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單膝跪在冰冷的、下陷的土地上，粗重的喘息化作白霧，又被空氣中殘留的硫磺和臭氧味道攪散。指尖深深摳進泥土，試圖壓制住全身過載後的顫抖。
腦海裏，系統的狀態提示冰冷而殘酷，每一個字都像刻在神經上：
【幽能井：已崩潰（無法使用）。修復需要：5000能量點，特殊材料“星核碎片”x3。】 【界碑：輕度損傷（穩定性70%）。】 【能量餘額：1300點。】 【未知存在蘇醒進度：0.28%（停滯）。狀態：臊鬱、半休眠。】 【員工林薇（001）：強制回收中（狀態極不穩定，需持續消耗能量維持收容）。】
能量。又是能量。
之前是每日百萬維護費的大山，現在，是修復幽能井、維持界碑、壓制地底怪物、養着危險員工……每一個都是吞能量的無底洞。1300點，杯水車薪。
他緩緩抬起頭。
眼前是一片狼藉的戰場。下陷的湖區如同一個醜陋的傷疤，裸露着漆黑的、被腐蝕過的湖底混凝土和扭曲的鋼筋。粘稠的、散發着惡臭的黑色物質如同瀝青般附着在邊緣，緩緩蠕動。界碑孤零零地矗立在遠處，碑體上裂紋縱橫，光芒黯淡，仿佛隨時都會碎裂。整個樂園，比之前更加破敗，更加死寂，也更加……危險。
空氣裏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不是之前的荒涼，而是一種被強行喂飽後的、帶着怨毒的寧靜，仿佛腳下的土地隨時都會再次裂開，將一切吞噬。
他掙扎着站起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虛脫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而來。
必須盡快修復幽能井。它是樂園的心髒，沒有它，一切都會停滯，最終被債務和地下的東西拖垮。
5000能量點，3個“星核碎片”。
能量點還能想辦法榨取，但“星核碎片”……那是什麼玩意兒？聽起來就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東西。
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踉蹌着走向那座受損的界碑。手掌貼上冰冷的碑面，裂紋硌着掌心。
【提示：界碑受損，需消耗能量進行日常維持。當前每日維持消耗：50能量點。】
又一項支出。
沈淵閉上眼，感受着碑體傳來的、微弱卻固執的守護意念，以及其下大地深處，那令人心悸的、臊鬱的沉睡呼吸。
不能倒在這裏。
他睜開眼，眼神裏最後一點動搖被徹底壓滅，只剩下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堅韌。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這個世界更深層的規則，需要知道從哪裏能弄到“星核碎片”，需要搞清楚“幽影”和官方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目光，投向那片被封印的售票大廳。
走到被黃色封條交叉封鎖的大門前，那律令力量的排斥感依舊存在，但比之前微弱了一絲，或許是界碑起了點作用。
他繞到建築側面，找到一扇破損的、用木板釘死的窗戶，用力撬開，鑽了進去。
大廳內更加昏暗，灰塵彌漫。他走到那張破舊的辦公桌後，打開唯一還能用的、老舊的台式電腦——這是原主留下的東西，配置落後，但至少能聯網。
開機速度慢得令人窒息。
等待的時間裏，他調出系統界面。【怨念工坊】還能用，但原料庫幾乎空了。【幻痛投射儀】的效果驚人，但也徹底暴露了他的危險性和不可控性。官方絕不會善罷甘休。
電腦終於進入桌面。他打開瀏覽器，猶豫了一下，沒有登錄常用的搜索引擎，而是輸入了一個極其復雜的、深藏於原主記憶角落的暗網網址。
頁面跳轉，經過數次加密重定向，最終停留在一個設計極其簡潔，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黑色論壇界面。
論壇名稱只有一個冰冷的符號：【∮】。
《零度論壇》。
一個流傳在頂級富豪、隱秘組織、極端科學家和某些“知情者”之間的小衆網絡聚集地。這裏的信息真假難辨，價格高昂，但往往觸及世界的另一面。原主沈淵曾經出於好奇和叛逆注冊過，但從未深入。
沈淵用原主的賬號密碼登錄。
界面刷新，寥寥幾個分區映入眼簾：【奇物拍賣】、【情報交易】、【懸賞任務】、【廢墟探勘】、【非自然現象】……
他直接點進了【情報交易】區。
寥寥十幾個帖子飄在首頁，發帖人和回復者都只有代號。
《求購“海淵之城”近期能量異常波動數據，價格面議。》 《出售第三類接觸殘留物（疑似小綠人皮膚碎屑），保真，非誠勿擾。》 《招募臨時隊員，探索S級廢墟“哭嚎峽谷”，需具備高等靈能抗性或重火力。》
每一個帖子都透着一股遠離普通人世界的詭異和危險。
沈淵沉吟片刻，發布了第一個帖子。
《求購：“星核碎片”相關信息（產地、特性、獲取途徑、近期交易記錄）。報價：500能量點（或等值稀有情報交換）。》
他嚐試着將系統能量點作爲貨幣。這東西對他至關重要，但對某些人來說，純淨的能量或許也是硬通貨。
帖子發出，石沉大海。
幾分鍾後，才有一條私信提示亮起。
發信人代號：【掘墓人】。
【掘墓人】：星核碎片？口氣不小。哪來的雛鳥，一上來就問這種玩意？】
沈淵眼神微凝。有門兒。
【淵】：開價。
