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晨曦透過窗櫺,在客棧的房間內投下斑駁的光影,將尚胤消散處殘留的幾縷微光徹底融化。風波暫息,萬籟俱寂,楚懷殤與殷雲岫相擁而立,彼此的心跳聲在靜謐中清晰可聞。那場關乎魂魄與血脈的蛻變,餘威仍在,將兩人的命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

楚懷殤緩緩鬆開懷中的殷雲岫,低頭審視着自己的雙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浩瀚的軒轅帝魂之力與狂暴的蚩尤魔魂之力,不再是涇渭分明的對立,而是在他自身意志的駕馭下,如同太極雙魚般,達到了一種微妙而強大的平衡。他的世界,似乎也因此變得不同。閉上眼,他能“看”到空氣中流淌的五行靈氣,也能“聽”到牆角陰影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怨念在低語。這是一種全新的感知,一種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洞察力。

“楚大哥,你……”殷雲岫看着他,眼中帶着一絲關切與好奇。她能感覺到,此刻的楚懷殤,與她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更爲深邃、更爲奇妙的靈魂鏈接。她仿佛能直接觸碰到他的思緒,感受到他心底最細微的波瀾。

楚懷殤睜開雙眼,那雙左金右黑的眸子,此刻已恢復了常態,但深處卻多了一份洞察世情的滄桑。他微笑着握住殷雲岫的手,聲音溫和而堅定:“我很好,從未有過的好。雲岫,我能感覺到你,也能感覺到這個世界更多的東西。”他知道,這半人半魔的血脈,是尚胤的饋贈,也是他與殷雲岫之間,最牢不可破的羈絆。

事不宜遲,兩人簡單收拾了行裝,換上了尋常旅人的布衣,悄然離開了這座小城。尚胤所贈的地圖,如同一卷沉重的宿命,指引着他們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泰山。他們深知,自己已被三派昭告天下,逐出師門,成爲了所謂的“魔頭”,此行必將危機四伏。

一路東行,他們盡量避開人煙稠密的城鎮,選擇荒僻的山間小路。楚懷殤那新生的感知力,在此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他能提前感知到遠處傳來的修真者的靈力波動,也能察覺到山林中潛藏的妖邪氣息,讓他們數次避開了不必要的麻煩。然而,這種感知也給他帶來了沉重的負擔。路過一處古戰場,他能“聽”到那片土地下,無數亡魂不甘的嘶吼;經過一座荒廢的義莊,他能“看”到角落裏,幾縷孤魂因執念而無法離去的悲戚。這些無處不在的幽冥之氣,讓他對九黎一族被困於地界的苦楚,有了更深切的體會。

殷雲岫默默地陪在他身邊,每當他因感知到過多的負面情緒而心神不寧時,她便會緊握他的手,用蓬萊秘法和定魂珠的力量,爲他撫平識海的波瀾。“楚大哥,平衡之道,存乎一心。尚胤前輩的話,你要時刻謹記。”她的聲音輕柔,卻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然而,麻煩終究還是找上了門。這日,他們行至一處破敗的茶寮歇腳,幾名腰懸長劍、眼神銳利的江湖人士,便將他們團團圍住。

“看!就是他們!逸飛門的叛徒楚懷殤,和那個魔女!”其中一人高聲喊道,眼中充滿了貪婪。三派的通告,不僅將楚懷殤定爲魔頭,更懸下了重賞,引得無數江湖中人爲之瘋狂。

楚懷殤眉頭微蹙,他將殷雲岫護在身後,沉聲道:“各位我二人無意與各位爲敵,還請讓開一條路。”

“哼!少廢話!拿下你們,我們便能名利雙收!”那人冷笑一聲,揮劍便刺了過來。其餘幾人也紛紛拔出兵器,刀光劍影瞬間將兩人籠罩。

楚懷殤嘆了口氣,他不想傷及無辜,但也不願束手就擒。他腳下步伐變幻,身形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並未拔劍,只是以指代劍,點向衆人的手腕、肩井等穴位。他的動作看似輕描淡寫,卻蘊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既有逸飛門劍法的精妙,又帶着一絲魔氣的詭譎。那些江湖人士只覺手腕一麻,兵器便脫手而出,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不過片刻,十幾名江湖人士便盡數倒地,哀嚎不已,卻無一人受重傷。楚懷殤看着他們,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他知道,這些人不過是受了蒙蔽與利誘。

