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穹發現希兒最近有些不對勁。

訓練時她下手越來越重,眼神卻越來越亮。

直到某天資料室裏,量子能量失控般包裹住穹的身體。

“穹...別害怕,很快就不疼了...”

少女的呼吸噴在耳畔,指尖劃過皮膚帶起細碎電光。

“你只能看着我...永遠...”

當布洛妮婭破門而入時,只看見量子能量如活物般纏繞着穹的身體。

而希兒回頭的笑容,甜得令人毛骨悚然。

————————

穹第一次察覺希兒的不對勁,是在星穹列車的訓練室裏。

模擬戰鬥的燈光冰冷地鋪滿空間,金屬牆壁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空氣裏彌漫着臭氧被高壓電流擊穿後的微臭,還有汗水的鹹腥。

穹剛剛格開一個虛擬虛卒劈下的能量刃,手臂被震得發麻,視野邊緣便捕捉到那道幽藍色的殘影。

希兒的身形如同鬼魅,自半空悄然凝實,量子態的鐮刀“影之蜂”毫無征兆地撕裂空氣,帶着令人牙酸的尖嘯,直劈穹的頭頂。

太快了!穹瞳孔驟縮,幾乎是憑借本能將手中的棒球棍向上格擋。

哐——!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炸開,巨大的力量沿着金屬棍身狂涌而下,穹只覺得虎口瞬間崩裂,溫熱粘稠的液體順着指縫淌下,手臂的骨頭仿佛都在呻吟。

他踉蹌着後退好幾步,每一步都在光潔的合金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摩擦聲,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停下。

“呃……”劇痛讓他悶哼出聲,眼前陣陣發黑。

他甩了甩發麻刺痛的手,低頭看了一眼,鮮紅的血珠正從撕裂的皮膚裏不斷滲出,滴落在腳下。

訓練室的自動保護系統發出輕微的嗡鳴,代表穹生命體征的虛擬光條瞬間從綠色跳到了危險的橙黃色,閃爍不定。虛擬敵人無聲地消散在空氣中。

死寂。只有穹粗重的喘息和模擬環境裏殘留的能量粒子發出的微弱噼啪聲。

穹抬起頭,看向幾步之外的希兒。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雙手握着那把巨大的鐮刀“影之蜂”的刀柄末端,刀尖斜斜點地。

幽藍色的量子能量如同不安分的活物,絲絲縷縷地從鐮刀和她身上逸散出來,在她周身繚繞、明滅,仿佛一層躁動的薄紗。

她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碎發垂落,遮住了部分眼睛,只露出線條精巧的下頜。

但穹看得分明——她那纖薄的唇角,正一點一點地向上勾起。

不是平日裏那種帶着點羞澀或倔強的笑,而是一種……近乎於滿足和愉悅的弧度,像是在欣賞什麼極其滿意的傑作。

更讓穹心髒驟然一緊的是希兒的眼睛。

透過那層淺紫色的劉海縫隙,那雙眸子亮得驚人,如同兩顆浸在寒泉裏的紫水晶,裏面翻涌着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牢牢地、死死地釘在他身上,或者說,釘在他手臂上那道正在滲血的傷口上。

那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或擔憂,只有一種純粹到令人膽寒的、燃燒般的灼熱。

“希兒?”穹的聲音有些發幹,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他試圖活動一下劇痛的右手,牽扯到的傷口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希兒似乎這才被他的聲音驚醒。她握着鐮刀的手輕輕一鬆,“影之蜂”化作無數細碎的量子光點,無聲無息地融入她體內消失不見。

她抬起頭,臉上那種奇異的、滿足的笑容迅速斂去,快得如同錯覺,瞬間被一種混雜着緊張和不安的表情取代。她幾步沖到穹面前,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小的風。

“穹!你怎麼樣?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沒控制好力道!

我……”

她語無倫次,聲音裏帶着明顯的慌亂,伸出手想去碰穹流血的手臂,指尖卻在距離皮膚幾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微微顫抖着,仿佛怕自己的觸碰會帶來更大的傷害。

她的眼神迅速切換,從剛才那種令人心悸的灼亮,變成了盈滿水光的、泫然欲泣的擔憂,紫色的眼眸裏清晰地倒映出穹染血的衣袖和他因疼痛而皺起的眉頭。

“我沒事,小傷。”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甚至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盡管手臂的刺痛讓這個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他避開希兒想要觸碰的手,用另一只手從腰間的應急包裏摸索出止血噴霧和繃帶。

“訓練嘛,磕碰難免的。下次注意點就行。”他熟練地噴上冰涼噴霧,刺痛感讓他肌肉繃緊了一瞬,然後快速用繃帶纏緊傷口。

希兒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緩緩收回,垂在身側。

她看着穹自己處理傷口,嘴唇抿得緊緊的,臉上那種近乎天真的擔憂依舊濃得化不開,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飛快地掠過一絲極其隱蔽的失望,快得如同蜻蜓點水,隨即又被更深的自責覆蓋。

“都怪我……我總是這樣笨手笨腳,控制不好力量……”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濃重的鼻音,肩膀也微微塌了下來,整個人顯得無比沮喪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她微微仰起臉,小心翼翼地、帶着無限祈求地看着穹的眼睛,像一只害怕被拋棄的小動物。

“穹……你不會怪我吧?你不會……討厭我吧?”

