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冷的污水沒過腳踝,粘稠、滑膩,帶着糞便和腐爛有機物的刺鼻氣味,幾乎讓羅森窒息。他背靠着潮溼、布滿黏滑苔蘚的管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毒氣。身後,小巷的方向,A.P.O.C.人員冰冷的通訊聲和逐漸遠去的腳步聲,如同追魂的鎖鏈,雖暫時鬆開,卻依舊懸在頭頂。

“避風港”……那點微弱的、屬於“正常”世界的餘溫,如同被踩滅的煙蒂,瞬間熄滅。陳姨驚恐的臉,小李茫然的雙眼,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他們會被怎麼樣?“認知篩查”之後呢?像漢克一樣被“新生”?還是像實驗室的畸變體一樣被“廢棄”?或者……直接被“淨化”?

恐懼與一種深沉的無力感交織。他救不了他們,甚至連自身都難保。他像一只在兩大巨人腳邊掙扎的螻蟻,每一次自以爲找到縫隙,都會被更無情地碾軋。

左臂的烙印在陰冷的環境中隱隱作痛,腦海中的低鳴似乎也沾染了下水道的污濁,變得沉悶而壓抑。那個密鑰符號——交織的線條,奇異的幾何核心——在他意識中頑強地閃爍着,是這片絕望黑暗中唯一的光標,指向未知,也指向唯一的、渺茫的生機。

“編織者的心”……找到它,共鳴,破壞。阻止獻祭。

這使命沉重得幾乎要將他壓垮。但他沒有退路。回頭是A.P.O.C.的拘捕或“淨化”,停滯不前則意味着等待被“篩選”或成爲“燃料”。他只能向前,朝着那符號指引的方向,哪怕前方是更深的地獄。

他在迷宮般的下水道網絡中跋涉,憑借模糊的方向感和一種冥冥中的牽引。污穢的環境讓他麻木,飢餓和疲憊如同附骨之疽。他偶爾會停下來,撬開一些管道上的苔蘚,舔舐後面滲出的、帶着鐵鏽味的冷凝水,或者捕捉幾只肥碩的、眼睛閃爍着不正常紅光的下水道老鼠,生吞活剝,以維持身體最基本的能量需求。每一次吞咽,都伴隨着胃部的痙攣和靈魂的作嘔。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時間在下水道失去了意義。只有左臂烙印偶爾傳來的、與遠方某物產生共鳴的微弱悸動,提醒他方向大致正確。

這天(或許還是夜晚?),他在一條相對幹燥的廢棄支管裏休息,啃食着最後一點從老鼠身上撕下的生肉。突然,腦海中的低鳴頻率陡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平穩的背景音,而是變得急促、尖銳,仿佛接收到了某種強烈的、同源的信號!與此同時,左臂的烙印傳來一陣清晰的、如同被電流擊中的灼痛!

他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這條支管盡頭被坍塌的磚石堵死,似乎並無異常。

但共鳴不會錯。有什麼東西……很近!

他強忍着不適,仔細探查。手在潮溼的牆壁上摸索,腳下踢開堆積的雜物。終於,在靠近坍塌處的一個角落,他的腳尖觸碰到了一個硬物。

他蹲下身,扒開厚厚的污泥和腐爛的垃圾。下面,露出了一小塊金屬。不是管道常見的鑄鐵,而是某種合金,表面有着精細的、人工雕琢的痕跡!

他加快動作,清理的範圍擴大。更多的金屬部分暴露出來,逐漸勾勒出一個……門框的輪廓?一扇鑲嵌在下水道牆壁上、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爲一體的、厚重的金屬門!門扉緊閉,沒有任何明顯的把手或鎖孔,表面覆蓋着厚厚的污垢和氧化層,唯有中心位置,似乎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凹陷。

羅森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用手抹去門中心區域的污垢。隨着污泥褪去,一個清晰的、被雕刻在金屬門上的符號顯現出來——

正是那個由無數交織線條和節點構成,中心有着奇異幾何體的密鑰符號!

找到了!竟然在這裏!在這城市最肮髒、最被遺忘的角落!

激動只是一瞬,隨即被更深的疑慮取代。是誰在這裏建造了這扇門?A.P.O.C.?“編織者”?還是……第三方?門後是什麼?“編織者的心”?還是一個陷阱?

腦海中的低鳴此刻達到了頂峰,與門扉產生着強烈的共振,仿佛門後有什麼東西正在呼喚他。左臂的烙印灼熱難當。

他沒有鑰匙。畸變體只說這是“鑰匙”,也是“武器”。

他嚐試用力推門,紋絲不動。用工具刀撬動縫隙,毫無作用。這扇門異常堅固,仿佛與整個下水道結構澆築在了一起。

他盯着門上的符號,那個不斷收縮膨脹的幾何核心。共鳴……該如何共鳴?

