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紐約港,舊碼頭區,1988年3月深夜

七號倉庫,這座龐然大物就蹲伏在迷宮深處,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它巨大的鐵皮卷簾門緊緊關閉,鏽跡斑斑,如同巨獸緊閉的嘴。只有側面一扇不起眼的、焊接着粗鐵條的小門,透出微弱的、鬼火般的燈光。

距離倉庫大約兩百米,一座廢棄的、只剩空殼的水泥瞭望塔頂層。雷恩如同一塊與冰冷混凝土融爲一體的石頭,緊貼着破損的矮牆。凜冽的河風如同冰冷的刀片,穿透他單薄的衣物,切割着皮膚,更讓右肩的傷口在繃帶下持續傳來鑽心的、冰火交織的劇痛。止痛藥的效力早已耗盡,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冷汗在冰冷的夜風中瞬間變得刺骨。失血和疲憊帶來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着他的意志。

但他紋絲不動。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打磨過的燧石,透過手中那副從山姆店裏淘來的、鏡片磨損嚴重的軍用望遠鏡,死死鎖定着七號倉庫側門的方向。Realistic Pro-2008監聽器連接着錄音機,耳機緊貼左耳,冰冷的塑料外殼汲取着他僅存的體溫。監聽器調在“蠍子”提及的“老頻道”上,耳機裏只有永無止境的電流“沙沙”聲,如同無數只蟲子在啃噬着他的神經。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距離“蠍子”口中的“三天後”,只剩下最後幾個小時。午夜已過,寒氣更重。河對岸曼哈頓的璀璨燈火,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幻影,映照着此地的破敗與死寂。

就在這時,耳機裏的“沙沙”聲突然被一陣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電子噪音打斷!

“滋…滋…沙…目標已進入A區…沙…外圍幹淨…沙…準備接收…”

聲音斷斷續續,夾雜着幹擾,顯然是某種加密或劣質對講機的通話!頻率正是“老頻道”!

雷恩的心髒猛地一縮!他屏住呼吸,手指懸在錄音鍵上,眼神死死盯着倉庫側門!

側門那鬼火般的燈光晃動了一下,接着無聲地打開了!一個穿着深色工裝、戴着鴨舌帽的身影閃了出來,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對着門內做了個手勢。

引擎的低吼聲由遠及近,兩道刺眼的光柱撕裂了黑暗!一輛沒有任何標識、塗着深灰防鏽漆的廂式貨車,如同幽靈般從一堆廢棄集裝箱後面拐了出來,悄無聲息地駛向倉庫側門!貨車的後廂門緊閉,車身在坑窪的路面上顛簸着,顯得異常沉重。

貨車在側門前穩穩停下。司機沒有下車,只是搖下了駕駛室的車窗,露出半張胡子拉碴、面無表情的臉。倉庫裏又出來兩個人,同樣穿着工裝,動作麻利地打開貨車的後廂門。

雷恩的望遠鏡鏡頭瞬間聚焦!後廂裏,沒有貨物。只有人!七八個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身影!借着倉庫透出的微弱光線,勉強能看清他們驚恐萬狀的臉——有男有女,都很年輕,穿着廉價甚至破爛的衣服,臉上帶着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們的手腳似乎被束縛着,嘴巴也被膠帶封住!

“容器”!

傑森臨死前的話如同驚雷般在雷恩腦中炸響:“……老板每年接收百名‘容器’……” 還有“蠍子”在“翡翠夢”地下室裏的咆哮:“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原來所謂的“安全屋”,不僅是藏匿毒品,更是關押這些被當作“貨物”運輸的活人“容器”!海灣集團不僅販毒,還販賣人口!用這些活生生的人,來做什麼?做實驗?做“毒品傀儡”?還是……更可怕的用途?

冰冷的怒火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傷痛和寒意,在雷恩血管裏瘋狂奔涌!他幾乎要控制不住扣下錄音鍵的手指!但他強迫自己冷靜。證據!他需要更直接的證據!光靠這段模糊的錄音和望遠鏡裏看到的景象,遠遠不夠!

就在這時,耳機裏再次傳來斷斷續續的通話:

“沙…‘白夫人’…沙…C點交接…沙…三十分鍾後…沙…‘清潔工’到位…”

“白夫人”!可卡因的俚語!交易地點在C點?不是這個倉庫?雷恩的神經瞬間繃緊!七號倉庫只是中轉站?用來接收“容器”?真正的毒品交易在別處?還有“清潔工”……是指負責掃尾滅口的人?

他必須知道C點在哪!

雷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着倉庫周圍的環境。貨車後廂門關上,那幾個“容器”被倉庫裏的人粗暴地拖了進去,側門再次關閉。深灰色貨車沒有停留,引擎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開始倒車,似乎準備離開。

跟上去!這是唯一的線索!

