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漆黑的漩渦如同深淵巨口,吞噬着一切光明。楚懷殤與殷雲岫緊握的雙手,在踏入漩渦的瞬間,被一股冰冷而粘稠的力量緊緊包裹。那並非尋常的寒意,而是億萬亡魂的怨念與幽冥之氣的實質化,每一縷都仿佛帶着刺骨的哀嚎,試圖滲透他們的骨髓。

楚懷殤只覺體內兩種力量瞬間被激發。軒轅帝魂的浩然正氣,如同烈日般在他識海中綻放,試圖驅散這股陰冷;而他新生的蚩尤魔魂氣息,卻在這幽冥之氣中找到了某種奇異的共鳴,如同魚兒入水,非但不受侵蝕,反而感到一絲親切與滋養。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體內交織,讓他既感到痛苦,又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

殷雲岫的感受則更爲直接。她體內的蚩尤魔魂在接觸到如此濃鬱的幽冥之氣時,瞬間變得異常活躍。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讓她感到身體仿佛被洗禮,每一寸血肉都在歡呼雀躍。她甚至能“聽”到漩渦深處那無數亡魂的低語,那些不甘悲戚憤怒的情緒,此刻在她耳中不再是單純的噪音,而更像是一種古老的歌謠,帶着九黎一族特有的蒼涼與悲壯。

“楚大哥,我沒事……”殷雲岫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堅定。她緊緊回握楚懷殤的手,將自身那股與幽冥之氣共鳴的力量,渡入他體內,幫助他更好地適應這片全新的環境。她知道,這便是她與楚懷殤血脈相連、魂魄相依的證明。

兩人在漩渦中急速下墜,四周的景象模糊不清,只有無盡的黑暗與耳邊呼嘯的陰風。不知過了多久,下墜之勢驟然一緩,他們的腳下終於觸及了實地。

眼前豁然開朗,卻並非想象中的地獄烈火,而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暗色世界。頭頂沒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渾濁的昏黃,仿佛永遠籠罩在薄暮之中。大地之上,寸草不生,盡是嶙峋的怪石與枯敗的樹林,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幽冥之氣,以及一種淡淡的腐朽氣息。遠處,隱約可見蜿蜒的河流,河水呈暗紅色,如同流淌的血漿。

這裏便是地界,一個被世人遺忘,卻又真實存在的亡者之國。

“鬼門關……”楚懷殤喃喃自語,他手中的地圖此刻散發着微弱的幽光,指引着他們前行。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座巨大的拱門之下。那拱門由不知名的黑曜石鑄成,高聳入雲,其上雕刻着無數猙獰的鬼怪形象,雙目空洞,仿佛在默默凝視着每一個闖入者。拱門兩側,是高大而厚重的城牆,一直延伸至昏黃天際的盡頭。

拱門之上,赫然書寫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古老文字——“鬼門關”。

然而,這鬼門關並非無人鎮守。就在他們打量四周之際,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拱門深處傳來伴隨着鎖鏈摩擦地面的“譁啦”聲。

“何方生靈,膽敢擅闖鬼門關?!”一聲如同悶雷般的怒吼,震得整個空間都爲之一顫。

楚懷殤和殷雲岫循聲望去只見拱門深處,一道巨大的身影緩緩走出。那是一個身高丈餘的魁梧鬼將,身披漆黑的甲胄,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周身纏繞着濃鬱的黑氣。他的臉上戴着一張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只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散發着嗜血的光芒。在他身後,數十名身形較小的鬼兵手持長戈,排成兩列,散發出陰冷而凶悍的氣息。

“地界鬼王……”楚懷殤心中一凜。尚胤前輩曾言,鬼門關常年由地界鬼王鎮守,尋常生靈絕難通過。眼前的鬼將,正是鬼門關的守護者。

“晚輩楚懷殤,攜同伴殷雲岫,奉命前往赤鳶之海。”楚懷殤抱拳行禮,沉聲說道,他的語氣不卑不亢,同時不動聲色地收斂了軒轅劍的氣息,只讓體內的蚩尤魔魂之力在周身若隱若現。

鬼將的目光落在楚懷殤身上,猩紅的眼睛閃爍着疑惑。他能感受到楚懷殤身上那股駁雜的氣息,既有生者的靈氣,又有地界的幽冥之氣,更有一絲讓他感到熟悉的強大魔魂波動。

“奉命?奉誰的命?!”鬼將手中的狼牙棒猛地杵地,發出一聲巨響,震得地面都爲之顫抖。

“奉……奉先祖之命。”殷雲岫上前一步,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但眼神卻充滿了堅定。她知道,此刻她必須站出來她身上的蚩尤魔魂氣息,是他們通過鬼門關的關鍵。她不再刻意壓制體內的魔魂,任由那股古老而蒼涼的氣息,緩緩散發開來。

那股氣息,比之楚懷殤身上的更爲純粹,更爲濃鬱,帶着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威嚴。鬼將感受到這股氣息,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猩紅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駭。他手中的狼牙棒也微微顫抖,再也無法保持之前的凶悍。

“這……這是……”鬼將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他死死盯着殷雲岫,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這氣息……難道是……聖女?!”