他回想起制作“活性圖騰”時的感覺,回想起與實驗室畸變體意識連接時的狀態。他嚐試放空大腦,不再抗拒,而是主動去迎合、去引導腦海中那越來越尖銳的低鳴,將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向左臂的烙印,再通過烙印,投射向門上的符號!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嚐試,如同在懸崖邊行走。他感覺自己仿佛在觸摸某種冰冷、龐大、非人的意識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同化,被吞噬。

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身體因爲精神的極度負荷而微微顫抖。就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時——

嗡!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震動傳來!不是通過空氣,而是通過腳下的管道和牆壁傳導而至!

門上的密鑰符號,中心那個奇異的幾何體,突然亮了起來!散發出一種冰冷的、幽藍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沿着雕刻的線條迅速流淌,瞬間點亮了整個符號!

緊接着,厚重的金屬門內部傳來一連串復雜的機括轉動聲,咔嚓作響。然後,在一聲沉悶的泄壓聲中,門扉緩緩地、向內滑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與下水道污穢氣息截然不同的、混合着陳舊灰塵、臭氧和某種……無法形容的、類似低溫金屬的氣息,從門縫中涌出!

羅森喘着粗氣,幾乎虛脫。他成功了!以自身爲媒介,強行“共鳴”開啓了這扇門!

他警惕地透過門縫向內望去。裏面並非想象中的密室或通道,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手電早已沒電,他只能依靠門符號散發的微弱藍光和裏面可能存在的任何光源。

沒有猶豫的餘地。他側身,擠進了門內。

在他身體完全進入的瞬間,身後的金屬門悄無聲息地迅速閉合,嚴絲合縫,仿佛從未打開過。將他與外面的世界徹底隔絕。

門內的空間似乎很大,回聲空曠。幽藍色的光芒來自牆壁本身——上面蝕刻着無數復雜程度遠超門外符號的紋路,這些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提供了唯一的光源。空氣冰冷而幹燥,帶着強烈的臭氧味,仿佛某個大型精密儀器常年運轉的現場。

他眯起眼睛,努力適應這詭異的光線,打量着四周。這裏像是一個巨大的、廢棄已久的地下神殿與超級計算機機房的結合體。巨大的、非金非石的廊柱支撐着高聳的穹頂,柱子上纏繞着粗大的、仿佛生物血管般搏動的暗色管線,與牆壁上那些發光的紋路連接在一起。地面上鋪設着光滑的、不明材質的黑色石板,上面也同樣刻滿了細密的符號和電路般的痕跡。

一些造型奇特的、他無法辨認用途的龐大機器靜置在角落,表面落滿灰塵,但某些指示燈卻依舊閃爍着微弱的光芒。整個空間彌漫着一種極度古老與極度先進並存的矛盾感,以及一種……沉睡般的寂靜。

這裏就是“編織者的心”?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他注意到,牆壁上那些發光的紋路,似乎並非完全隨機,它們隱約構成了某種龐大的、覆蓋了整個空間的……圖案。當他嚐試從更宏觀的角度去觀察時,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他腦中逐漸成形——

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幾乎覆蓋了整個穹頂和四周牆壁的……大腦的神經元網絡結構圖!而那些發光的紋路,就是其中不斷傳遞着信息的“神經束”!

這個認知讓他頭皮發麻。“編織者的心”……難道不是一個物體,而是這個地方本身?這個如同生物大腦般的地下結構?

他繼續深入,心髒跳得飛快。在空間的最中心,他發現了一個下沉的圓形區域。台階向下,通往一個平台。平台上,沒有任何機器或神像,只有一個東西——

一個懸浮在離地一米左右的空中的、約一人高的、不斷緩慢旋轉的暗紅色晶體。

這晶體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多面的幾何形態,內部仿佛有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在緩緩流動、旋轉,形成一個微縮的螺旋星雲。它沒有散發出光芒,反而像是在吸收周圍所有的光線,使得它本身成爲這片幽藍空間中最深邃、最引人注目的黑暗焦點。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恐懼和莫名吸引力的感覺,攫住了羅森。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目標!這就是“編織者的心”!或者說,是它的某種核心具現化!