那眼神溼漉漉的,充滿了全然的依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仿佛穹的答案就是她世界的全部支撐。

這巨大的反差讓穹心頭一滯。

剛才訓練時那種帶着毀滅氣息的壓迫感和此刻眼前這個楚楚可憐、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少女,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強烈的割裂感讓他一時失語,只能下意識地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幹澀:“怎麼會?別多想。”

他包扎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希兒緊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上,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那份不安是如此真切,那份依賴是如此沉重。

穹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心底那一絲疑慮和寒意強行壓了下去。

也許,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希兒在量子之海經歷了那麼多,力量控制不穩定,情緒起伏大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真的沒事了。”他重復道,語氣刻意放得更溫和了些,試圖驅散空氣中那份無形的緊繃,“走吧,找帕姆要點冰塊敷一下就好。”

希兒聞言,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巨大的、明媚無比的笑容,像烏雲散盡後驟然灑下的陽光,驅散了所有陰霾。她用力點頭,聲音也輕快起來:

“嗯!”她亦步亦趨地緊跟在穹身後,距離近得幾乎要貼上去,臉上是純粹的、毫無陰翳的喜悅。

仿佛剛才訓練室裏那個眼神狂熱、下手狠戾的希兒,從未存在過。

然而,在她亦步亦趨緊跟着穹離開訓練室的背影裏,那雙剛剛還盈滿水光的紫色眼眸深處,一絲幽暗的、如同量子深淵般難以捉摸的微光,悄然閃過。

訓練室那件事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漣漪並未完全消散,但穹選擇了相信希兒的不穩定只是源於過往的創傷和力量掌控的生疏。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列車上的日常軌道,穿梭於浩瀚星海,解決一個又一個星球的難題。

然而,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如同無形的蛛絲,悄然纏繞在穹與希兒的互動之間。

希兒變得……更加粘人了。

只要穹在公共區域,無論是觀景車廂巨大的弧形舷窗前,還是餐廳那排舒適的沙發旁,希兒的身影幾乎總會如影隨形地出現。

她不會刻意制造什麼大的動靜,只是安靜地待在他附近。

有時是抱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復雜星圖的書籍坐在離他不遠的角落,書頁長久地停留在某一頁;

有時是擺弄着丹恒養在窗台的一小盆星蕨,指尖無意識地捻着葉片,目光卻若有若無地飄向穹的方向。

那份沉默的跟隨,帶着一種固執的、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更明顯的是眼神。穹越來越頻繁地捕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當他靠着沙發扶手小憩,意識模糊間能感覺到那道目光;

當他和三月七討論下一個星球的風土人情,爽朗的笑聲回蕩在車廂裏時,那道目光會從某個角度安靜地投來;

甚至在他深夜獨自在資料室查找智庫數據時,偶爾一回頭,也能瞥見門口那道纖細的身影一閃而過,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屬於希兒的清冷氣息。

那目光並非總是帶着之前訓練室裏那種令人不安的灼熱。

很多時候,它只是安靜地、專注地凝視,像月光無聲地灑落。

然而,正是這份過分的專注,讓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置於一個無形的、溫柔的牢籠之中,被細細描摹,被無聲占有。

“喂,穹!”三月七大大咧咧的聲音在餐廳響起,她端着一大盤色彩繽紛的星瓊果凍,活力十足地蹦過來,一屁股坐在穹對面的沙發上,沙發發出輕微的抗議聲。

她叉起一塊顫巍巍的粉色果凍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下個躍遷點快到啦!

據說雅利洛-VI的雪原下面發現了超大的古代機械遺跡!想想就興奮!我們肯定能挖到寶貝!”