“我們走。”楚懷殤拉着殷雲岫,迅速離開了茶寮。他知道,這樣的麻煩,今後只會越來越多。

數日後,雄偉壯麗的泰山,終於出現在他們眼前。泰山乃五嶽之首,自古便是帝王封禪、萬民朝拜的聖地。山勢巍峨,紫氣升騰,一股浩瀚磅礴的浩然正氣,如同無形的巨浪,撲面而來。無數香客遊人修真者絡繹不絕,爲這座神山增添了無盡的香火與人氣。

殷雲岫剛踏入泰山範圍,便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那純粹而強大的浩然正氣,如同烈日般灼燒着她體內的蚩尤魔魂,讓她感到一陣陣的眩暈。楚懷殤也感到體內兩種力量的沖突,軒轅帝魂在這股正氣的滋養下變得異常活躍,而蚩尤魔魂則躁動不安,仿佛要破體而出。他緊握殷雲岫的手,將自身的混沌之力渡入她體內,幫助她抵御那股強大的正氣。

“尚胤前輩說鬼門關位於泰山之陰。”楚懷殤低聲說道,“我們必須盡快找到那裏。”

他們繞開人流,按照地圖的指引,向着泰山的背面走去。隨着他們深入,周圍的景象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山前的香火鼎盛、人聲鼎沸,逐漸被死寂與荒涼所取代。空氣變得陰冷潮溼,陽光被濃密的枝葉遮蔽,只剩下斑駁的光影。古老的樹木盤根錯節,形態扭曲,如同掙扎的鬼影。地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刺耳。

這裏,便是泰山之陰,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一個生與死的交界之地。

楚懷殤的感知力在這裏被無限放大。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的陰魂怨靈在這片土地上徘徊。它們或因執念,或因不甘,被困於此,無法進入輪回。那無處不在的幽冥之氣,濃鬱得幾乎要化爲實質,讓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冰冷。

殷雲岫反而感到了一絲奇異的“親切”。她體內的蚩尤魔魂,在這股幽冥之氣的滋養下,變得異常安靜,仿佛回到了故鄉。她甚至能從這些陰魂的低語中,感受到一絲屬於九黎一族的古老氣息。

兩人循着那股最濃鬱的幽冥之氣,來到一處深不見底的峽谷。峽谷兩側,是陡峭的懸崖,寸草不生。谷底深處,黑霧繚繞,陰風怒號,仿佛連接着九幽地獄。

而在峽谷的最中央,空間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一道漆黑的漩渦,如同惡魔睜開的巨眼,緩緩地旋轉着。那漩渦深不見底,散發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無數淒厲的哀嚎、不甘的嘶吼,從漩渦深處傳來仿佛有億萬亡魂正在其中掙扎。

“鬼門關……”楚懷殤喃喃自語,他手中的地圖,此刻正散發着微弱的光芒,與那漆黑的漩渦遙相呼應。

這便是通往地界的入口,一個充滿了未知與危險的深淵。尚胤前輩曾言,鬼門關常年由地界鬼王鎮守,尋常生靈,絕難通過。

楚懷殤深吸一口氣,他能感覺到,漩渦中那股龐大的幽冥之力,足以將任何凡體肉身瞬間撕成碎片。但他體內的蚩尤魔魂之力,卻在這股力量面前,產生了一絲奇特的共鳴。他知道,尚胤前輩所施的“離魂引逆”之法,便是他們通往地界的唯一憑證。

他轉頭看向殷雲岫,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無盡的溫柔與堅定。殷雲岫也回望着他,眼中充滿了信任與愛意。他們無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

“雲岫,準備好了嗎?”

“嗯楚大哥我們走。”

兩人緊緊握住彼此的手,如同兩只義無反顧的飛蛾,毅然決然地走向那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漩渦。一場更爲凶險,也更爲重要的旅程,即將開始。地界,赤鳶之海,幽冥之眼……這些充滿未知與危險的名字,將是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挑戰。而他們,這對半人半魔的愛侶,將攜手共赴黃泉,去開啓那化解千年恩怨的“黃泉天軌”,去爲這紛亂的天地,尋得一線真正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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