腦海中原本尖銳的低鳴,在靠近這顆晶體時,變得如同溫順的潮汐,溫柔地拍打着他的意識。左臂的烙印不再灼痛,反而傳來一種奇異的、仿佛歸家般的溫暖感。

他緩緩走下台階,來到平台邊緣,仰望着那顆緩慢旋轉的暗紅晶體。它靜謐,美麗,卻散發着一種近乎神祇般的、令人想要頂禮膜拜的壓迫感。

這就是……“藝術家”?“編織者”?那個試圖編譯現實、需要大規模獻祭來“錨定”某種東西的存在?

破壞它?如何破壞?用他手中的工具刀?這想法荒謬得可笑。

他想起畸變體的話:“共鳴……破壞……”

難道破壞的方式,並非物理上的摧毀,而是……精神上的幹擾?認知層面的對抗?

他嚐試着,像之前開啓大門時那樣,集中精神,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向那顆晶體。

這一次,沒有任何阻礙。他的意識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輕易地接觸到了那片暗紅色的、緩慢旋轉的“星雲”。

沒有具體的意念,沒有語言。只有一股龐大到無法形容的、冰冷而純粹的信息流。那不是人類所能理解的知識或思想,那是關於現實構成的基本法則,關於時間與空間的經緯,關於存在與虛無的邊界……以一種最原始、最本質的形態,洶涌地沖擊着他的認知壁壘!

“啊——!”羅森抱住頭顱,發出痛苦的嘶吼。他的大腦仿佛要被這浩瀚無垠的信息撐爆,每一根神經都在發出哀鳴。他看到了星辰的生滅,看到了維度的折疊,看到了無數可能性分支如同樹葉的脈絡般展開……但也看到了,在這龐雜浩瀚的信息流深處,一個冰冷、無情、如同既定程序般的意圖——

穩定。重構。篩選。剔除不穩定單元。收集能量。準備……升華。

這就是“編織者”的目的!它並非邪惡,也非善意,它只是一種遵循着某種底層邏輯的、宏觀層面的“力量”!而“獻祭”,收集生命能量(“燃料”),就是爲了完成這個“重構”與“升華”過程所必需的步驟!伊芙琳的A.P.O.C.,不是在對抗它,而是在利用這個過程,進行他們自己的“篩選”,確保在“重構”後的新現實中,符合他們標準的“單元”得以存續!

我們都是“不穩定單元”……都是可以被剔除、可以被用作“燃料”的耗材……

就在羅森的自我意識即將被這浩瀚的信息流徹底沖垮、同化的瞬間——

一個清晰的、帶着焦急的女性聲音,如同利劍般刺破信息的洪流,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羅森!離開核心!你的意識強度不足以承受直接連接!你會被格式化!”

不是伊芙琳!這個聲音……帶着一種陌生的、但似乎並無惡意的急切!

是誰?!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一股外來的、柔和但堅定的力量,強行將他與那暗紅晶體的意識連接切斷!

信息流的沖擊戛然而止。羅森癱軟在冰冷的平台上,七竅緩緩滲出血絲,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被碾壓過的、支離破碎的劇痛。

他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圓形平台對面的台階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着深褐色帆布外套、戴着兜帽的女人,看不清面容。她手中握着一個正在發出微弱白光的、如同鵝卵石般的物體。剛才切斷他連接的,似乎就是那個東西。

女人快步走下台階,來到他身邊,蹲下身,聲音低沉而清晰:

“聽着,你沒時間休息。伊芙琳的‘共鳴探測器’肯定已經捕捉到你強行開啓入口和連接核心的巨大波動。他們隨時會到。”

她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雙深邃的、帶着疲憊卻異常堅定的眼睛。

“想阻止獻祭,靠蠻力破壞‘心’是死路一條。你需要找到‘織網者’——那些像我一樣,在‘編織’過程中保留了自我意識的‘錯誤代碼’。”

她將那個發光的鵝卵石塞進羅森手中,觸手溫潤。

“拿着這個,‘靜默石’,能暫時屏蔽低強度的探測。往西邊去,穿過舊城區的‘鏽帶’,找到‘蒼白黎明’酒吧。告訴酒保,‘影蛇’讓你來的。”

遠處,隱約傳來了金屬門被強行突破的巨響和密集的腳步聲!

女人猛地站起身,將羅森拉起來,推向平台後方一條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被陰影掩蓋的狹窄通道。

“快走!我來引開他們!”

羅森握着手中溫熱的“靜默石”,看着女人轉身,義無反顧地迎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身影迅速被幽藍的光芒和逼近的危險所吞噬。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鑽進了那條黑暗的狹窄通道。

新的線索,“織網者”,“蒼白黎明”……前路依舊迷霧重重,但至少,他不再是獨自一人。

而他剛剛接觸到的,關於“編織者”那冰冷宏大的意圖,則像一顆沉重的種子,埋入了他的心底。

這場鬥爭,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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