穹笑了笑,正想回應,眼角的餘光卻清晰地捕捉到,坐在斜後方靠窗位置的希兒,翻書的動作極其細微地停頓了一下。

她並沒有抬頭,但握着書脊的手指似乎收緊了些,指節泛出一點青白。穹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嗯,聽起來很有意思。”穹收回目光,對三月七點點頭,盡量讓語氣顯得自然,“希望這次別再遇到什麼難纏的裂界怪物了。”

“怕什麼!有本姑娘罩着你!”三月七拍着胸脯,信心滿滿。

她又叉起一塊果凍,正要繼續發表“探險宣言”,目光無意間掃過穹斜後方,聲音不由得壓低了幾分,帶着點好奇和毫不掩飾的困惑,

“欸?穹,希兒她……是不是特別喜歡跟你待在一起啊?感覺她總在看你。”

她歪了歪頭,粉白色的發絲晃動着,“像只……嗯……特別安靜的小貓?”

三月七的聲音不算大,但在相對安靜的餐廳裏,足夠清晰。

穹能感覺到身後那道目光瞬間變得更加實質化,像細密的針,輕輕地扎在他的後頸皮膚上。

他端起桌上的合成咖啡喝了一口,掩飾住一瞬間的不自然。

“可能只是……比較習慣吧。”穹含糊地應道,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習慣?”三月七眨眨眼,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她還想說什麼。

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插了進來:

“希兒在童年時期經歷了漫長的孤獨,對能夠信賴的同伴產生強烈的依戀,是正常的心理補償機制。”

丹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數據板,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穹和三月七,最後在希兒的方向短暫停留了一瞬。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理性,聽不出太多情緒。“過度解讀並無必要。”

“哦……這樣啊。”三月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注意力很快又被盤子裏的果凍吸引走了,

“丹恒老師說得對!來來,嚐嚐這個新口味!”

丹恒的話像是一道理性的屏障,暫時隔開了三月七的好奇心,也給了穹一個看似合理的台階。

他暗暗鬆了口氣,對丹恒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丹恒只是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掠過希兒所在的位置,鏡片反射着頂燈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神色。

他什麼也沒再說,拿着數據板走向了另一邊的操作台。

穹沒有立刻回頭去看希兒。他能感覺到,身後那道一直存在的目光,在丹恒說話之後,似乎變得更加……沉靜了?

或者說,更加難以捉摸。那並非被點破後的尷尬或羞赧,更像是一種深海般的沉寂,表面無波,內裏卻不知醞釀着什麼。

他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沒能驅散心頭那縷不斷加深的陰霾。

丹恒的解釋合情合理,邏輯嚴密。可爲什麼,他心底那份源於直覺的、細微的不安感,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在希兒那份過分的“習慣”和沉靜的目光裏,像藤蔓一樣悄然滋長,纏繞得越來越緊了呢?

那份沉默的跟隨,專注的凝視,溫柔表象下潛藏的未知……都像無聲的警鈴,在他意識的深處低鳴。

雅利洛-VI的寒風裹挾着細碎的冰晶,如同無數微小的刀片,抽打在星穹列車臨時營地厚重的防寒帳篷上,發出沙沙的、永無止境般的低鳴。

營火在帳篷中央的鐵皮桶裏跳躍,橘紅色的光芒勉強驅散一小片逼人的寒氣,卻無法照亮穹心底沉甸甸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白天的遺跡探索簡直是一場噩夢。

巨大的、由不知名合金鑄造的古代機械通道錯綜復雜,如同巨獸冰冷的腸道。

穹帶領的小隊遭遇了遠超預期的、異常活躍的裂界造物。

那些扭曲的能量體仿佛被什麼東西刺激了,攻擊性極強,且神出鬼沒。

穹作爲領隊,幾乎承擔了最重的壓力,精神高度緊繃,體力也消耗巨大。更糟糕的是,希兒的狀態……極其不穩定。

每一次戰鬥,她都沖在最前面,甚至比穹還要靠前。

“影之蜂”撕裂空氣的尖嘯聲比以往更加刺耳,幽藍的量子能量如同失控的狂潮,在她每一次揮動鐮刀時猛烈爆發,將撲上來的裂界造物連同通道內一些古老的金屬結構一起攪碎、湮滅。

她的動作迅捷到留下道道殘影,攻擊軌跡卻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精準。

不是爲了高效地清除障礙,更像是要將視野內一切威脅到穹的活物,徹底、幹淨、不留一絲痕跡地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有好幾次,穹爲了掩護側翼的三月七,動作稍稍滯後,希兒的鐮刀就會裹挾着近乎狂暴的量子流,擦着他的防護服邊緣呼嘯而過,將幾只企圖偷襲的裂界造物瞬間蒸發。

