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起灶膛的火以後，姜阿嬈便將切好的肥膘丁倒進大鐵鍋裏。
那火候要控制的小些，慢慢把油都煸出來。
再找個沒有水的幹淨碗把熬制好的豬油舀進去就成了。
如今這地方似乎是春天快到夏天的季節，這麼一會兒工夫應當不大好凝固，那便直接用就是了。
這麼美味金貴的東西，甭管是怎麼用，那都得是可香可香的了。
隨着慢慢開始出了油，姜阿嬈無意識地盯着鍋裏看，有些出了神。
她想起從前在家裏，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基本才能吃到豬肉。
被安排的任務也是得把那塊肉絲毫沒有浪費的物用其極。
所以每年，她都要用些肥膘熬豬油。
不過在那晚上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卻要等到爹跟後娘還有弟弟妹妹們都吃完了，剩下的才能她吃。
……那還能剩下啥呢？
能剩點還能嚐着些許葷油味道的菜湯子都是好的。
然後她就會配着那菜湯子吃下個粗面饃饃。
“噼啪”一聲響，太久沒翻動，肥膘子在油裏炸開一下。
滾燙的油點崩出兩滴，濺在手背，強制打斷了思緒。
姜阿嬈只草草甩甩手，就繼續煸炒翻動起來。
直到最後，那些肉丁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成了油渣渣，這才拿提前準備好的幹淨碗，將油都舀進去。
剩下這鍋自是不能刷的，剩下那點油弄不幹淨也絕對不能浪費。
她轉身去用些水和了雜糧面，稍微多加點水，軟和些。
之後揪出一個劑子，摁癟了稍微再擀兩下就成。
再把那熬制的豬油稍微晾晾，這工夫就把黃瓜辣椒和蘿卜切了。
黃瓜切片，辣椒稍微來一點點跟黃瓜一起炒了提味就夠。
那蘿卜絲則稍許放些鹽，一點葷油，然後再來少許的雜糧面，做成蘿卜絲的糊糊，到時候也是攤成小餅。
葷油差不多涼了，再用小勺子舀上一點，均勻地抹在擀兩下的面餅上。
幾番對折，再擀，再對折，再擀。
這樣，用和好的面一共做出來了六張小餅呢！
雖然不大，可這糧食做的，又加了葷油，得多好吃，多結飽啊……
她活到現在都沒吃過一兩回呢。
火候剛好，姜阿嬈便就着鍋底剩下的油開始烙小餅。
烙的時候，還要拿小餅來回來去蹭蹭鍋裏的油，生怕浪費半滴。
等到餅都烙完了，看看那小碗裏還剩幾滴葷油，把切好的青辣椒放進去沾一沾，蹭一蹭，再一起倒進鍋裏翻炒……
張秋蘭原本躺在屋裏又開始迷迷糊糊了，可冷不丁地吸吸鼻子，驀地就睜開了眼。
露出一種好像做夢似的詫異神情。
這麼香的味兒，那肯定不是她家糙大兒做得啊！
這這這，難道老天爺聽見她的祈禱了？！
這個買來的兒媳婦，還真有做飯的好手藝？？
張秋蘭躺不住了，肚子裏也立馬就咕嚕咕嚕地叫起來。
當然不單是她，從外頭打了水之後就無聲進去柴房很久很久都沒出來的周述—
比她早半天就聞到了。
剛消耗舒解了一番，身體是需要補充些能量了。
因那燥火稍微消退些許，他整個人放鬆許多，粗獷深黑的眉目間隱約透出幾分慵懶之意。
最後用那桶沁涼的溪水，將手和身上用胰子洗淨。
拿麻布巾子三兩下地蹭蹭，重新穿上衣裳，便走出柴房。
剛出去就碰上遲緩走進堂屋的張秋蘭了。
“誒呀，這是做什麼呐，怎麼這麼香啊？”
張秋蘭已經許久蒙上些灰白的眼睛，此時竟隱約瞧着有了光亮似的。
這可是把周述給驚到了，一個大步過去攙扶住，“慢…慢些。”
姜阿嬈那邊最後的蘿卜絲餅也出鍋了，聽見張秋蘭跟周述說話，她忙道了句：“娘，你們都坐下吧，我做得了，這就端過去！”
“咚，…咚咚！”
正當時，沒等張秋蘭說話呢，院門就忽然被敲響了。
敲門的人好似還略微遲疑了一下。
張秋蘭由周述扶着坐下，納悶道：“這時候兒是誰啊，你去看看。”
周述頷首後便去開門。
姜阿嬈則自顧自端菜送堂屋去了。
她也不好奇，反正這裏的人她都不認識。
沒料這邊周述剛開門，門口的人就激動不已地叫了聲—
“阿嬈！”
“……？”
姜阿嬈腳步一滯，驚訝之餘竟還忽然生出幾分戒備，下意識地就把手上一碟子油餅和菜護住了。
周述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眯了眯眸。
很好，看來還不是個傻的。
知道護着自家東西呢！
再努力努力，應該很快就能在下回李采月那不知廉恥的毒婦找來時，也跟他一起朝她丟石頭了！
張秋蘭作爲家裏的長輩，聽到這徐巧巧是姜阿嬈老鄉，又是一樣的經歷，都被買到這兒時候才偶然碰上，自是很熱情親和地招喚她進來坐。
徐巧巧倒也不是沒看出姜阿嬈隱約露出護食的戒備，不過，一時間只在心裏覺得她有點可笑、還有點可憐……
她知道姜阿嬈是被這個高大的結巴殺價殺到一千文買下的。
可真是個摳門又算計的男人。
買媳婦兒這樣的事都不舍得花錢也罷，這剛把人家買回來，就着急讓幹活，給做飯了？
這麼一比起來，買她的石大磊還真是算頂頂好的男人了呢。
而且石家看着也比這周家富裕多了！
等到都坐下了，張秋蘭當然要客氣一下，問她吃沒吃過飯。
徐巧巧抿着嘴笑了，“我吃過啦，嬸子，吃的是大肉丸子呢，還有野菜粥，還有、還有兩個可甜可甜的梨子！”
聽見這話，姜阿嬈一下就鬆心了。
太好了。
幸虧她不會搶飯吃，不然…
這心聲刹那間冒出來，叫自己驚得一愣。
就在不久前…她好像還挺高興跟激動，能在這樣陌生的地方突然碰見個一路經歷相同的老鄉呢。
甚至還高興，周述允許徐巧巧來家裏找她玩。
可這一碰上吃的，怎麼一下就心思變了呢？
見姜阿嬈低着那雞窩都不如的小腦瓜，半晌都沒動作，周述濃眉微蹙。
拿起張餅子就塞進她小小的、枯瘦的手裏，“看…看地上做什麼？又不能看…看飽肚子。”
繼而剛要再拿張餅子，親自品鑑下，又突然頓住。
重重提醒：“不、不許再那麼大…大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