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光線昏暗,混雜着汗水和潮溼泥土的氣息。
當劉崢端着三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走進來時,那濃鬱的食物香氣瞬間壓倒了其他一切味道。
像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揪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原本或坐或躺的四個戰俘,動作瞬間凝固。
他們髒污的臉上,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着那幾碗在搖曳火把映照下,泛着誘人光澤的粥。
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清晰可聞。
震驚、疑惑,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貪婪,在渾濁的眼球裏翻涌。
劉崢暫時無暇顧及他們的反應。
他的目光穿透昏暗,精準地落在角落那個蜷縮的小小身影上。
劉禾像只受驚的小獸,抱着膝蓋。
那樣子,顯然是在擔心劉崢在外面的情況。
看到他手中的粥,同樣驚愕地張開了嘴,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問號。
“哥…這…”聲音細得跟貓叫似的。
這段日子,小妹跟着劉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沒一頓是吃飽的。
劉崢兩步跨過去,蹲下身,把一碗最滿的粥穩穩塞進她冰涼的小手裏。
碗壁的熱度燙得劉禾手指一蜷,又立刻死死抱住,像是怕它飛了一樣。
濃烈的糧食香氣直往鼻子裏鑽,勾得她空癟的肚子一陣攪,嘴裏不斷地吞咽口水。
“嘿!禾丫頭,瞅瞅你哥多大本事!”
跟着進來的那個大胡子漢子,扯開嗓門,一下子撕破了帳篷裏的死寂。
他胸脯挺得老高,臉上一股子那得意勁兒,就好像這好事落他自己頭上一樣。
“官爺剛送來的,親口說的,明兒一早,咱劉哥就吃上皇糧,是正經官兵老爺啦,往後,都得叫劉爺!”
他邊說邊拿胳膊肘使勁杵了下旁邊的人,生怕人不信。
完了又沖着劉崢,咧開一嘴黃牙:“劉爺,我叫王鐵柱,以前在渠帥手下也管過十來號人,往後劉爺用得着,水裏火裏,吱一聲!”
說罷,雙手抱拳,鄭重行了一禮。
劉崢抬眼,掃了下這王鐵柱。
那漢子眼裏熱乎勁兒不摻假,直愣愣的,就是想攀交情。
他下巴頦微不可察地點了點,聲音沉沉的:“鐵柱兄弟,有心。”
這一點頭,王鐵柱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入…入伍?!當…當兵了?!恭喜劉爺!賀喜劉爺!”
“祝賀劉爺高升,往後有機會,可千萬別忘記拉兄弟們一把啊!”
“我就說劉爺不是凡人,龍困淺灘,早晚飛出去!”
……
帳篷裏“嗡”一下炸了,衆人像被雷劈了又活過來一樣。
眼珠子齊刷刷釘在劉崢身上,那眼神,羨慕得發紅,震驚得發傻,還有一絲絲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哀求。
這鬼地方,能從待宰的羊羔子變成提刀的,那就是一步登天!
劉禾捧着碗,先是傻愣愣的,聽着衆人嚷嚷才猛地看向哥哥。
那眼神,像是在詢問:阿哥,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見劉崢穩穩一點頭,那雙原本灰蒙蒙的大眼睛“唰”地亮了,像黑夜裏擦着了火石。
“好…好!哥…哥不用死了,咱不用死了!”
那“死”字從她嘴裏蹦出來,帶着一種讓人心頭發酸的慶幸。
“快吃,趁熱。”劉崢聲音軟和了點,粗糙的大手在她枯黃的頭發上揉了揉。
他站起身,目光沉沉地掃過帳篷裏一張張激動、諂媚、渴望的臉。
端起剩下的兩碗粥,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嘈雜:“承蒙各位往日對我們兄妹的照應,劉崢心裏記着,今天這點東西,不敢獨吞,大夥拿碗來,分了。”
這話一出,帳篷裏又是一靜。
分粥?
在這鬼地方,一碗糧就是半條命!
他真舍得把這金貴的粟米粥分出來?
