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字巷的蟬鳴比2075年的機械音溫柔得多。林悅坐在畫室的藤椅上,指尖劃過素描本上那行字跡——“等我,在你畫完最後一朵月季的時候”,墨跡已經幹透,卻像還帶着蘇然掌心的溫度。
窗台上的月季開得正盛,花瓣邊緣泛着細碎的光,和蘇然說的“星芒紋路”一模一樣。林悅拿起畫筆,筆尖落在畫布上時,忽然發現顏料裏映出個熟悉的影子——銀藍色的能量線正從她手腕的手環裏溢出,在空氣中勾勒出半道星軌,終點指向巷口的郵筒。
“他來了?”她猛地站起來,帆布包撞翻了顏料盤,靛藍色的顏料在地板上漫開,像片縮小的夜空。
跑到巷口時,郵差正騎着二八大杠自行車離開,車鈴叮當作響。林悅抓住郵差的車把:“有沒有我的信?從2075年寄來的!”
郵差被她嚇了一跳,撓撓頭:“姑娘,哪有從未來寄信的?不過剛才確實有個穿灰襯衫的小夥子,讓我把這個給你。”他遞過來個牛皮信封,郵票上沒有郵戳,只有個手繪的星軌圖案。
林悅的手指在信封上顫抖,拆開時掉出張照片——不是紙質的,而是泛着微光的電子相紙。照片裏的蘇然站在核心大樓的廢墟前,臉上帶着傷,卻笑得明亮,身後的天空掛着雙彩虹,像兩座跨越時空的橋。
照片背面用銀粉寫着行字:“幹擾源已毀,時空通道穩定在明晚子時,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林悅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蘇然家閣樓的星象圖——回字巷和2075年老洋房的坐標,在星圖上剛好形成對稱的兩個紅點,像雙星交匯。
她轉身往畫室跑,路過王嬸的雜貨鋪時,王嬸探出頭喊:“悅悅,你要的星象儀到了,說是一個姓蘇的小夥子訂的。”
林悅接過那個半人高的紙箱,拆開時愣住了——裏面是台老式星象儀,底座刻着銀藍色的星軌,和青銅匣上的紋路完全重合。她插上電源,屋頂瞬間被投滿閃爍的光點,其中一條銀藍色的線從“2024”延伸到“2075”,終點閃爍着紅光,旁邊標注着“明晚子時”。
“他早就計劃好了。”林悅的眼眶發熱,指尖撫過底座的刻字,那裏有個極小的“S”,和蘇然筆記本扉頁的籤名一樣。
當晚的回字巷格外安靜,只有星象儀的光點在畫室裏流轉。林悅趴在桌上畫月季,筆尖卻總忍不住往旁邊畫星軌。她想起2075年的暴雨夜,蘇然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想起藏書閣的午後,他幫她卷袖口時的專注;想起能量室裏,他說“別怕,我找到你了”。
畫到第三十七朵月季時,窗外忽然傳來輕響。林悅猛地抬頭,看到個熟悉的身影正順着排水管往下爬,灰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還沒愈合的傷口——是蘇然!
“你怎麼……”
蘇然跳進窗台時,帶進來片梧桐葉,他的發梢還沾着露水,笑着打斷她:“想給你個驚喜。”他的目光落在畫紙上,忽然伸手拂過她的發頂,“畫得真好看,比記憶裏的還美。”
“記憶裏?”林悅愣住了。
蘇然從懷裏掏出個銀質相框,裏面嵌着張泛黃的素描——畫的是回字巷的月季叢,角落有個小小的籤名“林悅,2024.06.18”。“這是我在祖父的遺物裏找到的,他說,這是五十年前從時空裂縫裏飄來的畫,畫裏的姑娘,會在五十年後拯救世界。”
林悅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畫紙上暈開墨痕:“你祖父怎麼知道……”
“因爲他見過你。”蘇然的指尖輕輕擦去她的眼淚,觸感溫熱得像在做夢,“1975年的夏天,他在回字巷撿到過一個迷路的小女孩,手裏就拿着支素描筆,說要畫會發光的月季。”
那個小女孩……是小時候的自己?林悅的心髒像被什麼填滿了,暖暖的。原來他們的羈絆,早在五十年前就開始了,像條纏繞的星軌,無論時空如何轉動,總會再次相遇。
蘇然忽然握住她的手,把銀鏈的碎片放在她掌心:“幫我重新串起來好嗎?你的手比我巧。”
他的掌心很熱,帶着長途跋涉的溫度。林悅點點頭,從抽屜裏翻出紅繩,指尖穿過碎片的小孔時,他的呼吸掃過她的耳廓:“畫紙上的月季,還差最後一朵。”
“等串完就畫。”林悅的聲音帶着點哽咽,紅繩在兩人指間纏繞,像在編織一條跨越時空的紐帶。
窗外的月光爬上畫架,星象儀的光點在蘇然臉上流轉,他的睫毛很長,落下的影子像蝶翼。林悅看着他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能量室裏他緊緊抱着她的樣子,心跳又開始失序。
“好了。”她把串好的銀鏈遞給他,紅繩襯着黑石,比原來更醒目。
蘇然接過銀鏈,卻沒有戴上,而是拉起她的手腕,把銀鏈扣在了手環上。“這樣就不會再分開了。”他的指尖在連接處輕輕一按,銀鏈和手環突然發出強光,在牆上投射出完整的星軌圖——回字巷和2075年老洋房的坐標,被一條銀藍色的線緊緊連在一起。
“這是……”
“雙向通道。”蘇然的黑眸裏閃着光,“以後你可以去2075年看我,我也可以來2024年陪你畫月季,再也不用怕時空管理局了。”
林悅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次卻笑着踮起腳尖,輕輕吻了吻他的下巴——那裏有顆小小的痣,像被她不小心用鉛筆點上去的。
蘇然的身體瞬間僵住,黑眸裏涌上滾燙的光。他低頭時,鼻尖蹭過她的額頭,帶着月光的清冽。“林悅……”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再親一次,好不好?”