那冰冷的、毀滅性的能量餘波刮過皮膚,帶來一陣陣針刺般的寒意,讓穹的心髒也跟着劇烈收縮。

“希兒!注意範圍!”穹在一次驚險的擦身而過後,忍不住低吼出聲。

他能看到希兒回頭時,那雙紫色眼眸裏瞬間掠過的、如同受驚小鹿般的慌亂和自責,隨即又被更深的、近乎偏執的專注覆蓋。

“對不起,穹!我……我只是……”她的解釋總是帶着濃重的鼻音,充滿了無助感,手上的攻擊卻絲毫不見收斂,反而更加狂暴。

這種狀態持續了整個下午,直到隊伍疲憊不堪地撤回臨時營地。穹感覺自己的神經像被反復拉扯的弓弦,瀕臨斷裂。

此刻,他獨自坐在離營火稍遠的行軍折疊凳上,背靠着冰冷的帳篷帆布,試圖整理白天收集到的零碎數據,同時平復自己混亂的心緒。

帳篷裏很安靜,只有營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外面永不停歇的風雪聲。

三月七裹着厚厚的毯子,已經蜷在角落的行軍床上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丹恒則坐在火桶旁,對着一個復雜的全息星圖投影,眉頭緊鎖,似乎在分析着什麼。

帳篷簾被輕輕掀開一條縫,裹挾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希兒低着頭走了進來,她脫掉了厚重的外層防護服,只穿着貼身的深色作戰服,顯得身形更加單薄。

她沒有走向營火取暖,而是徑直朝着穹的方向走來,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穹沒有抬頭,但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覺地繃緊了。

他能感覺到希兒的靠近,那股清冷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甜香的氣息越來越近。

她在穹腳邊半跪下來,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到什麼。

然後,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穹那只在白天格擋時被裂界能量擦傷、此刻還纏着繃帶的手。

她的指尖冰涼,帶着外面風雪的氣息,觸碰在繃帶上時,穹的手不受控制地輕微顫了一下。

“還疼嗎,穹?”希兒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帶着濃重的、化不開的鼻音,像是剛剛哭過,又像是在極力壓抑着某種翻騰的情緒。

她微微仰起臉,火光跳躍着映在她精致的臉龐上,那雙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裏面清晰地映着穹的身影,盈滿了毫不掩飾的心疼和……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

穹想抽回手,手腕卻被她冰涼的手指輕輕扣住。

她的力氣不大,但那份固執的、不容拒絕的意味卻清晰地傳遞過來。

他垂下眼,看着希兒捧着自己的手,她的指尖正極其輕柔地撫摸着繃帶的邊緣,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不礙事。”穹的聲音有些發緊,盡量保持平靜。他試圖用另一只手去拿旁邊的數據板,轉移注意力。

“都怪我……”希兒的聲音更低更細了,帶着細微的哽咽,她的頭垂得更低,額前的發絲幾乎要蹭到穹的手背。

“是我沒保護好你……我總是這樣……讓你受傷……”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捧着穹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自責。

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看着她此刻脆弱無助的樣子,白天她戰鬥時那種近乎瘋狂的攻擊性和壓迫感,似乎又變得遙遠而模糊。

他嘆了口氣,放棄了拿數據板的動作,語氣緩和下來:“不是你的錯,希兒。裂界造物太活躍了,誰也沒預料到。”

“可是……可是……”希兒猛地抬起頭,眼眶泛紅,淚水在裏面打着轉,泫然欲泣,那份脆弱感幾乎要滿溢出來。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一點都不想!看到那些東西靠近你,我就控制不住……”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着一種失控的尖銳,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麼,立刻壓了下去,變得細弱蚊吟,充滿了無助的哀求,

“穹……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吧?只有我在你身邊,才能保護好你……”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冰冷的指尖隔着繃帶陷入穹的皮肉,帶來一陣清晰的痛感。

那雙含淚的紫色眼眸死死地盯着穹的眼睛,裏面翻涌着極端復雜的東西——深不見底的自責、濃烈的依賴、近乎偏執的保護欲,還有一種……被拋棄的恐懼?

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漩渦,將穹牢牢地吸住。

帳篷裏只有營火燃燒的噼啪聲。角落裏的三月七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模糊的夢話。

火桶旁的丹恒依舊在全息星圖上點劃着,似乎並未留意這邊的動靜,但他微微側向這邊的身體姿態,以及鏡片後偶爾掃過的、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都表明他並非全然未覺。

穹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和無力感席卷而來,比白天對抗裂界造物時更甚。

他看着眼前這張寫滿脆弱和祈求的臉龐,看着她眼中幾乎要滴落的淚水,白天那令人心悸的狂暴攻擊似乎真的只是一個失控的噩夢。

心底那根緊繃的弦,在這份巨大的、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脆弱依賴面前,終究還是鬆動了。