念頭剛起,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右肩的劇痛如同毒蛇噬咬,視野瞬間模糊!失血和嚴寒正在迅速剝奪他的體力。他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矮牆,劇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間浸透後背。以他現在的狀態,徒步追蹤一輛汽車?在這樣復雜的地形裏?無異於天方夜譚!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開始漫上心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引擎聲,如同天籟般,從瞭望塔下方不遠處的一條廢棄鐵軌岔道裏傳來!不是貨車的轟鳴,而是一種更輕快、更熟悉的聲音——摩托車的引擎!

雷恩強忍着眩暈,猛地探頭向下望去!

慘淡的月光下,只見吉米那瘦小的身影,正跨坐在一輛破舊得幾乎要散架的鈴木小摩托上!摩托車顯然是東拼西湊的產物,排氣管用鐵絲捆着,車身油漆剝落,但引擎聲聽起來還算穩定。吉米仰着頭,臉上帶着緊張和一絲邀功般的興奮,朝着瞭望塔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輛正倒出倉庫區域的深灰色貨車!

這小子!他怎麼找到這裏的?還搞來了摩托車!

雷恩心中瞬間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是難以置信,是絕處逢生的狂喜,更有一絲沉重的擔憂。讓這個街頭少年卷入這種級別的危險……

但時間不等人!深灰色貨車已經倒出了倉庫區域,車頭調轉,朝着舊碼頭區更深、更黑暗的廢棄區域駛去!

雷恩不再猶豫!他抓起監聽錄音設備塞進背包,動作因爲劇痛而有些變形,踉蹌着沖下搖搖欲墜的金屬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當他沖到塔底,吉米已經騎着那輛破摩托,突突突地停在了他面前,發動機還在微微顫抖着冒煙。

“快!中……雷恩先生!”吉米的聲音因爲緊張和寒冷而發顫,但眼神亮得驚人,“我看到那輛車了!鬼鬼祟祟的!我跟了一小段,他們往‘幽靈船塢’那邊去了!”

雷恩沒有廢話,忍着劇痛跨上摩托車後座。破舊的彈簧坐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跟緊,但別太近!別讓他們發現!”他低吼着,左手死死抓住後座冰冷的鐵架以穩住身體。

“坐穩了!”吉米一擰油門,破舊的鈴木摩托發出一陣嘶啞的咆哮,載着兩人,如同離弦之箭般,沖進了由巨大廢棄船體、生鏽集裝箱和破碎吊機組成的、如同鋼鐵墳場般的黑暗迷宮!

冰冷的河風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臉上,摩托車的顛簸讓雷恩右肩的傷口如同被反復撕裂,每一次顛簸都帶來一陣眼前發黑的劇痛。他咬緊牙關,幾乎將嘴唇咬出血來,才勉強維持住清醒。吉米則像一條在鋼鐵叢林中穿梭的遊魚,憑借着對這片廢棄區域的驚人熟悉,駕駛着破摩托在瓦礫和鐵軌間靈活穿行,始終將前方那兩道昏黃的貨車尾燈鎖定在視野邊緣,保持着危險而微妙的距離。

耳機依舊緊貼在雷恩左耳。監聽器裏,斷斷續續的通話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沙…抵達C點…沙…確認環境…沙…‘貨船’五分鍾內靠岸…沙…準備卸載‘白夫人’…”

貨船靠岸!C點是水邊!幽靈船塢!

破舊的鈴木摩托沖出一個堆滿廢棄輪胎的彎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相對開闊的、深入河灣的廢棄船塢出現在眼前。腐朽的木制棧橋像巨獸斷裂的肋骨,延伸向黑暗的河面。幾盞殘破的探照燈將慘白的光柱投向渾濁翻滾的河水。棧橋盡頭,一艘沒有任何航行燈、如同巨大黑色陰影的舊式拖網漁船,正如同幽靈般緩緩靠岸,船體摩擦着腐朽的木樁,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那輛深灰色的廂式貨車,就停在棧橋入口附近。車上跳下兩個人,正快步走向棧橋。棧橋上也出現了幾個黑影,顯然是漁船上來接應的。

“停!”雷恩低吼。吉米猛地捏住刹車,破摩托在一堆生鏽的廢鐵後面停下,發動機的噪音被遠處漁船靠岸的摩擦聲掩蓋。

雷恩迅速跳下車,強忍着眩暈和劇痛,拉着吉米伏倒在一大堆覆蓋着防水布的廢棄漁網後面。這裏視野極佳,距離棧橋大約七八十米,中間隔着一些廢棄的絞車和木箱。

他再次舉起望遠鏡。鏡頭裏,棧橋上的交易正在進行。漁船放下了跳板,幾個穿着防水服、動作麻利的船員開始從船艙裏搬出一個個密封的、軍綠色的金屬箱子。箱子不大,但看起來很沉。深灰色貨車旁下來的人則打開貨車的後廂門,裏面赫然是碼放整齊的……一捆捆用塑料布包裹的美鈔!在探照燈慘白的光線下,散發着令人心悸的誘惑力。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冰冷的毒品交易,在紐約這座世界之都的邊緣,在廢棄船塢的陰影裏,赤裸裸地上演。耳機裏,“沙沙”的電流聲中,隱約傳來點數鈔票和箱子落地的沉悶聲響。

