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晏一噎。
他曾抱怨過府裏買的熏香味道不好,阿瑤第二天就給他送來好幾種熏香,讓他試用一下最喜歡哪一種。
此後,她每個月都會差人送來一些,從不間斷。
沒想到她這一次脾性這麼大,竟連熏香都不肯送過來了。
“侯爺,夫人出門了,去了珍寶閣!”小廝腳步匆匆進來,急聲稟報。
宋書晏放下手中公文,不耐煩道:“這又如何?”
“上年您送給夫人的金鑲玉珠釵就是在珍寶閣買的呀。”小廝提醒道,“夫人定是知道錯了,所以才去珍寶閣詢問那珠釵能不能修,好求得您的原諒。”
宋書晏笑了起來。
他上年是讓小廝準備她的生辰禮物,哪會知道珠釵是從珍寶閣買的。
她終於知道錯了。
他心情舒暢,眉目舒展:“備車,我去接她回府。”
珍寶閣是京中最大的首飾店,款式新穎,質量上乘,每天都門庭若市。
崔雪凝和宋清雅踏進珍寶閣沒多久,沈玉瑤就收到消息,她一邊讓人去英國公府傳個口信,一邊趕往珍寶閣。
三人同時出現在店裏。
平陽侯兼祧兩房享齊人之福的事兒已是傳遍盛京,客人們面面相覷,沒一人挪動腳步離店,一副要看好戲的模樣。
在外人面前,崔雪凝自然不可失了氣度,笑着道:“弟妹也來買首飾?”
沈玉瑤沒應一聲,徑直走到櫃台前挑選首飾。
宋清雅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怒斥道:“二嫂嫂,你平日在侯府不去給母親和大嫂嫂奉茶問安就算了,大嫂嫂現下跟你打招呼,你怎麼還理都不理?你沈家就是這樣教女兒的?”
聲音不小,店內衆人聽得一清二楚。
竊竊私語聲接連響起。
崔雪凝聽了幾句,很是滿意,才假裝不滿開口訓斥道:“五妹妹,家醜不可外揚,快住嘴。”
沈玉瑤這才轉過身來。
她背脊挺如玉竹,膚若凝脂,白裏透紅,沒有半點受到冷待和磋磨的憔悴憂鬱模樣。
相反,她一雙眸子眼波流轉,絕色無雙,如詩如畫,令人挪不開目光。
“那崔家教了大嫂嫂什麼?”
崔雪凝一臉倨傲:“崔家教我,爲人婦,得體貼丈夫,孝順長輩,不可善妒。弟妹,你要好好學學。”
“不對,不是還教了你欠錢不給嗎?”
“你胡說什麼?”
“大嫂嫂執掌中饋,爲何珍寶閣的掌櫃上門催賬幾次了,你都不肯付清錢款?”沈玉瑤眨了眨眼。
崔雪凝面色微僵。
想來是掌櫃上門的時候,被沈玉瑤的人瞧見了。
她絲毫不慌,反倒是一副柔弱模樣,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弟妹,你就算再惱我,也不該說出這種話來詆毀我和宋家吧?”
宋清雅立即領悟大嫂嫂的意思,“就是!我平陽侯府不缺錢,怎會賴賬!沈玉瑤,你心胸狹小,嫉妒成恨,難怪我兄長到今日都沒踏足過你的院子!”
她還記得那晚的恥辱,決心要讓全盛京的人都看沈玉瑤的笑話。
舒蘭怒瞪過去,“五小姐,你還戴着我家小姐送你的瓔珞項圈呢,你這樣給我家小姐潑髒水,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宋清雅面無愧色,還趾高氣揚:“就算她送我再多的東西,我也不會說半句謊話!”
她看見掌櫃的身影,立刻把人喊了過來。
“掌櫃,你還不快跟大家解釋清楚。”
珍寶閣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過是個商戶。
掌櫃今日若敢說實話,明日就別想開這個店。
崔雪凝剛剛敢否認,便是認定了京中無人敢得罪崔宋兩家。
此刻她的眼神充滿警告。
然而,掌櫃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拿出了賬本。
崔雪凝的心咯噔一跳。
剛要開口阻止,掌櫃已當着衆人的面郎朗開口:“乾元十八年,宋家共賒賬六百三十兩。乾元十九年,九百五十兩。乾元二十年,一千三百兩……宋家這幾年共賒賬五千四百三十兩。”
他越說,崔雪凝的臉色越黑。
到最後,掌櫃眼眶都紅了。
“宋大夫人,請您行行好心吧,您若再不結清錢款,東家肯定會讓小的卷鋪蓋走人了。”
衆人譁然,紛紛轉頭打量着崔雪凝。
宋家竟賒了這麼多年的賬,平日怎麼敢以世家名門自居的?
臉呢?
不要了?
崔氏就這樣管家的?
崔雪凝只覺得目光如刀,攥緊帕子的手背已是滿布青筋。
她冷盯着沈玉瑤:“你是珍寶閣的東家?”
珍寶閣先前從未催過宋家結錢。
可就在宋書晏新婚第二日,掌櫃就上門了。
而沈玉瑤又恰巧在今日出現。
哼,爲了搶回丈夫,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你倒是不笨。”沈玉瑤揚了揚嘴角。
她說過要讓宋家這些年吃進去的全吐出來。
宋清雅驚住了。
她望了望珍寶閣金光燦燦的首飾,心中升起一陣悔意。
沈玉瑤如此富貴竟然一直遮遮掩掩,這麼多年來也沒送自己幾樣東西,果真是個心機深沉的賤人!
她心裏罵着,嘴上卻是商量的語氣:“原來這是二嫂嫂的店,既是一家人,這賬就平了吧?兄長若是知道,定會誇二嫂嫂心胸寬廣的。”
崔雪凝狠狠瞪了宋清雅一眼,“給我閉嘴!”
她金尊玉貴的長大,哪曾想嫁進平陽侯府沒多久,夫君就遭了害。
宋書晏庶子變嫡子,沈玉瑤也要做侯夫人。
憑什麼別人美滿幸福,而自己卻要孤苦守寡!
好不容易才把宋書晏搶過去,她不會給沈玉瑤翻身的機會!
“去報官。”崔雪凝眼底泛着冷光,“弟妹,你們僞造假賬污蔑於我,我必要討個公道!”
“報什麼官!”
下人還未動身,宋書晏就大步跨進門檻。
看着店裏瞧熱鬧的客人,他立即讓府中侍衛把人驅散。
“你們怎麼能在外頭爭風吃醋?”他面色沉沉,“嫂嫂,一樁家事,何至於鬧到官府。”
順天府府尹是崔首輔的門生。
此事鬧到官府,只會是阿瑤吃虧。
崔雪凝怔愣一下。
明明他都沒有踏足青竹苑一步了,也對她磋磨沈玉瑤的事情不聞不問,爲何他要在外頭這樣護着她!
她狠狠地剜了沈玉瑤一眼,“二郎,她從未與你說過自己是珍寶閣的東家一事吧?她不僅欺瞞你,還當衆質問我爲何不結清錢款,我報官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你和平陽侯府!我是爲了保住你們宋家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