他身後的鬼兵們也感受到了這股強大的魔魂威壓,紛紛露出驚恐之色,手中的長戈也開始顫抖。

殷雲岫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任由魔魂氣息散發。她知道,這是她與楚懷殤唯一的籌碼。

鬼將的目光在殷雲岫和楚懷殤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楚懷殤眉心處那若隱若現的黑金太極圖印上。他看到了楚懷殤身上那股與蚩尤魔魂同源卻又帶着軒轅帝魂特有的浩瀚氣息,他看到了兩人緊握的雙手之間那股微妙的平衡。

“你們……你們是何人?!”鬼將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敬畏,卻也帶着一絲警惕。他雖然感受到了聖女的氣息,但楚懷殤身上的軒轅帝魂之力,讓他感到不安。

楚懷殤沉聲道:“我等乃是黃泉天軌的開啓者奉命前往赤鳶之海設立第一座陣眼,化解兩界千年恩怨。若鬼將大人執意阻攔,便是違逆天命,阻礙兩族共生。”

“黃泉天軌?!”鬼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這個名字,在地界流傳已久,那是九黎一族世代相傳的古老預言,關於兩族和解,重歸平衡的希望。但他從未想過,這個預言,竟然會在今日成真。

他深吸一口氣,收斂了身上的凶悍氣息,但眼中依然充滿了疑惑:“此事事關重大,非同小可。聖女的氣息雖真,但爾等身份不明,尤其是你……身上竟有軒轅帝魂的波動。我等職責所在,絕不能放任不明生靈隨意闖入地界。”

“鬼將大人,我等此行並無惡意。”殷雲岫上前一步,語氣真誠而堅定,“我身上流淌着九黎一族的血脈,亦承載着蚩尤魔魂。楚大哥雖有軒轅帝魂,卻也融合了蚩尤魔魂氣息,已是半人半魔之體。我們二人,正是女媧遺跡中記載的開啓黃泉天軌的關鍵。”

她從懷中取出尚胤所贈的地圖,遞給鬼將:“此乃尚胤劍聖所贈地圖,上繪赤鳶之海路徑,以及黃泉天軌陣眼所在。”

鬼將接過地圖,他看向地圖上那熟悉的古老符文,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尚胤劍聖的名號,在地界雖不常聞,但作爲天庭二品參將,他的威名和能力,地界鬼王自然有所耳聞。

“尚胤劍聖……”鬼將低聲喃喃,他知道尚胤劍聖乃是天庭轉世之人,其言行舉止,絕非尋常修真者可比。

然而,他依然沒有完全放下戒心。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楚懷殤和殷雲岫:“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輕易放你們過去。地界之中危機四伏,妖魔橫行,尤其是在鬼門關,常有不法生靈試圖混入。我必須確認,你們並非心懷不軌,也並非被邪惡力量所利用。”

“鬼將大人想如何試探?”楚懷殤沉聲問道。

鬼將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地界之中,最能考驗心性之處,莫過於‘萬魂窟’。萬魂窟中,匯聚了地界億萬亡魂的怨念與執念,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恐懼與欲望。若你們能從中走出,且心性不爲所動,我便放你們過去。”

萬魂窟!楚懷殤和殷雲岫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知道,這並非簡單的武力考驗,而是對他們心性的終極挑戰。

“好,我們接受!”楚懷殤毫不猶豫地說道。他知道,這是他們進入地界的唯一機會。

鬼將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揮了揮手,身後的鬼兵們紛紛散開露出了拱門深處一條蜿蜒向下的通道。通道兩側,是無盡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獄的深淵。

“萬魂窟,就在通道盡頭。記住,一旦踏入其中,除非心性堅定,否則便會永遠迷失在亡魂的幻象之中。我會在外面等你們,若半個時辰內無法走出,我便會認定你們失敗,屆時休怪我無情。”鬼將沉聲說道。

楚懷殤和殷雲岫再次對視一眼,眼中充滿了堅定。他們知道,這場考驗,他們必須通過。

兩人緊握彼此的手,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條通往萬魂窟的黑暗通道。通道之中,陰風呼嘯,仿佛有無數亡魂在耳邊低語,試圖蠱惑他們的心神。

隨着他們深入,通道兩側的黑暗中,開始浮現出影影綽綽的幻象。那是無數亡魂的虛影,他們面容扭曲,眼神空洞,發出無聲的哀嚎,試圖抓住楚懷殤和殷雲岫的腳踝,將他們拖入無盡的深淵。

楚懷殤緊守靈台清明,他能感受到體內軒轅帝魂的浩然正氣在抵御着這些幻象的侵蝕,而蚩尤魔魂的氣息,卻在這亡魂之中,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與親近。他知道,他必須利用這兩種力量的平衡,才能抵御萬魂窟的侵蝕。

