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旱魃秘境七族爭泉,骨笛泣血,靈根枯竭。

蘇綰鋪開三丈素絹,螺黛靈粉調晨露爲墨,繪《七星分野圖》,北鬥七星對應七族靈根,鬥柄所指,靈泉便化屬性靈霧。

傅胭瑤香霧染出龜裂大地,柳月凝舞步引霧入陶碗,碗沿符文驟亮。

蘇拂雲發絲題寫“同根生”,七族見靈霧同源,幡然醒悟。

泉眼枯竭處,聚靈谷穗悄然抽芽,穗紋正是畫中未幹墨痕。

天,是燒融白鐵的顏色,沉甸甸地壓在頭頂。空氣凝滯,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帶着粗糲糲的沙礫感和灼燒般的幹渴。大地龜裂,巨大的傷口猙獰地張着口,深不見底。這便是旱魃秘境——萬物焦渴,生機枯竭。

唯一的綠洲,便是前方那口古井。

井口不大,周遭卻已成了修羅場。

七股不同色澤的靈光狂暴地沖撞、撕扯,每一次交鋒都爆出刺目的光屑與震耳的轟鳴。空氣因靈力的劇烈摩擦而扭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金戈聲刺耳,那是金靈一族的刀光劍影,鋒芒銳利,切割着空氣;碧綠藤蔓瘋狂絞殺纏繞,木靈族人面目猙獰,試圖吞噬所有水汽;水靈一族則化作冰冷湍流,試圖凍結、淹沒對手;烈火熊熊燃燒,火靈修士每一擊都帶着焚盡一切的熾熱;土靈修士喚起石矛土牆,厚重沉悶地碾壓;風刃呼嘯切割,陰毒寒氣彌漫……七族修士,爲了井底那汩汩流淌、細若遊絲的靈泉,早已殺紅了眼。

靈氣透支,靈根枯竭的痛楚讓他們狀若瘋魔。一個形容枯槁的木靈老者,雙目赤紅,口中念念有詞,竟猛地將一截焦黑指骨狠狠刺入心口!骨笛淒厲長鳴,帶着血腥的獻祭之力,催動無數荊棘毒藤狂涌而出,直撲井口!

“泉眼要枯了!”有人嘶吼,絕望中帶着毀滅一切的瘋狂,“誰也得不到,那就一起死!”

不能再等了!

蘇綰身影一晃,已至戰場邊緣一處稍顯平整的焦岩之上。眉峰青黛靈紋驟然亮起,似一點寒星刺破混沌。她素手一揚,袖中飛出一卷素白長絹,迎風而展,獵獵作響——竟有三丈之長!長絹懸空鋪展,橫亙在混亂戰場之上,如同在焦灼地獄中鋪開一張純淨的畫布。

她並指如劍,指尖凝聚精純螺黛靈粉,清冽異常。傅胭瑤幾乎同時出手,一縷粉白香霧自她指尖逸出,靈動地卷起附近枯葉上凝結的幾滴珍貴晨露,精準地投入蘇綰指尖。黛粉遇露,瞬間化作一種清透、內蘊星芒的墨汁。

蘇綰眼神沉凝,手腕懸空,筆走龍蛇!

墨線如遊龍,在素絹上急速勾勒。頃刻間,北鬥七星之形躍然絹上。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顆大星由深至淺,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風、陰七種本源氣息。鬥柄所指之處,墨色氤氳,正是下方那口古井的位置。

隨着《七星分野圖》最後一筆落下,絹上七星驟然流轉!

那井口原本微弱散逸、又被爭搶撕裂的靈泉水汽,仿佛受到了無形牽引,猛地騰空而起,如七道細長的靈蛇,精準地投入圖中對應的星辰方位!

異象陡生!

圖中天樞(金)方位,靈霧瞬間凝成銳利金戈虛影,寒芒四射;天璇(木)方位,靈霧化作青翠嫩芽,生機盎然;天璣(水)方位,靈霧匯成一道清冽微縮的瀑布,水汽彌漫;天權(火)方位,靈霧騰起一朵赤紅跳動的火焰,灼熱逼人;玉衡(土)方位,靈霧沉澱爲厚重沉穩的山巒虛影;開陽(風)方位,靈霧化作無形卻鋒銳的旋轉風刃;搖光(陰)方位,靈霧則凝成一片幽寒深邃的冰晶……

七星分野,七霧成形!井中之泉,依其本源,各歸其位!