他無法在這樣的眼神下說出任何可能刺激到她的話。

“……嗯。”穹最終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幹澀。他嚐試着,極其輕微地,從希兒冰冷而固執的手指中,一點點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腕上殘留着她指尖冰涼的觸感和那份幾乎要嵌入皮膚的力道。

希兒得到了回應,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混合着淚水的、如釋重負的笑容,帶着一種近乎孩童般的滿足和純粹的光亮。

她不再執着於抓住穹的手,而是順從地鬆開了,改爲輕輕抓住他防護服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某種保證。

她依戀地、滿足地將臉頰貼在穹的膝蓋外側,蹭了蹭,像一只終於找到庇護所的小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喟嘆。

“太好了……”她喃喃自語,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濃密的陰影,遮住了眼底深處所有翻騰的情緒,只剩下全然的安心和依戀。

穹僵硬地坐在那裏,膝蓋處傳來她臉頰冰涼而柔軟的觸感。

他低頭看着希兒安靜的側臉,看着她緊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營火的光在她臉上跳躍,一半明亮,一半隱沒在陰影裏。

那份巨大的反差帶來的寒意,如同雅利洛-VI永不停歇的風雪,悄無聲息地滲透了他的四肢百骸,比任何裂界造物的攻擊都更讓他感到沉重和……

一種緩慢沉淪的窒息感。

他隱隱意識到,某種界限正在被無聲地、溫柔地侵蝕,而他卻找不到任何掙脫的出口。

雅利洛-VI的嚴寒如同跗骨之蛆,滲入星穹列車的每一寸金屬縫隙。

即便回到列車內部,供暖系統全功率運轉,那股來自冰雪星球骨髓深處的冰冷似乎也未曾真正散去,反而沉澱下來,變成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感,彌漫在車廂裏。

穹連續幾晚都睡得極不安穩,夢裏反復交織着古代遺跡幽深的通道、裂界造物扭曲的嘶吼,以及……希兒那雙在狂暴攻擊與脆弱祈求間瞬息切換的紫色眼眸。

冷汗浸溼了額發,醒來時,窗外的星辰仿佛都帶着冰冷的惡意。

這天傍晚,穹感覺自己的腦袋像灌滿了雅利洛的凍土,沉重而混沌。

他急需一些清晰的線索來驅散這層迷霧。

他記得智庫資料庫裏似乎收錄過一些關於量子之海特殊能量波動與精神場域相互作用的邊緣理論文獻,也許能解釋希兒那種極端不穩定的狀態?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光,讓他強打起精神,走向了位於列車中後段的資料室。

資料室的空間相對狹小,三面牆壁都被頂天立地的金屬資料櫃占據,櫃體上密布着細小的指示燈,如同無數只沉默的眼睛。

中央是一張寬大的合金操作台,上方懸浮着數面幽藍的全息屏幕,正無聲地流淌着瀑布般的數據流。

空氣裏彌漫着恒溫系統低沉的嗡鳴、數據板散熱孔排出的微弱熱風,以及……一種淡淡的、陳舊紙張和金屬混合的冰冷氣味。

穹徑直走到操作台前,喚醒主屏幕,指尖快速劃過光幕,調出檢索界面,輸入了“量子之海”、“精神場域”、“能量幹涉”等關鍵詞。

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滑開,又悄無聲息地關閉。

穹全神貫注於眼前瀑布般刷新的條目,並未回頭。

但一股熟悉的、帶着清冷甜香的氣息悄然彌漫過來,無聲地宣告着來者的身份。

希兒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合成熱可可,步履輕得像一只貓。

她走到操作台旁,將杯子輕輕放在穹的手邊,陶瓷杯底與金屬桌面接觸,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嗒”。

濃鬱的甜香立刻散開,帶着安撫人心的暖意。

“穹,喝點熱的吧。”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種刻意的柔軟,“你看上去很累。”

她站在穹身側,距離很近,近到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散發出的微弱熱量,以及她呼吸時帶起的細微氣流。

她沒有立刻離開,也沒有去看屏幕,目光只是安靜地、專注地落在穹的側臉上,那視線仿佛帶着實質的溫度。

穹的目光在屏幕和那杯冒着熱氣的可可之間短暫停留了一瞬。

他確實感到疲憊和寒冷,杯中的暖意帶着誘惑。但他心底那根弦始終緊繃着。

他強迫自己的視線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晦澀的理論模型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去碰那杯可可。