雷恩的手指穩穩地按在錄音鍵上。索尼隨身聽內部,磁帶無聲地轉動着,忠實記錄下這罪惡交易現場的每一個細微聲響。他另一只手,悄然探向後腰,握住了那把從清道夫“胡安”身上繳獲的、冰冷的勃朗寧手槍。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殘酷的踏實。

證據!這就是“蠍子”口中的“白夫人”!這就是海灣集團用“容器”和無數生命堆砌的財富之路!他握緊了槍柄,指關節因爲用力而發白。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中咆哮:沖出去!打斷交易!幹掉這些人!爲哈羅德!爲傑森!爲那些被當作“容器”的活人!

但理智如同冰冷的鎖鏈,死死拖住了他。對方至少有七八個人,武器不明,訓練有素。他只有一把槍,三發子彈,還有一個受傷的身體和一個未成年的少年。沖出去,除了送死和毀掉好不容易得來的證據,沒有任何意義。他需要更大的舞台,需要更致命的武器,需要將這黑暗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嗡——嗚——嗡——嗚——!”

淒厲刺耳的警笛聲,毫無征兆地,如同撕裂夜幕的利刃,猛然從舊碼頭區入口的方向由遠及近,瘋狂地咆哮起來!紅藍兩色刺目的警燈光芒,瞬間染紅了廢棄船塢上方的夜空!

棧橋上,所有交易的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僵住!搬運箱子的動作停滯,數錢的手懸在半空!幾秒鍾死一般的寂靜後,是炸了鍋般的混亂!

“條子!!”

“操!有埋伏!!”

“快撤!!”

驚恐的吼叫和咒罵聲瞬間爆發!棧橋上的人如同受驚的兔子,丟下箱子和鈔票,瘋了般撲向漁船!貨車旁的兩人也驚恐地跳上車,引擎發出一陣瀕死般的嘶吼,輪胎在溼滑的碎石地上瘋狂空轉,卷起大片泥漿,試圖調頭逃離!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光芒如同索命符般逼近!

雷恩的心瞬間沉到谷底!不是他安排的!是誰?!警察怎麼會知道?!時機如此精準?!

混亂中,漁船上有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激怒了!一個身影猛地從船艙裏探出上半身,手裏赫然端着一把鋸短了槍管的泵動式霰彈槍!

“他媽的!跟他們拼了!”一聲狂暴的怒吼在警笛聲中炸響!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撕裂了夜空!霰彈如同致命的鋼鐵風暴,狠狠潑灑向棧橋入口方向!破碎的木屑和石屑四處飛濺!

槍聲如同點燃了炸藥桶!棧橋上幾個原本想逃回漁船的人,也被這亡命徒般的舉動刺激得凶性大發!有人拔出了手槍,有人抽出了砍刀,朝着警笛和警燈的方向瘋狂射擊、叫罵!子彈呼嘯着劃過黑暗的河面!

“趴下!”雷恩猛地將身邊的吉米死死按在冰冷的漁網和泥濘裏!幾顆流彈“嗖嗖”地打在他們藏身的廢棄鐵堆上,濺起刺眼的火星!

警笛聲在槍響的瞬間似乎停滯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狂暴的嘶鳴!更多的警車燈光從不同方向亮起,顯然有備而來!尖銳的喇叭聲和警察的怒吼通過擴音器傳來:

“NYPD!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重復!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槍聲更加密集地響起!棧橋、漁船、試圖逃竄的貨車,與包圍上來的警察展開了激烈的交火!子彈在廢棄船塢的鋼鐵骨架間瘋狂穿梭、碰撞,發出刺耳的尖嘯!曳光彈如同死神的螢火蟲,在黑暗中劃出致命的軌跡!慘叫聲、咒罵聲、引擎的轟鳴、警笛的嘶吼……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奏響了一曲瘋狂而血腥的死亡交響樂!

雷恩和吉米被死死壓制在廢棄漁網堆後面,流彈如同冰雹般在身邊呼嘯而過,濺起的泥點和碎屑撲打在臉上。吉米嚇得渾身發抖,死死閉着眼睛。雷恩則緊握着槍,眼神在混亂的戰場和那卷仍在轉動的錄音機之間急速切換。

機會!混亂是天然的掩護!那艘裝滿“白夫人”的漁船,那輛裝着現金的貨車,那些驚慌失措的毒販……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他猛地一推吉米:“待在這裏!趴好!別動!”話音未落,他強忍着右肩撕裂般的劇痛,如同撲向獵物的受傷豹子,借着槍林彈雨和爆炸火光的掩護,猛地從藏身處翻滾而出!

他的目標,不是交火的中心,而是那艘如同巨大黑色墓碑般、在混亂中試圖強行解纜起錨的幽靈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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