林悅沒回答,只是踮得更高了些,唇瓣碰到他的瞬間,像電流穿過全身。他的嘴唇很燙,帶着戶外的風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卻讓人忍不住貪戀。蘇然的手臂收緊,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裏,星象儀的光點在兩人交纏的發絲間流轉,像撒了把碎星。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她,額頭抵着她的:“再不走,王嬸該來敲門了。”
林悅的臉頰燙得能煮熟雞蛋,埋在他懷裏點頭。蘇然牽着她的手從窗台爬出去,銀鏈和手環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巷弄裏格外清晰。他的手心全是汗,卻攥得很緊,像怕她再次消失。
老洋房的閣樓和記憶裏一樣,彌漫着舊木頭的味道。蘇然點亮煤油燈,光暈裏的星象圖還掛在牆上,只是銀藍色的主能量線,現在多了條紅色的分支,連接着“2024.06.19”的坐標。
“這是……”
“我們的專屬通道。”蘇然從木箱裏翻出罐桂花糖,“陳爺爺給的,說比糖水鋪的甜。”他剝開一顆喂到她嘴邊,指尖的糖漬沾在她唇上,被他低頭輕輕舔去。
林悅的呼吸猛地停了,推了推他的胸口:“別鬧。”
“沒鬧。”蘇然的眼睛亮得驚人,從懷裏掏出本新的牛皮筆記本,“想不想看看2075年的回字巷?我拍了很多照片。”
照片裏的回字巷還在,只是老槐樹更粗了,王嬸的雜貨鋪變成了自動化超市,唯有巷口的月季叢,還像現在這樣開得熱烈。林悅翻到最後一頁,看到張蘇然和陳爺爺的合照,兩人站在藏書閣的書架前,笑得像個孩子。
“他說等我們下次回去,要教我們刻星軌印章。”蘇然的指尖劃過照片,“還有時空管理局的人,因爲強行幹擾能量線被反噬,現在已經解散了。”
林悅合上筆記本,忽然抱住他的腰:“真好。”
蘇然的手臂收緊,下巴抵在她發頂:“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鄭重的承諾,“無論是2024還是2075,我都會在你身邊。”
深夜的閣樓很靜,只有星象儀的光點和兩人的心跳聲。林悅躺在蘇然的腿上,看着他用手指在半空畫星軌,他的指尖泛着微光,像握着把能劈開時空的鑰匙。
“你知道嗎?”林悅的聲音帶着點困意,“小時候我總覺得,回字巷的月季會在午夜變成星星。”
“不是變,是它們本就是星星的碎片。”蘇然的指尖拂過她的臉頰,“祖父說,時空裂縫每次開合,都會掉落些星子,被月季的根須接住,就變成了會發光的花瓣。”
林悅閉上眼睛,聽着他的聲音和心跳,像躺在最溫柔的星空裏。她想起剛穿越時的惶恐,想起被追捕時的害怕,想起能量室裏的決絕,忽然覺得,所有的艱難,都是爲了此刻的相擁。
“畫紙上的最後一朵月季,想什麼時候畫?”蘇然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明天吧。”林悅往他懷裏蹭了蹭,“想和你一起畫,在回字巷的晨光裏。”
“好。”
天光微亮時,林悅被窗外的鳥鳴吵醒,發現自己躺在行軍床上,身上蓋着蘇然的灰襯衫。他趴在桌前睡着了,手臂下壓着那張電子相紙,側臉在晨光裏顯得格外柔和。
林悅輕輕起身,走到畫架前。最後一朵月季的輪廓已經有了,她蘸着顏料落筆時,蘇然的呼吸落在她頸窩:“醒了?”
“嗯。”她的筆尖頓了頓,“幫我遞支紅色顏料。”
蘇然的手臂從她身後繞過來,握住她的手一起落筆。顏料在畫布上暈開,像朵盛放的火焰,花瓣邊緣的星芒紋路,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畫好了。”林悅的聲音帶着點哽咽。
蘇然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真好看。”他的唇擦過她的耳垂,“比所有星星加起來都好看。”
畫紙上的月季在晨光裏泛着微光,旁邊不知何時多了道銀藍色的星軌,起點是2024年的回字巷,終點是2075年的老洋房,中間用紅繩連接,像個永不分離的符號。
林悅轉過身,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這次沒有慌亂,沒有猶豫,只有滿滿的安心和篤定。窗外的月季開得正好,蟬鳴和鳥鳴交織成歌,像首寫給時光的戀曲。
他們的故事,從回字巷的晨光開始,在2075年的星空裏延續,未來還有很長——會一起去陳爺爺的藏書閣刻印章,會一起看2075年的回字巷,會一起畫無數朵會發光的月季。
因爲愛從來不怕時空阻隔,就像星軌總會回到原點,就像他們,總會找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