震驚過後,是更深的服氣。
王鐵柱幾個眼神裏的敬佩都快溢出來了,連那幾個一直縮着、眼神閃爍的老油子,這會兒看劉崢也變了味。
這氣派……這做派……
恍惚間,竟覺得比當年號令一方的大渠帥還叫人……心折?
“劉爺…這…這怎麼使得!”
“劉爺仁義!真仁義!”
“劉爺是做大事的!兄弟們服了!”
奉承話又涌上來,這回少了點刻意,多了點真心。
劉崢只扯了扯嘴角,擺擺手,意思都別說了。
旁邊的劉禾一看哥哥要把粥分掉,急了,踮着腳把自己那碗往他嘴邊送:“阿哥,你吃,我不餓!”
她努力想裝輕鬆,可話剛撂下,她那早已餓癟的小肚子就“咕嚕嚕嚕”一陣響。
劉禾的臉騰地紅到了耳朵根,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鑽地縫。
劉崢看着她那細伶仃的胳膊和窘迫的樣子,心口像被溫水泡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穩穩塞回她手裏,語氣溫和卻帶着不容商量的勁兒:
“聽話,吃完,吃飽了才有力氣,再犟,哥真生氣了。”
小丫頭一聽生氣,嚇得一哆嗦,生怕哥哥不理她。
趕緊像護崽的小母雞似的捧緊碗,小口小口地吸溜起來。
粥燙,她不停地嘶哈着吹氣,眼睛卻滿足地彎成了月牙,還偷偷瞄着哥哥的臉色,看他是不是還板着臉。
衆人看着,心裏更熱乎了,有人忍不住:“劉爺,要不我們擠點出來,您也……”
“不用。”劉崢幹脆地打斷,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我有數,你們趕緊分。”
說罷轉身,背對着衆人,心神默念系統。
【宿主:劉崢】
【年齡:16】
【身高:165cm】
【體重:39kg】
【力量:15(+)】
【體質:12(+)】
【耐力:10(+)】
【敏捷:7(+)】
【精神:16(+)】
冰冷的字眼刻在腦子裏,襯着這身瘦骨嶙峋的皮囊。
八十斤不到,一陣大點的風都能刮跑。
可身體深處那股蟄伏的、奇異的力量又在提醒他,這不是夢。
飢餓感被一股莫名的暖流壓着,不算難受。
但城門口那幾具屍體散發出的味道——那種能讓他變強的味道,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着他的神經。
變強!立刻!馬上!
看衆人把那兩碗粥刮得碗底鋥亮,連點湯水都沒剩,劉崢這才轉過身。
目光掃過王鐵柱幾個,最後落在妹妹身上,又看向所有人。
“諸位,”他抱了抱拳,聲音低沉,像壓着塊石頭,“待會兒,我得跟石勇去巡夜。”
他的目光在王鐵柱那張粗獷的臉上停了一瞬:“小妹劉禾,托付給各位兄弟了。”
“劉爺您把心放肚子裏!”王鐵柱“啪”地一拍自己厚實的胸膛,“有我王鐵柱這口氣在,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碰禾丫頭一根頭發!想動她,先從我屍首上踩過去!”
他牛眼環視一圈,帶着煞氣。
其他人也梗着脖子,把胸脯拍得山響:
“劉爺放心!”
“有我們呢!”
劉崢心裏那塊石頭稍微落了點。
他走到劉禾跟前蹲下,替她把額前幾縷汗溼的枯黃頭發捋到耳後,壓低了嗓子:“禾兒,老實待這兒,聽王大哥他們話,哥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記住,不管外頭有啥動靜,別出這個門,懂不?”
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見。
劉禾嘴裏還含着半口粥,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大眼睛裏全是信賴,也藏着一絲不安。
“嗯!阿哥,你當心,小妹等你回來。”
劉崢又揉了揉她的頭,剛想再叮囑一句。
“劉爺,時辰到啦,該動身嘍!”
帳篷外,石勇那掐着嗓子的喊聲傳來,打斷了劉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