“還在查雅利洛的資料嗎?”希兒又問,聲音依舊輕柔,卻往前挪了半步,肩膀幾乎要挨到穹的手臂。

她微微歪着頭,看向屏幕上滾動的復雜公式和星圖,“這些……好難懂。穹真厲害。”語氣裏充滿了單純的崇拜。

資料室頂燈的光線被密集的資料櫃切割成塊狀,投下濃重的陰影。

穹能感覺到希兒的靠近帶來的壓迫感在增強。

他不動聲色地向操作台的另一側稍稍挪動了一點,試圖拉開一點距離。

“嗯,查點東西。”他的聲音有些幹澀,手指在光屏上劃動的速度加快了幾分,只想盡快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然後離開。

然而,希兒似乎並未察覺他的回避,或者說,她選擇性地忽略了。

穹的移動反而讓她順勢占據了穹剛才的位置,距離不僅沒有拉遠,反而更近了。

她甚至微微傾身,一只手臂看似隨意地撐在操作台的邊緣,指尖離穹放在操作台上的手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她的目光不再假裝看屏幕,而是直勾勾地、毫不掩飾地鎖定在穹的臉上,從緊抿的唇角到微微蹙起的眉頭,再到他專注盯着屏幕的雙眼。

那份注視過於專注,過於長久,帶着一種近乎貪婪的審視意味,讓穹的皮膚開始泛起細小的戰栗。

資料室裏恒溫系統的嗡鳴似乎被放大了,空氣仿佛也凝滯粘稠起來,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有些費力。

“穹……”希兒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低了,帶着一種奇異的、如同夢囈般的飄忽感,如同羽毛搔刮着耳膜。

她撐在台邊的手指,極其緩慢地、試探性地,向着穹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挪動了一毫米。那細微的動作在穹高度敏感的神經末梢上被無限放大。

“怎麼了?”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目光依舊釘在屏幕上,但屏幕上的字符已經開始模糊跳躍,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沒什麼……”希兒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隨即又染上一種近乎天真的好奇,“只是……穹,你在看什麼?這麼認真?”

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穹的耳廓。

就是這一瞬間!穹的指尖劃過光屏,調出了一篇文獻的摘要頁面。

屏幕中央,一個極其復雜的、由無數糾纏能量環構成的模型圖被高亮顯示出來。

圖注清晰地寫着:“……量子糾纏態對生物精神場的極端滲透與主導模型(理論推演)……”

嗡——!

幾乎就在穹看清那幾個字的同一刹那,一股狂暴到無法形容的能量波動毫無征兆地、如同火山爆發般從身側的希兒體內轟然炸開!

那不是攻擊性的能量爆發,更像是某種堤壩徹底崩潰後的失控洪流!

純粹的、粘稠的、如同液態深淵般的幽藍色量子能量,瞬間從希兒身體裏噴薄而出!

它們不再是絲絲縷縷的逸散,而是形成了狂暴的、咆哮的洪流,帶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吸力,瞬間填滿了整個狹小的資料室!

穹只覺得眼前一暗,冰冷的窒息感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

視野被刺目的幽藍完全充斥,耳邊是能量高速流動產生的、如同億萬只毒蜂同時振翅般的尖銳嘶鳴!

資料櫃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爆裂,懸浮的全息屏幕如同接觸不良般劇烈扭曲、閃爍,隨即“啪”地一聲徹底熄滅!

操作台上的紙質文件和雜物被無形的力量猛地掀飛,紙張如同受驚的鳥群般在幽藍的洪流中狂亂翻卷!

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那粘稠冰冷的量子洪流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帶着絕對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纏繞上他的四肢和軀幹!

一股強大到恐怖的吸力從纏繞點傳來,穹感覺自己體內的一切力量——開拓的命途之力、肌肉的力量、甚至是思考的能力——都在被瘋狂地抽離、吞噬!

他像被投入了萬米深海的漩渦中心,身體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動彈不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彎曲!

沉重的窒息感擠壓着肺部,意識在冰冷的能量侵蝕下迅速模糊、沉淪。

他艱難地轉動唯一還能控制的眼球,在狂暴的、幾乎吞噬一切的幽藍光芒中,竭力看向希兒的方向。

希兒依舊站在那裏,就在他身側。但此刻的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幽藍的量子洪流以她爲中心瘋狂旋轉、咆哮,她的長發在能量亂流中狂舞,發梢閃爍着冰冷的量子輝光。

她臉上所有的柔弱、不安、楚楚可憐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非人的、純粹的冰冷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滿足感。

她微微仰着頭,閉着眼睛,仿佛在享受這能量徹底釋放的瞬間,蒼白的臉頰上甚至浮現出一抹近乎陶醉的紅暈。

然後,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紫色的眼眸,此刻如同兩個吞噬一切光線的微型黑洞,裏面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虛無。

她緩緩轉過頭,視線精準地鎖定了被量子洪流死死纏繞、如同標本般釘在原地的穹。

當她的目光落在穹臉上時,那虛無的眼底深處,一點令人心悸的微光亮起,隨即,她的唇角一點一點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個笑容。甜美得如同沾滿劇毒的蜜糖,純粹得如同孩童得到最心愛玩具時的滿足。

