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伍隊正隊裏的。”
布芙沒聽明白,問:“伍(五)隊正?是胡志彪的五隊,還是伍大花的八隊?”
“是八隊。”
怎麼一個稱呼還能這麼亂?日後接錯了軍令可如何是好,布芙厲聲命道:
“去把胡志彪叫來,再讓伍大花領着他的什長馬上來見我。
我就在這等。”
兩個兵顛顛的跑去傳令,很快人就到齊了。
幾人筆挺的立在布芙面前,梗着脖子,背在身後的手悄默默的比劃着,互相傳遞着信息,等着訓話。
糧食,是天下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之一。
這是布芙刻在骨子裏的認知,誰糟蹋糧食誰天理不容。
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布芙開始收拾這幫天理不容的混蛋玩意。
“以後,伍大花你的隊是五隊,胡志彪,你的隊是八隊。”
衆人覺得這樣換一下挺好,省的以後一叫伍(五)隊正,都不知道叫的是伍大花還是胡志彪。
伍、胡二人更是十分樂意。
布芙命人拿了個水袋,伸手撈起泔水桶裏的半個窩頭,用水沖了一下,張嘴就啃了起來。
衆人皆驚,那泔水桶髒的看了就惡心,裏面可是什麼都有,指不定還裝過什麼別的。
這女人太狠了!
今天真是連連長了見識,大家都不是笨的,也明白了布芙喊他們來的目的,教訓他們糟蹋了糧食。
脖子也不敢梗了,耷拉着腦袋,徹底蔫巴。
布芙邊吃窩頭邊命道:
“伍大花,你和你的什長把這桶裏的窩頭都給我撿起來吃了。”
伍大花剛被顧念成提拔上來當隊正,威信還沒立起來,自然不能在自己的兵面前認慫。
更何況一個娘們能做的事,他一個爺們不行,那不丟死個人,半點事都扛不了,還帶哪門子兵。
不就吃個泔水泡過的窩頭,小事!
從桶裏撈起一個就要啃,布芙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伍大花的手腕阻止道:
“老子是想讓你們長記性,不是想讓你們生病,用水沖了吃。”
伍大花心想,新營正還怪好的呢,領着隊裏的什長吃了泔水桶裏的窩頭,這教訓夠他們記一輩子了。
“糧食,得來不易,浪費是罪過,以後營裏用飯,哪個灶再剩飯,夥食減半。”
布芙立了規矩。
“叫徐有財帶紙筆過來,一會兒檢查內務,他記賬。”
片刻,一個圓滾滾的肉球,一手提着腰帶,一手捂着發髻,氣喘籲籲的跑來了。
聽說營正要檢查內務讓他記賬,有些迷糊,不知這賬是怎麼個記法,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好家夥,土匪窩裏夥食了不得啊!
這是布芙見過最胖的兵,不由得多看兩眼。
原來是腰身太粗,腰帶勒不住,跑起來掉褲子,所以得提溜着。
還有那頭發,又厚又密還炸炸毛,兩根發簪再加一根帶子都沒能捆牢了,跑急了就要散掉。
徐有財,這人好記,讓人一眼忘不掉。
布芙領着顧念成和徐有財挨個營帳檢查,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檢查的相當的苛刻,甚至有些雞蛋裏挑骨頭。
“這是誰的盔甲?沒擦,有灰,不合格。”
“這被子裏藏的什麼呀?臭襪子?不合格。”
“這帳還有臭味,不合格,哪個隊的?。”
“這誰的刀?磨的不鋒利,擦的也不亮,不合格。”
“這誰的骰子?給我滾出來!你和你隊正一人跑十圈。”
……
徐有財滿頭大汗的記着賬,一個兵不合格,罰跑一圈,一個什長不合格,罰跑五圈,都記在隊正頭上。
顧念成跟隨在布芙身後,不言語,一路默默的觀察着。
查完了營帳,最後查庫房。
庫房裏分門別類,擺放整齊,打掃的也幹淨。
布芙甚是滿意,誇了兩句,還和徐有財嘮上了家常。
原來,徐有財當土匪前是個土財主,被顧念成綁了票。
結果,徐有財的家人不贖人,大小老婆賣了房子,賣了店鋪,卷了錢財跑了。
徐有財悲痛欲絕,大哭小嚎了一天兩夜,挨了兩頓揍,嚎的聲更大了,吵得整個薅雲峰睡不了覺。
後來,顧念成可憐他的遭遇,提着一壇酒和他聊了半宿,聊着聊着竟聊出一個截回家財,報復大小老婆的計策。
徐有財許諾,若事成,全部家財獻給薅雲峰,只求給他一個容身之地,他要入夥當土匪。
再後來,事成了,還順帶着坑了徐有財對家一筆錢財。
顧念成見他寫的一手好字,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就讓他專門負責寨子裏的錢糧,以前經商,現在幹起司務來也十分的得心應手。
徐有財笑彎了眼角,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剛才上官誇他“幹的像樣”,還說他“給八營長臉”。
是人都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被誇贊是讓人愉悅的。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誇回去!
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從徐有財嘴裏蹦出來,讓他閉嘴都不好使,說的布芙都服了,趕緊逃。
校場上千餘號兵再次集合。
布芙抖開賬本,好字!
贊許的又看了一眼徐有財,念到:
“一隊正五圈;二隊正二十三圈;三隊正四十六圈……”
念罷,布芙又補了一句:
“隊正和私藏違禁品的那幾個留下,其餘的回去背軍規,內務不合格的趕緊重新整理。
晚上我還查。散!”
