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尋的禮物，原來是Nia的籤名。
探險圈早年便傳言一句話，天下英雄如同過江之鯽。
Bob是探險學界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但成爲天才只是拿到見Nia的敲門磚。
Nia身爲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神話，其退圈後留下的遺跡更是讓西方無數資本財閥哄搶，真正意義上的價值連城。
指尖輕輕捏起那張卡片，邊角平整服帖，縱然幾年過去依舊被保存得很好。
年念神色古怪，“你從哪弄來的這玩意？”
溫尋一愣，昳麗面容肉眼可見浮現失落。
“年年你不喜歡嗎？還是說這是假的！虧我請了好幾個專家鑑別，真是些釣名沽譽……”
“喜歡，我喜歡。小尋你有心了，這的的確確是Nia的真跡。”
年念搖搖頭，打斷因爲焦灼喋喋不休的少年。
“那就好，但年年你怎麼這麼厲害，一眼便知道這是Nia的真跡。”
女人卻沒再出聲，目光落在紙背上，好似要透過一筆一畫追溯到塵封已久的記憶。
……
是夜。
窗外知了蟬鳴聲孜孜不倦。
年念靜坐沙發上出神。
玄關處倏然傳來一陣動靜，是梁斯意回家了。
男人不緊不慢換好鞋。
從年念的角度觀過去，她幾日不見的丈夫輪廓宛如工筆水墨畫，眉目溫潤，神情淡漠。
動作斯文優雅。
如扶鬆映雪，芝蘭玉樹。
想到白天譚馨月的囑托，忙不迭輕喊。
“斯意。”
準備上樓的梁斯意停下腳步，又保持緘默予以目光詢問。
“阿月想請你幫忙寫一封推薦信。”
年念有些忐忑，上次見面兩人不愉快的畫面歷歷在目，也不知道梁斯意會不會幫她。
“嗯。”
這就答應了？
梁斯意允諾得太過痛快，反倒令年念頗有些不是滋味。
神色復雜，半晌又安撫自己般長嘆一口氣。
說不定梁斯意就是樂於助人呢？
掏出手機又將好消息告訴自家好友，對方回復得很迅速。
【天呐，梁斯意這波必須上大分。但還是最謝謝我的阿念寶！】
譚馨月誇張的語氣從字裏行間溢出，不由緩解幾分沉重，令年念輕笑。
幾秒後，手機再次“叮咚”一聲。
【阿念，你有沒有覺得溫尋很眼熟？】
【？阿月你在說什麼。】
對話框很快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然而譚馨月的消息半晌才發過來。
【算了你當我什麼也沒問。】
年念起身將王媽白天包的餃子從冰箱拿出，水開後又將餃子一一放下。
等全部漂浮起來，打撈碗裏。
下餃子這件事年念最擅長了，每一個留子在外讀書時都會懷念家鄉的味道。
那時她在美利堅，因爲吃不慣白人飯暴瘦十幾斤。所幸後來結交一位筆友，月月不斷地給她寄餃子。
香菜末和胡椒粉混合在餡料裏，散發淡淡的胡椒香。
那味道，年念在京市多年都沒吃見過能與之媲美的。
兩人迅速建立深厚友誼，“Liang”也成爲年念無話不談的摯友。
然而等年念回國，“Liang”卻人間蒸發般再不見蹤影。
不過好在王媽的手藝和那人有三分相似，倒也解了她的饞。
將腦中紛亂的思緒壓下，年念不緊不慢將熱氣騰騰的餃子湯澆上去。
端着上了書房，“叩叩”。
“進。”
年念進來的時候梁斯意正在同國外一些知名計算機專家開學術交流會，發言時一口流利純正的美式發音，神色肅然凝重。
鼻背骨頂着高挺覆影，輪廓於微弱屏幕藍光下漸漸分明，骨相嚴謹端正。
眉目間氤氳着江南煙雨般的溫潤。
溫和同會議上的其他成員說一句“Sorry”，扭頭將目光挪向年念。
“我給你煮了一碗餃子。”
年念適時開口，將托盤輕置休息桌上。
臉上閃過幾分猶疑，自己是不是打擾到梁斯意工作了？
本意是想感謝一下，卻沒想到梁斯意正在開會。
要不自己把餃子吃了。
糾結間，男人卻忽然朝電腦快速說了一句英文。隨後利落起身走到休息桌前開始吃起餃子來。
年念一怔，她也在美國待過四年，那句話譯成中文是。
“抱歉，我心愛的妻子爲我煮了一碗餃子，我可能需要缺席一會。”
心愛的妻子麼……
“你回去歇息，稍後我自己將碗端回廚房。”
年念點點頭。
正欲讓對方早點休息，話到嘴邊不知爲何又變成“阿月的推薦信……”
梁斯意怔愣，將嘴中咀嚼一半的餃子吞下，目光黯淡一瞬。
“推薦信我已經寫完了，明天一早我去學校蓋個公章，會更權威一點。”
年念一時啞然，呐呐應聲後低頭覷着自己的腳尖。
她還以爲梁斯意忘記這件事，卻沒想到是想去學校加個公章。
“你也早點休息。”
叮囑一句急忙轉身離去。
女人背影嬌小纖細，步履匆匆間，不似往日端莊穩重，略帶一絲倉促。
卻令梁斯意心中一暖，輪廓變得柔和，眉梢眼尾不自覺染上溫情。
老婆……
老婆給我下餃子……
老婆關心我……
……
翌日。
清晨八點，山谷尚沉溺夜露餘韻。
巨大花崗岩壁披着薄紗般的沁涼晨霧。
朝陽將地平線染成一道霞光，將赭紅色的“先鋒攀”路線照得半明半暗。
岩壁陡峭如斧劈，直指蒼穹，好似晨光壁壘。
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嚇得要尿褲子了吧，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阿強冷嘲熱諷。
幾位探險協會的會員聚在不遠處低聲議論，言語亦是毫不掩飾的質疑，視線於年念纖細身軀和如懸崖峭壁般的“先鋒攀”之間來回逡巡。
當這參天巨物真真切切擺在眼前時，遠比旁人講述“多難、多陡”來的更加震撼。
毋庸置疑，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渺小如蜉蝣天地。
而年念，一個初入圈子的萌新菜鳥，竟要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戰“先鋒攀”。
“妹子，你別挑戰了。這實在太難了。小夥子你勸勸你女朋友啊，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站出來勸說。
小麥膚色女教官何勝男也是滿臉憂心忡忡。
唯有溫尋，望着“先鋒攀”眉心微蹙，唇線崩得筆直，但還是鼓舞打氣。
“年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永遠陪着你、 支持你。加油！”
年念默不作聲。
輕盈的身姿朝前邁上兩步。
指尖輕輕搭上那粗糲、冰涼的岩壁，連靈魂都抑制不住地顫栗。
瞳仁清亮，眼底跳躍濃濃興奮。
這一刻，她感到久違的恣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