下方戰場,所有狂暴的攻擊都爲之一滯。七族修士無不驚愕抬頭,看着那懸空長絹上對應自己族屬的靈霧形態,眼中血色稍褪,被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呼喚所撼動。

傅胭瑤立於蘇綰身側,指尖再動。粉白香霧不再引露,而是輕柔地拂過長絹邊緣。香霧所過之處,素絹的空白處迅速“浸染”出一幅令人心悸的畫卷——龜裂千裏的焦土,枯骨般的樹木,絕望的村莊……正是此刻七族腳下這片瀕死的旱魃秘境!這枯敗之景與圖上七道屬性分明、生機勃勃的靈霧形成慘烈至極的對比!

“還不夠!”柳月凝清叱一聲,月白舞裙旋開!她足踏星步,身形如風中之柳,每一次旋身、每一次點足,都精準地踏在絹上那無形流轉的星軌脈絡之間。腰間翠色鸞帶上的竹影被她舞步牽引,化作道道纖細卻凝實的碧色光痕,如同引水之渠,在絹上遊走!那七道屬性各異的靈霧,竟被這竹影“水渠”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導引着,從各自的星位流淌而下,最終在長絹下方一處空白匯聚——那裏,憑空浮現出一只樸拙的陶碗虛影!

當最後一絲靈霧流入碗中,陶碗邊緣驟然亮起一圈繁復玄奧的金色符文!符文流轉,七霧在碗中緩緩旋轉交融,不再涇渭分明,反而隱隱透出一種圓融和諧的奇異光暈,仿佛回歸了最初同源未分的純淨狀態!

正是此刻!蘇拂雲如一道輕煙飄至長絹末端。她發髻微散,一縷烏亮堅韌的發絲自動垂落,發梢凝如筆鋒。她手腕輕轉,以發爲筆,飽蘸着長絹上還未幹涸的、融合了七種氣息的墨色,在七星分野圖的末端,寫下三個古樸遒勁的大字:

同根生!

最後一筆落下,那三字墨跡未幹的筆鋒間,竟散發出一種直指本源的蒼茫道韻!

下方,七族修士的目光死死釘在長絹之上。他們看着代表自己族屬的靈霧從井中升起,看着它們在七星分野圖上各歸其位、生機勃勃,看着它們最終被竹影引導,匯入同一只陶碗,交融無間,不分彼此……最後,那三個仿佛從遠古傳來的大字,如同洪鍾巨呂,狠狠撞入他們枯竭的心湖!

“同根……生?”一個金靈族的修士喃喃自語,手中染血的刀鋒悄然低垂。

“同源……同源之水?”那以骨笛獻祭的木靈老者,望着絹上那株代表木靈的青翠嫩芽,又低頭看看自己心口汩汩流血的黑洞,渾濁老淚瞬間涌出。

瘋狂與殺意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死寂般的茫然,隨即是深深的震撼與羞愧。爭搶的靈力漸漸平息,僵持的身體緩緩放鬆。他們彼此對視,眼中再非仇寇,而是看到了鏡中倒影——同源而生,卻爲涓滴而自相殘殺!

就在這無聲的頓悟彌漫開來之際,井口旁,那早已幹涸龜裂、寸草不生的泉眼邊緣,一點微不可察的碧意悄然拱破堅硬的焦土。

那是一株小小的谷苗。

青翠欲滴的嫩芽在死寂的焦土上顯得如此突兀而珍貴。它舒展着兩片細小的葉片,葉片上,清晰可見幾道極其細密的、宛若墨筆勾勒的紋路——那紋路,赫然與蘇拂雲發絲寫就的“同根生”三字中,某個筆畫末梢未幹的墨痕,一模一樣!

風,不知何時變得溫潤了些許,輕輕拂過。懸在空中的三丈素絹緩緩飄落,其上七星隱去,七霧消散,唯餘那枯焦的大地與盛着融合之水的陶碗虛影,以及末端三個墨色淋漓的大字,在衆人心湖投下永恒的道影。

泉眼旁的谷苗舒展葉片時,葉片上的墨痕突然化作一道微型星軌,與蘇綰袖中螺子黛的靈光共鳴。遠處傳來七族修士的誦經聲,他們正對着飄落的素絹叩拜,而那素絹末端的“同根生”三字,正化作三道金光,分別射向玉虛宮的方向、陰煞秘境的裂隙,以及三寶鏡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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