賬本上罰的最多的是伍大花。
扔窩頭被罰了十圈,搜出違禁品罰了二十圈,內務不合格罰了四十二圈,共七十二圈。
罰的最少的是一隊正慕青,只有五圈,然後是四隊正槐安,罰了七圈。
隊伍散去,仍有百十號人沒走,都是內務檢查不合格的兵,站在校場一角,臉上一副內疚自責的神情。
自己犯錯,長官受罰,心裏過意不去。
布芙也沒攆他們,要的就是這效果。
帳外那個半丈高的平台上,布芙大馬金刀的坐在馬凳上,津津有味的吃着果子。
果子是上午查哨的時候摘來的,剛剛初夏,別說成熟,個頭都沒長成,看着就又酸又澀。
布芙嚼的嘎嘣脆響,很好吃的樣子,看得人嘴裏直泛酸水。
布芙盯着下面的兵跑圈,嘴裏邊吃邊不時的替他們數着數:
“慕青你再跑一圈就夠數了,回去領着他們背軍規。
畢三,你太慢了,屠八斤都壓你一圈了。
胡志彪,你現在是八隊正,是要跑十六圈,不是七十二圈,現在是第五圈。
自己數,都自己數數。”
挨罰的這些人邊跑邊聊天。
畢三:“你說營正咋記得這麼清楚,誰跑了幾圈都知道。”
槐安:“上面派她來當營正,肯定有上面的道理,沒有真本事敢往咱這土匪窩裏闖?”
胡志彪:“我覺着整理一下內務挺好的,自己住着也舒坦。”
李大爪子:“要了命了!快跑吧,一會兒還要背軍規,小兔崽子們要是背不下來,挨罰的還得是咱哥幾個。”
顧念成靠着平台上的那棵胡楊樹,看着校場的熱鬧,眼神最多的還是盯着斜前方吃果子的布芙,心中鄙夷着:
哼!訓個兵整出這麼多花樣來,把你能耐的。
還吃零嘴?
女人就是女人,當了兵也改不了天性。
呲,那果子青的看不酸倒你的牙。
過了一陣,校場上的人陸續跑夠數回營地了,就剩下三個。
伍大花捂着肚子,哈着腰,上氣不接下氣的求饒:
“營正,我跑不動了,你殺了我吧。”
布芙都氣笑了:“你才跑了三十三圈就跑不動了?”
“啊?都跑這麼長時間了,你咋還記這麼清?”
“因爲我是你的營正呀!”
布芙邪魅一笑,見時機也到了,命道:
“你們幾個,跑不動的,可以讓你們的什長替你們跑。
不過,欠一圈就得還兩圈。”
角落裏還在自責的一堆人聽了大喜,紛紛跑進校場,甘願替自己長官受罰,哪怕雙倍也認。
頓時,校場上蒸騰起一股同甘苦共患難的團結氣息。
布芙還是那個霸氣的坐姿,嘴裏仍舊吃着,還不停的強調:
“自己數數,自己數。”
罰也罰完了,罰的目的也達到了,布芙很滿意。
至少伍大花這個隊的人,內務和夥食這兩件事,以後不會出毛病了。
下午的任務是背熟北焰軍軍規,一共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
布芙沒有規定用什麼方式去背。
不管你是窩在營帳裏躺着背,還是校場上邊操練邊背,還是邊整理內務邊背,只要背熟了就行。
晚飯前抽查不合格,受罰的可是隊正。
論吃喝玩樂,攔路搶劫,他們是強項,削尖腦袋沖到最前頭。
論背書,他們就慫了。
一個個縮着脖子往後躲,寧可挨頓揍也不願意背那繞口的軍規。
就給一下午的時間,十七條全背下來,真是不讓人活了,整個營地怨聲載道。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
“揚聲笑語,蔑視禁約,……犯者斬之。啥?笑都不讓笑!”
“……大肆邪說,蠱惑軍士,此謂淫軍,犯者斬之。
大肆邪說,大事斜說,大事鞋脫。
哎呀,娘耶,又背錯了!
大肆邪說。”
一下午的時間在八營變了調的軍規背誦聲中度過。
晚飯前,內務和軍規都是隨機抽查,不合格的同樣由隊正受罰跑圈。
這次被罰最多的是李大爪子,跑了八圈。
布芙領着隊正以上的十幾個人,蹲的蹲,站的站,看着熱鬧。
李大爪子很快跑完了,委屈巴巴道:
“要了命了!營正,爲啥下面的兵犯錯,要罰我們隊正,罰他們自己好了。
手底下一百多號兵,我們哪能看的過來?”
“那是你們的兵,我管不着,我只管你們十幾個,誰讓你管一百個?管好那十個就行了。”
李大爪子頓悟:“哦!我明白了,明天開始,我的隊裏,哪個兵犯錯了,我就罰那個什長。就像你盯着我們一樣,盯着什長。”
布芙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還不算太笨嘛!”
隨着天色擦黑,營裏的篝火點起,布芙覺得她來到八營的第一天這就算過去了。
豈不知,布芙擔任主角的大戲才剛剛開始,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布芙點了油燈,拿起脖子上的銅哨,摩挲着,呆呆的想着心事。
顧念成站在自己的帳外,偷偷的看着布芙打在帳上的影子,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早上打完架,又忙活一天,身上還沒啥感覺,現在夜黑人靜,五感更加敏銳。
身上的疼痛逐漸顯現出來,撩開衣袖一看,整個前臂青紫一片,再看大腿,肩膀,同樣一片淤青。
這是被顧念成踢的。
疼的直吸氣,從行李裏翻出藥油,慢慢揉搓着。
顧念成笑了,暗自腹誹:還挺能忍,死扛,挨打了也疼吧,我那幾腳滋味如何?
正看着,身後冒出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