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京州大禮堂籠罩在冬雨裏，冰晶混着雨水拍打在玻璃穹頂，奏出密集的鼓點。八點四十分，懸掛各地牌照的奧迪車隊在廣場排成矩陣，穿黑呢大衣的秘書們撐傘小跑，濺起的泥水在領導褲腳暈開深色斑點。屋檐垂落的水簾中，鎏金國徽在晨曦裏泛着青銅器般的冷光。
"聽說文蔚同志在明州搞過地下管廊智能系統？"趙立春突然開口，杯蓋與瓷杯碰撞出編鍾般的清響。
"都是團隊攻堅的成果。"齊文蔚轉身時，黨徽折射的光斑掠過牆上的《漢江航運圖》，"就像京州這艘大船，還需要老船長把穩航向。"
上午九點五十七分，京州大禮堂穹頂的環形燈帶逐次亮起，台下七百三十六個座位已填滿深色西裝構成的色塊，前排區級幹部們似乎正在私下議論着什麼。
上午十點整，軍樂團的小號聲刺破雨幕，全市領導幹部大會正式。
一排重量級的領導從後台走向主席台，省委書記趙立春坐在正中央，左邊是省長劉明東，右邊是中組部幹部一局局長王政鋒，然後左右依次爲省委副書記章懷，京州市市委書記齊文蔚，組織部部長吳春林，紀委書記柳雙江，政法委書記高育良，宣傳部部長邢芳芳，統戰部部長田鑫，以及京州市市長李達康。
"經衆陽批準，任命齊文蔚同志爲京州市委委員、常委、書記。"王政鋒宣讀了中組部的任命時，主席台上的李達康正摩挲着西服內袋，當聽到"京州市委書記"時，他後頸突然滲出汗珠，在襯衫領口洇出深色弧線。
隨後李達康起身時，話筒捕捉到喉結滾動的輕響："京州市政府堅決擁護衆陽和省委決定，齊書記在長三角地區的工作經驗，必將爲京州發展注入新動能……"他並沒有刻意略過齊文蔚在明州的政績，"就像大橋需要每個鉚釘各司其職，班子的團結協作才是..."掌聲中，他聽見自己後槽牙咬合時細微的摩擦聲。
然後，趙立春代表省委做出的講話："同志們，看到文蔚同志接任京州班長的位置，我既欣慰又感慨。"趙立春摘下老花鏡擦拭鏡片，這個動作讓台下幾位老廳級幹部想起十年前趙立春就職京州市市委書記的那天，"當年我梁群峰書記走在京州的梧桐大道上，梁書記突然對我說：立春，這樹根要是扎不進陶土管道的接縫處，來年準保得黃葉病！"
“京州的改革發展取得的階段性成果凝聚着歷屆班子的心血，但距離現代化國際大都市的目標仍有差距。我希望新一屆市委班子拿出刀刃向內的魄力、敢爲人先的銳氣，重點在以下領域攻堅克難：首要任務是鍛造政治過硬、本領高強的幹部隊伍，堅持"能者上、庸者下"的用人導向，對缺乏政治擔當、違背新發展理念、搞形象工程的幹部要堅決調整出幹部隊伍；二是啓動城市能級躍升工程，聚焦軌道交通、智慧城市、生態廊道建設，實施"一年打基礎、三年見成效、五年大跨越"的城建攻堅計劃；三是深化"民呼我爲"長效機制，在保障性住房建設、公立醫院改革、靈活就業群體社保覆蓋等領域推出三年行動計劃，特別要建立困難群衆幫扶動態數據庫；四是開展"制度規範年"專項行動，系統梳理近十年出台的270多項地方性法規，對不符合高質量發展要求的19項暫行條例進行廢止或修訂。相信新一屆市委一定能以"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和"建功必定有我"的擔當，推動京州在新時代書寫更加輝煌的篇章！”
最後，輪到新任市委書記齊文蔚做表態發言，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專注了幾分，趙立春調整坐姿時，實木椅發出的吱呀聲在突然寂靜的會場格外清晰，他們都想聽聽齊文蔚能說點什麼。
齊文蔚將話筒調整到四十五度角，他的音色比預想低沉七度。後排的《漢東日報》攝影記者正調整焦距，鏡頭裏齊文蔚解開西裝第二顆紐扣的動作，恰好與電子屏跳轉出的"京州五年規劃"標題形成構圖呼應。