殷雲岫則感到體內的蚩尤魔魂在萬魂窟的刺激下,變得異常活躍。那些亡魂的低語,此刻在她耳中變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看”到這些亡魂生前的悲歡離合,感受到他們的執念與不甘。她知道,這是魔魂對她的考驗,也是對她心性的磨礪。

她緊握着楚懷殤的手,將自身那股與魔魂共鳴的力量,渡入他體內,幫助他更好地適應萬魂窟的侵蝕。她知道,他們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力量。

幻象變得越來越真實。楚懷殤眼前出現了蘇遺玉的幻影,她淚眼婆娑地看着他,質問他爲何要拋棄她,爲何要讓她獨自承受師門的壓力。洛寒川的幻影也出現了他面容猙曲,手持魔劍,控訴着楚懷殤奪走了他的一切讓他墮入魔道。

“滾開!”楚懷殤低吼一聲,他知道這些都是幻象,是萬魂窟試圖動搖他心智的手段。他緊握軒轅劍,劍身之上金光內斂,浩然正氣凜然,將周圍的幻象驅散。他知道,他不能被這些幻象所迷惑,他必須保持本心,堅定信念。

殷雲岫則看到了更爲可怕的幻象。她看到了蓬萊族人對她鄙夷的目光,看到了大長老對她失望的嘆息。她看到了自己被蚩尤魔魂徹底控制,化爲魔女,毀滅蓬萊的景象。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手持魔劍,屠戮蒼生,與楚懷殤刀劍相向的畫面。

“你本可以更強大……何必壓抑自己……”魔魂的低語在她耳邊蠱惑,“擁抱我吧……讓力量吞噬一切……你將成爲真正的神!”

殷雲岫的身體開始顫抖,她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她體內蠢蠢欲動,似乎隨時都會沖破束縛。她的眼眸深處,血紅色再次浮現,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雲岫,清醒過來!”楚懷殤察覺到殷雲岫的異樣,他猛地轉身,看到她雙眼泛紅,周身魔氣涌動,正陷入幻境之中。他知道,殷雲岫此刻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考驗。

他顧不得周圍幻象的侵蝕,猛地沖上前,一把抱住殷雲岫,將軒轅劍緊貼在她後背。軒轅劍的浩然正氣,如同清泉般涌入殷雲岫體內,與她體內的魔氣激烈對抗。

“雲岫,清醒過來!”楚懷殤緊緊抱住她,聲音中充滿了堅定與愛意,“你不是魔女!你是殷雲岫!你是蓬萊的聖女!你是我的摯愛!你絕不會被魔魂所控制!”

軒轅劍的浩然正氣,加上楚懷殤的呼喚,如同兩道強大的屏障,瞬間驅散了殷雲岫腦海中的幻象。她感到體內的魔魂發出不甘的嘶吼,但最終還是被壓制了下去。

殷雲岫猛地睜開雙眼,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後怕。她看向楚懷殤,眼中充滿了感激與依賴。

“楚大哥……謝謝你……”她聲音沙啞,緊緊抱住楚懷殤,仿佛要將自己融化在他的懷中。

楚懷殤輕輕拍着她的背,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他知道,殷雲岫爲了他,承受了太多太多。

半個時辰的時間,如同漫長的百年。當楚懷殤和殷雲岫再次走出通道,回到鬼門關前時,他們已是筋疲力盡,臉色蒼白,但眼神卻更加堅定。

鬼將靜靜地站在那裏,他看着從通道中走出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能感受到兩人身上那股歷經磨礪後的純粹與堅韌,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那份牢不可破的羈絆。

“你們通過了考驗。”鬼將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敬意,“萬魂窟,從未有人能如此堅定地走出。聖女……你果然不凡。”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楚懷殤身上,眼神中帶着一絲深思:“你身上的力量,已超越了人界與地界的界限。黃泉天軌……或許真的能改變地界的命運。”

鬼將揮了揮手,身後的鬼兵們紛紛讓開一條路。鬼門關深處,一條寬闊的道路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道路兩側,生長着一種散發着幽光的彼岸花,將道路映照得如夢似幻。

“這條路,通往地界腹地。赤鳶之海,在西北方向。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便能找到。”鬼將沉聲說道“記住地界妖魔橫行,強者爲尊。軒轅劍的氣息,會引來無數覬覦。你們二人,好自爲之。”

楚懷殤和殷雲岫抱拳行禮:“多謝鬼將大人!”

兩人再次緊握彼此的手,踏上了那條通往地界腹地的幽光之路。彼岸花在風中搖曳,仿佛在爲他們送行。地界,一個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世界,此刻正向他們敞開大門。赤鳶之海,幽冥之眼,黃泉天軌……這些充滿挑戰的名字,將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宿命。

而他們,這對半人半魔的愛侶,將攜手同行,共赴黃泉,去開啓那化解千年恩怨的“黃泉天軌”,去爲這紛亂的天地,尋得一線真正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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