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棠心神劇震、幾乎要失態驚呼的刹那——
“呃啊——!”
一直沉默的銀面人駱承時,突然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戴着面具的頭部,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摔落在地,碎裂成片!緊接着,他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氣,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大人!”
“怎麼回事?!”
“快!快扶住他!”
宴會瞬間大亂!驚呼聲、杯盤碰撞聲四起!趙崇煥臉色驟變,霍然起身!白璟珵清冷的眸光瞬間銳利如刀!顧雲川更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麒麟金刀!
駱承玟反應最快!他身形一閃,已至駱承時身側,一把扶住他軟倒的身體。入手處一片冰涼,駱承時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駱承玟目光掃過蘇棠瞬間煞白的臉和那雙充滿驚駭與難以置信的眼眸,眼神微沉。
“趙總兵,本王隨行有醫官,先帶他下去診治。”駱承玟聲音冷冽,不容置疑。他不再理會席間混亂,打橫抱起昏迷的駱承時,大步流星地朝着早已安排好的廂房走去。白璟珵與顧雲川對視一眼,立刻起身跟上。趙崇煥臉色鐵青,也只能強壓怒火,命人收拾殘局。
廂房內,燭火昏黃。
駱承玟將昏迷的駱承時安置在床榻上。白璟珵上前,指尖搭上駱承時腕脈,青芒微閃,片刻後,他收回手,眉頭微蹙:“靈魄動蕩,識海翻騰,似受劇烈刺激所致。但……並無外力入侵跡象,更像是……心魔驟起,或是……觸動了某種極深的禁制。”
駱承玟站在床邊,目光沉沉地凝視着床上那張被銀白面具覆蓋的臉。
隨後,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點極其精純、帶着探查之意的冰藍靈力。他猶豫了一瞬,隨即眼神一凝,指尖輕輕點向駱承時的眉心!
嗡——!
一股強大的吸力瞬間將駱承玟的意識拉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無數破碎的光影如同流星般從他意識邊緣飛掠而過!
光影驟然清晰!
駱承玟仿佛置身於一個破敗肮髒的街角。一個身形單薄、衣衫襤褸的小男孩蜷縮在牆角,將頭深深埋在膝蓋裏。他有着一張過分精致、甚至帶着女氣的臉,此刻沾滿了污泥和淚痕。周圍圍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正肆無忌憚地嘲笑着:
“看啊!小娘炮!長得跟個丫頭片子似的!”
“沒爹沒娘的野種!滾出我們巷子!”
“打他!讓他哭鼻子!”
污言穢語如同冰雹般砸下。小男孩身體抖得厲害,卻死死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就在這時,一個扎着羊角辮、同樣穿着破舊的小女孩猛地沖了過來,張開雙臂擋在小男孩身前,稚嫩的聲音帶着哭腔卻異常堅定:“不許你們欺負他!走開!”
畫面驟然切換!
陰暗潮溼的巷弄深處,還是那個精致的小男孩,正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地痞追趕!爲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眼神貪婪的少年,他獰笑着:“抓住他!賣給‘春風館’!這小模樣,肯定能賣個大價錢!看他還怎麼勾搭表妹。” 小男孩拼命奔跑,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畫面再次切換!
冰冷的月光下,是一片荒涼的亂葬崗。小男孩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堆枯骨旁。那個貪婪的少年氣急敗壞地踹着旁邊一個畏畏縮縮的打手:“廢物!老子讓你們抓活的!打成這樣還怎麼賣錢?!媽的!晦氣!出了人命了!快走!”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小男孩微弱的氣息和滿身傷痕。
畫面到此,驟然陷入一片濃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駱承玟的意識並未回歸,反而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牽引着,仿佛穿越了無盡的虛空,最終落入一片奇異的空間。
這裏一片純白,無邊無際,沒有天,沒有地,沒有方向,只有絕對的寂靜與空茫。仿佛宇宙初開,萬物未生。
這便是修行者八階之後,魂階若還想繼續往上升,便要以感悟世間萬物,領悟世間大道。它可以是是大愛,也可以是一件物品。或者是一段回憶。開辟出的靈魂核心——魂宙!一旦開辟便不可更改。若初心破碎,就會被靈魄爆體而亡。
駱承時的魂宙傳聞是歲月宙,也就是用一段回憶開辟魂宙。
而在在這片蒼茫的純白中心,駱承玟看到了一棵樹。
一棵孤零零的桃樹。
樹幹虯結,枝椏舒展,粉色的桃花開得正盛,如同燃燒的火焰,又似凝固的霞光,是這片死寂白茫中唯一的色彩與生機。每一片花瓣都仿佛由最純粹的光與靈凝結而成,散發着溫暖而強大的生命力。
這便是駱承時的靈魄本源所化——那株象征着他力量核心的桃花靈魄!
駱承玟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走近那株桃樹。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溫暖而熟悉的氣息,帶着一種深入骨髓的眷戀與守護之意。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帶着一絲遲疑,輕輕觸碰那溫潤如玉的樹幹。
嗡——!
就在指尖觸及樹幹的瞬間,一股龐大而清晰的記憶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轟然涌入駱承玟的識海!
眼前的不再是痛苦的回憶。而是他駱承玟
駱承時的魂宙竟然是他駱承玟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駱承玟!他僵立在蒼茫的魂宙之中。
“呃……” 床榻上,昏迷的駱承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身體微微抽搐,似乎即將醒來。
駱承玟瞬間回神!他深深地、最後看了一眼那株以自己爲核的桃樹,眼中情緒復雜到了極點——震驚、困惑、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以及更深沉的疑慮。他不再停留,意識如同退潮般迅速抽離這片蒼茫的魂宙空間。
意識回歸本體,駱承玟猛地睜開眼。他依舊站在床邊,指尖還殘留着觸碰魂宙桃樹時的微涼觸感。床榻上,駱承時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夢魘,身體無意識地蜷縮。
他沒有再做什麼,也沒有叫醒任何人。只是沉默地轉身,步履看似平穩,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彌漫着藥味與謎團的廂房,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外,月光清冷,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荒蕪的雜草和斑駁的月影,久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