"同志們，感謝組織信任，讓我成爲京州這棵梧桐的年輪記錄者。爲京州發展出力，爲京州人民服務，這既是肯定和信任，更是鞭策和期望。使命如磐，責重如山。我一定倍加珍惜組織的信任和重托，倍加珍惜爲京州人民服務的崗位和機會，在省委堅強領導下，團結帶領市委一班人，緊緊依靠全市廣大幹部群衆，恪盡職守、擔當作爲，夙夜在公、勤勉幹事，全力推動京州各項事業發展邁上新高度。"
他醇厚的聲音透過音響系統在穹頂下共振，左手按住面前攤開的深藍色筆記本，扉頁燙金的黨徽在射燈下泛起鎏金光澤，"剛才王局長宣讀任命文件時，我注意到大禮堂穹頂的鋼結構在雨聲中發出微鳴，這讓我想起昨天下午調研時，老機床廠下崗工人在漏雨的廠房裏合唱《咱們工人有力量》。"
會場東南角傳來茶杯蓋輕碰的脆響，李達康的鋼筆在"老機床廠"四個字下劃出兩道墨痕。
"我深知，京州不是一張白紙。"齊文蔚突然起身，藏青色西裝前襟掠過話筒，激起電流嘶鳴，"這裏有趙立春書記帶領省委繪就的藍圖，有達康市長團隊澆築的地基，更有八百萬京州人民用汗水和期盼寫就的答卷。"他轉向主席台左側微微欠身，這個動作讓省委組織部長的記錄筆懸停半空——按照流程，本不需要向同僚致意。
"衆陽把京州發展的'施工圖'交到我手中，我既視作千鈞重托，更當作沖鋒號角。"他翻開筆記本的動作像展開作戰地圖，"市委大院東側的老梧桐見證過七任書記的來去，年輪裏藏着京州GDP從百億到萬億的密碼。今天我將在這棵樹下增設群衆信箱，每周親自開啓——不是用鑰匙，是用解剖改革難題的手術刀。在此我鄭重承諾：未來五年，京州將實現三個跨越——從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的跨越，從單核發展向多極支撐的跨越，從城市更新向民生改善的跨越。"
李達康的筆尖在"多極支撐"下方戳出個小洞，這個詞匯在年初他的政府工作報告中被刻意模糊處理。
"具體來說，第一要築牢政治忠誠的'承重牆'。"齊文蔚忽然提高音量，驚醒了後排打盹的政協副主席，"下周起開展'三問三查'專項整頓——問黨性純度查政治定力，問宗旨意識查群衆立場，問擔當精神查履職實效。市委常委會成員要帶頭在民主生活會上曬出'政治體檢報告單'。"
會場響起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台下的幾位區委書記和局長的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第二要打通改革創新的'任督二脈'。"他摘下眼鏡擦拭的動作，讓話語產生片刻留白，"組建'數字經濟攻堅專班'，在光明區打造區塊鏈政務中樞；設立'營商環境體驗官'制度，讓企業家拿着秒表給政府部門打分。"
"第三要織密民生保障的'經緯線'。"他身後的電子屏適時亮起柱狀圖，"明年預計完成的棚戶區改造30萬平方米只是起點，我們要用'放大鏡'看民生，用'顯微鏡'查短板。"
"最後，我將以'趕考'心態恪守廉政底線。今日起，所有重大工程都要籤訂廉政承諾書，在市民廣場設立倒計時牌，讓陽光照進每個施工環節。"
"同志們，歷史從不等待猶豫者。"他合上筆記本的聲響像法官落下法槌，"讓我們以'清晨之問'的清醒謀劃，以'靜夜之思'的自覺擔當，把京州建設成經得起歷史檢驗的精品工程！"
掌聲從後排年輕幹部區域率先炸響，像春雷滾過解凍的冰面。李達康數到第七秒才抬起雙手，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已沁出薄汗。
會議結束後，京州的天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