在狂暴能量嘶鳴的背景下,她的聲音清晰地穿透而來,帶着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溫柔,如同情人間的低語,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穹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穹…別害怕…”

她向前邁了一步,動作優雅得如同在虛空中漫步,無視了周圍狂暴的能量亂流。

冰冷的量子能量在她腳下馴服地分開一條通路。她走到被完全禁錮的穹面前,近得呼吸可聞。

“很快就不疼了…”

她抬起一只同樣被幽藍能量包裹的手,冰冷的指尖帶着細微的、如同高壓電流爬過皮膚般的麻痹感,極其輕柔地拂過穹因窒息和驚駭而緊繃的臉頰,動作帶着一種令人心頭發毛的憐惜。

指尖滑過的地方,細碎的電火花無聲地閃爍跳躍,帶來一陣陣細微卻直刺骨髓的刺痛和麻痹。

她的目光貪婪地逡巡着穹臉上每一寸因痛苦而扭曲的線條,那份專注,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完全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她微微歪着頭,臉上那甜美到令人膽寒的笑容絲毫未變,聲音更是輕柔得如同嘆息,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凍結靈魂的絕對占有:

“你只能看着我…永遠…”

冰冷的指尖帶着細碎的電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緩慢而堅定地滑向穹的頸側。那動作充滿了掌控的意味,仿佛在丈量、在確認一件不容他人染指的私有物的邊界。

穹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和冰冷而放大到極致。

他想呐喊,想掙扎,想調動體內每一絲開拓的力量去抵抗這致命的侵蝕,但所有努力在絕對的能量壓制面前都如同蚍蜉撼樹。

量子洪流冰冷粘稠的觸感如同實質的鎖鏈,纏繞着他的每一寸肢體,瘋狂汲取着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

那麻痹感從被觸碰的皮膚迅速向體內蔓延,像無數冰冷的鋼針扎入骨髓,凍結神經。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狂暴的能量嘶鳴和希兒那甜得發膩的低語中,被拖向無光的深淵。

視野的邊緣開始發黑,只剩下希兒那雙近在咫尺的、如同深淵般虛無又灼熱的紫眸,以及她臉上那抹凝固的、令人絕望的甜美笑容。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穹。意識在粘稠的量子能量和麻痹的刺痛中艱難掙扎,如同溺水者徒勞地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視野裏只剩下希兒那張帶着病態甜美笑容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仿佛是整個冰冷宇宙唯一的光源——卻是通往永恒黑暗的門扉。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將徹底貼上他頸側大動脈的皮膚,就在穹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拖入黑暗的前一秒——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撕裂了資料室裏狂暴的能量嘶鳴!

厚重的合金門板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擊,整個向內凹陷、扭曲,隨即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從外部強行撕開!

刺目的白光從破開的門洞外洶涌灌入,瞬間將資料室內幽藍的量子洪流沖淡了幾分。

光芒勾勒出一個高大而迅捷的身影——布洛妮婭!

她保持着高踢腿破門的姿勢,銀灰色的長發在能量亂流中狂舞,平日裏總是冷靜無波的臉龐此刻布滿寒霜!

“希兒!住手!”布洛妮婭的聲音如同冰刃,帶着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怒,瞬間穿透了混亂的能量場。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資料室內狂暴咆哮的量子洪流猛地一滯!那些如同活物般死死纏繞、禁錮着穹的幽藍能量觸須,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和鬆動!

布洛妮婭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瞬間掃過整個混亂的資料室。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映入眼簾的景象足以讓任何人心膽俱裂:

穹如同一個被蛛網捕獲的獵物,被無數粘稠、冰冷、閃爍着幽藍光芒的量子能量束死死纏繞着,懸吊在離地幾十公分的半空中!

那些能量束如同有生命的毒藤,深深勒進他的防護服,甚至皮膚,瘋狂地汲取着他的一切,讓他原本挺拔的身軀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瀕死的僵直。

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發紺,雙眼緊閉,只有胸膛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着。

破碎的紙張和雜物如同風暴後的殘骸,圍繞着他緩慢飄浮旋轉。

而這一切恐怖景象的中心——希兒,就站在穹的面前,近在咫尺。

布洛妮婭破門的巨響和厲喝,仿佛只是按下了某個暫停鍵。希兒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動作帶着一種非人的滯澀感。

她的臉上,前一秒還凝固着的、那甜得令人作嘔的笑容,在轉向布洛妮婭的瞬間,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綻放開來!

