呢。
於是吃過飯了，她就抓緊催促周述帶阿嬈去鎮上找裏正，去縣衙先辦了婚契戶籍，之後就順便去鎮上買些東西。
棗啊花生啊桂圓瓜子的……
今兒晚上要成婚嘛，怎麼也要像是那意思。
還有別的，看看阿嬈還要些什麼，能買下的就都買下。
碗碟桌子便等回來再收拾吧，不急不急。
兩個人就這樣在催促下，有些匆忙地牽上驢子出了家門。
一時間都是覺得十分的如夢似幻。
姜阿嬈是覺得娘咋能說她想要啥就買啥呢……
咋能對她這麼好呢。
而且她只是個買來的媳婦兒，還用得着什麼意思呢？怪費錢費事的。
周述則是在想。
他娘怎麼看上去突然間像是有點宛如新生了呢？
甚至這一宿睡醒，臉色都比素日稍微紅潤了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