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元旦假期的鬆弛氣息還未完全散去，年關的腳步便已悄然逼近。
自打那份年度總結報告獲得首肯後，辦公室裏的氛圍明顯輕鬆了不少。
各項工作推進得愈發順暢，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年假”這根胡蘿卜的激勵——爲了能安心回家過個好年，每個人都鉚足了勁處理手頭的工作，效率空前高漲。
林薇與的腳傷好了大半，石膏早已拆掉，走路基本無礙，只是醫生再三叮囑，近期絕不能跑跳或進行劇烈運動。
這一點，即便她自個兒記不住，身邊還有兩位盡忠職守的“監督員”。
此刻，她就像只被牢牢看管的小鵪鶉，縮在許南喬和沈念中間，接受着兩人苦口婆心的“再教育”。
“剛才倉庫那邊喊搬年貨，你跟着瞎跑什麼？又少不了你那份！”許南喬叉着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我就是想去搭把手……”林薇與小聲辯解。
“搭什麼手？”沈念輕輕戳了戳她剛痊愈的腳踝，“有我們這位‘鉛球女王’在，需要你出那點蠻力？”
林薇與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小聲嘀咕：“明明年年墊底，還好意思自稱女王……”
“嘿！墊底那也是憑實力投的！總比某個把自己摔進醫院的短跑健將強！”許南喬立刻反擊。
三人笑鬧作一團，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暖意融融。
除夕當天，街上的行人明顯稀少了許多，大多匆匆趕着回家團圓。
林家超市卻依舊開着門，正月裏會用到的禮盒整整齊齊的碼在貨架上。只是這會玻璃門合着，擋了些外面的冷風。
店內溫暖如春。
收銀台前過道上的折疊桌被擦得幹幹淨淨，上面撒着薄薄的一層面粉。
劉芸麻利地揉着面團，林聖榮在一旁熟練地擀着餃子皮，韭菜豬肉的香氣彌漫在整個空間。
林薇與坐在中間，正認真地學着捏餃子，雖然手法笨拙，包出來的餃子形狀各異，有的還咧着嘴，但她樂此不疲。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空氣中洋溢着忙碌又幸福的年味。
電視裏放着熱鬧的春晚預熱節目，更添了幾分喜慶。
“爸，你看我包這個像不像元寶？”
“像，像！我閨女包的就是好看！”林聖榮笑呵呵地捧場。
劉芸笑着搖頭：“你們爺倆就會互相吹捧。薇薇，那個口要捏緊點，不然一下鍋就成片兒湯了。”
就在這時，超市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風鈴叮當作響。
三人同時抬頭望去，都有些意外——這個點，竟然還有客人？
只見周既明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圍着深灰色圍巾，站在門口，似乎也沒料到店裏是這番景象。
他目光掃過桌上的一片狼藉和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怔忪，隨即很快恢復常態。
“抱歉，不知道你們在忙。”他聲音低沉，帶着些許除夕夜特有的寂寥，“買包煙就走。”
林薇與下意識地就要站起來，劉芸卻已先了一步，她連忙在圍裙上擦擦手，笑着迎上去：“不忙不忙，領導您要什麼煙？我們這就拿。”
周既明報了個煙名。
她趕緊去貨架上取了。
一時間，店裏安靜下來，只有電視裏傳來的歡歌笑語。
周既明安靜地立在原地，身形依舊挺拔，卻與周遭溫馨團圓的年節氣氛格格不入，周身仿佛籠着一層看不見的疏離與孤清。
林薇與望着他沉默的側影，心頭忽然掠過一絲疑惑：今天可是除夕啊……他難道不回京都與家人團聚嗎？
轉念一想，或許他需要留在括州走訪基層，又或者有家人特地過來陪他過年。
這麼推測着，她便覺得自己這突如其來的關切有些逾矩。
可自知道他住在對面起，似乎從來都只是獨進獨出。
此時又驀地想起他失眠時獨自站在小吃街頭的背影——那個在工作中無所不能、說一不二的領導，在這萬家燈火的團圓夜裏，竟讓她無端覺得……有些孤單。
煙很快遞給了他。
周既明付了錢，接過煙，對劉芸和林聖榮微微頷首：“謝謝。打擾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領導您也新年快樂！”老兩口連忙道。
周既明目光最後若有似無地掠過林薇與，對她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便轉身推門離去。
玻璃門合上，將他挺拔卻略顯孤寂的身影隔絕在外，室內的溫暖喧鬧仿佛與他無關。
林薇與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小區門口，心裏那點異樣的情緒仍在蔓延。
六幢1701，周既明站在客廳寬敞的落地窗前，手裏拿着一杯溫水，目光卻投向窗外。
從這個角度，恰好能望見街對面林家超市的一角。
超市門口掛着紅燈籠，在漸濃的暮色裏透着暖光。
才短短兩個多月，他卻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在偶爾站在窗邊時，下意識地去尋找那個身影。
有時會看到她抱着一箱貨物吃力地挪進店裏；有時會看到她和鄰居家的小孩蹲在路邊，不知在玩什麼；有時是傍晚，她幫着父母收起店外的貨架，動作利落……
還有那些平凡的瑣碎，甚至有些還“不雅觀”。比如，他還能清晰地回憶起她蹺着腳啃饅頭加班、架着傷腿玩手機、以及剛才包餃子時鼻尖沾着面粉的笨拙模樣。
這與他所熟悉的工作環境中那個謹慎、細致、偶爾會露出銳利筆鋒的林薇與，截然不同。
他知道，那那晚夜市偶遇，有些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不再僅僅是工作上的欣賞和認可，而是一種更私人的、更微妙的關注。
他會因爲看到她充滿生活氣息的一幕而覺得……有趣，甚至溫暖。
就像此刻，窗外寒風凜冽，室內空曠冷清，但一想到剛才超市裏那幅溫馨忙碌的包餃子畫面，想到她那雙看到他時總是帶着點驚慌卻又亮晶晶的眼睛，他冷硬的心房角落，似乎也被那點暖光映照了一下。
他抿了一口水，微微蹙眉。
這種莫名被牽引的感覺，於他而言，既陌生，又潛藏着某種不容忽視的危險。
它超出了他慣常掌控的範疇，細膩而私人，與他理性克制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不禁設想，若那個私下見到總是帶着幾分驚慌又努力維持鎮定的小姑娘，窺破了他此刻這般隱秘的心思，會作何反應？
是嚇得像只受驚的兔子般遠遠逃開，還是……？
在這個萬家燈火、闔家團圓的除夕之夜，周遭越是喧鬧溫暖，他心底那份孤寂與潛藏已久的沖動便越是清晰。
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悄然滋生——他忽然不想再只是遠遠地看着那抹溫暖了。
他想試一試，主動地、試探性地，讓那份鮮活又溫暖的氣息，離自己更近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