唇角揚起的弧度更大,更完美,甚至露出了幾顆潔白的貝齒。

然而,那雙紫色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空洞的、深不見底的虛無,如同兩口枯竭了千萬年的深井,沒有任何屬於希兒的情感,只有一種純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

一絲被打擾了“雅興”的、極其隱晦的……不悅?

她的視線落在布洛妮婭身上,那甜美的笑容紋絲不動,聲音卻清晰地穿透了能量餘波的嘶鳴,帶着一種奇異的、天真的疑惑,仿佛只是在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布洛妮婭姐姐?”

這聲音,這笑容,這眼神……巨大的反差形成了一種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

布洛妮婭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

她經歷過無數戰場,直面過最凶殘的敵人,卻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如此扭曲的惡意,包裹在如此甜美無害的表象之下!

“放開他!希兒!立刻!”布洛妮婭的聲音緊繃如即將斷裂的弓弦,她舉起槍口,對準了希兒。

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做好了隨時發動雷霆一擊的準備。眼前的希兒,陌生得讓她心頭發冷。

希兒似乎對那蓄勢待發的炮口毫無所覺。

她依舊維持着那個甜美到詭異的笑容,視線在布洛妮婭和被她能量纏繞的穹之間,慢悠悠地轉了一圈。然後,她輕輕地、帶着一絲遺憾般地嘆了口氣。

“唉……”嘆息聲輕飄飄的,卻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耳中。

隨着這聲嘆息,那些死死纏繞禁錮着穹的幽藍色量子能量束,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般,極其迅速地、無聲無息地開始回縮、消散。

它們並非潰散,而是帶着一種不情願的、黏膩的質感,依依不舍地從穹的肢體上剝離,最終化作絲絲縷縷的幽光,重新流回希兒體內。

失去了能量的支撐,穹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他蜷縮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有極其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

幽藍的光芒徹底斂去,資料室內只剩下備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照亮着滿地狼藉和中央那個蜷縮的身影。

希兒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穹。她臉上的笑容依舊甜美,甚至彎下腰,伸出手指,似乎想去觸碰穹的臉頰。

“別碰他!”布洛妮婭厲聲喝道,一步跨入資料室,重裝小兔的炮口死死鎖定希兒,能量波動蓄勢待發。

希兒的動作頓住了。她緩緩直起身,再次看向布洛妮婭。

那甜美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空洞的紫眸深處,一絲極其冰冷的、如同淬毒刀鋒般的銳利寒光,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布洛妮婭姐姐……”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輕柔甜美,甚至還帶着點撒嬌般的尾音,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生,“我只是……想幫幫穹而已。

他看起來……好冷啊。”

她說完,甚至還對布洛妮婭露出了一個更加燦爛、更加無辜的笑容。

然後,她不再看地上昏迷的穹,也不再理會如臨大敵的布洛妮婭,就像只是結束了一場無足輕重的遊戲,

腳步輕盈地、哼着一段不成調的、空靈而詭異的小曲,徑直從布洛妮婭身邊走了過去,離開了這片狼藉的資料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裏,那不成調的哼唱聲,如同冰冷的跫音,在死寂中幽幽回蕩。

布洛妮婭站在原地,炮口依舊指着希兒消失的方向,身體僵硬如鐵。

冷汗,無聲地浸透了她的後背。直到那哼唱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才猛地回過神,一步沖到穹的身邊蹲下,手指顫抖地探向他的頸動脈。

指尖下傳來微弱但清晰的搏動。布洛妮婭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弛了一瞬,隨即又被更深的寒意攫住。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資料室裏被量子能量摧殘過的痕跡——扭曲變形的資料櫃、爆裂的指示燈、熄滅的屏幕、散落一地的文件……

最後,她的視線落回穹蒼白昏迷的臉上,停留在他頸側那一小塊被希兒冰冷指尖拂過、此刻正浮現出極其細微、如同蛛網般擴散的幽藍色能量紋路的皮膚上。

那紋路極其淺淡,卻帶着一種不詳的、如同活物般的微弱脈動,仿佛在皮膚下扎根蔓延。

布洛妮婭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門外那片吞噬了希兒身影的、深不見底的走廊陰影。

列車依舊在無聲地航行於浩瀚星海,窗外是永恒流轉的冰冷星辰。

然而此刻,布洛妮婭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並非來自雅利洛-VI,而是源自這列看似安全的星穹列車內部,源自那個剛剛還帶着甜美笑容離開的少女。

那笑容,甜得令人毛骨悚然。那哼唱,空靈得如同深淵的回響。

而穹頸側那悄然蔓延的幽藍紋路,像一道無聲的烙印,一個冰冷的宣告。

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失控了。

並且,它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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