【掘墓人】：500能量點？哼，能量純度如何？要是劣等貨，我可沒興趣。
沈淵調動體內僅存的能量，通過電腦接口，緩緩導出一縷極其細微、卻精純無比的系統能量流。
幾秒後。
【掘墓人】：……嘖。純度倒是罕見。不過，500點就想買星核碎片的情報？你當是路邊的石頭？】
【淵】：只是信息。
【掘墓人】：行吧，看在這純度的份上。星核碎片，通常只出現在兩種地方：一是某些剛剛寂滅的恒星內核殘骸深處，二是……某些高等文明遺跡的能源核心，或者說是“世界殘骸”的心髒。那玩意蘊含的力量能撐爆一百個你這樣的雛鳥。獲取途徑？要麼你有本事自己去挖墳（前提是你能找到並且活着回來），要麼就去黑市碰運氣，最近十年公開的交易記錄不超過五指之數，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年前，“秘寶拍賣行”的暗拍，一小粒，拍出了天價，被一個匿名買家買走。就這些，500點，謝惠。】
一股細微的能量流順着網絡被抽走。
【能量餘額：800點。】
沈淵的心沉了下去。恒星寂滅殘骸？高等文明遺跡心髒？這讓他去哪裏找？黑市拍賣？更是渺茫。
【淵】：秘寶拍賣行怎麼聯系？
【掘墓人】：呵，連這都不知道？看來真是個菜鳥。聯系方式？再加200點。
沈淵皺眉，再次導出一股能量。
【能量餘額：600點。】
【掘墓人】：爽快。這是他們的入門密鑰和當前聯絡節點（加密信息附後）。提醒你一句，沒點硬貨或者巨額資金，別去自取其辱。另外，免費附贈你個消息——你身上那點純能量，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裏，就是塊肥肉，好自爲之。】
私信窗口關閉。
沈淵記下那份加密信息，心情更加沉重。“星核碎片”的獲取難度遠超想象。而他自己，似乎也因爲系統能量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他揉了揉眉心，繼續瀏覽論壇。
忽然，一個剛剛刷新出來的、標注着“緊急”和“高亮”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發帖人：【鍾擺】。
標題：《“星海”異常能量爆發事件初步分析報告（內部流傳版）》。
沈淵的心髒猛地一跳！點開帖子。
內容並非詳細報告，而是一個摘要和一份報價單。
【摘要：今日發生於“星海遊樂園”區域的異常能量爆發事件，經初步遠程監測分析，能量籤名復雜，混合了高強度負情緒能量、未知高等靈波、疑似世界殘骸波動以及極其罕見的“虛無吞噬”特性。峰值能級達到【數據刪除】級，疑似存在人爲引導跡象。與日前“掘金小隊”直播事件及更早前的“幽影”活動存在潛在關聯。報告詳細數據及能量籤名譜圖售價：3000能量點或等值稀有物。】
下面還跟着一條補充：
【另：收購該區域一切實地監測數據（尤其是能量爆發核心點數據），價格從優。警告：該區域已被官方標記（“鍾馗”小組已介入），危險等級：高（暫定）。】
鍾擺……鍾馗小組……
沈淵幾乎瞬間就將這個代號與那個冰冷的鍾瀚專員聯系了起來！果然是他！或者是他背後的勢力！
他們已經初步分析出了能量籤名！甚至推測出了人爲引導！並且派出了專門的“鍾馗小組”！
危險等級：高！
而對方，同樣在用能量點作爲交易貨幣！他們也在收集這種純淨能量？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他必須知道報告詳情！必須知道對方到底掌握了多少！
但3000能量點……他根本付不起。
他盯着那個報價，眼神閃爍，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關閉了【掘墓人】的私信窗口，轉而點開了另一個人的私信——那個發布《求購“海淵之城”能量異常數據》的樓主，代號：【海妖】。
【淵】：我有“星海”爆發事件的部分核心能量籤名數據（非遠程監測，含近距離接觸記錄）。交換“海淵之城”的詳細情報，包括能量異常類型、可能成因及潛在價值評估。
他這是在虛張聲勢，他根本沒有詳細的能量籤名數據，只有親身體驗的恐怖和系統粗略的警報。但他賭對方無法驗證，賭“星海”事件的吸引力足夠大。
幾分鍾的沉默後。
【海妖】：哦？“星海”的數據？有點意思。你要“海淵”的情報做什麼？那地方可不是你這種菜鳥能碰的。
【淵】：交換，或者不換。
又是短暫的沉默。
【海妖】：……可以。但你的數據必須足夠勁爆，否則不夠換“海淵”的完整情報。
沈淵深吸一口氣，開始編造。他將地底存在的“飢餓”意念、界碑的逆轉虹吸、甚至那滴“刺客精粹”投入後的反應，挑選能說的部分，混合大量模糊不清的術語和誇張的描述，包裝成一份看似專業、實則充滿陷阱和誤導的“近距離能量接觸報告”，發送了過去。
他屏住呼吸等待。
一分鍾後。
【海妖】：……“虛無吞噬”特性？還有高濃度“惡意精粹”反應？有點意思……雖然記錄手法粗糙得像屎，但內容確實夠勁爆……行了，交易成立。】
一份關於“海淵之城”的加密情報文件傳了過來。
【海妖】：提醒你一句，小子。“海淵”那地方的異常，跟你那邊的情況有點像，但又完全不同。那邊更……“活”一些。而且，盯着那裏的家夥，比“鍾擺”那夥人難纏多了。祝你好運（如果你真想去找死的話）。】
私信結束。
沈淵立刻點開那份關於“海淵之城”的情報。
快速瀏覽後，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海淵之城”，並非城市，而是一處位於太平洋深處海溝附近的遠古遺跡群，疑似某個沉沒的高等文明遺留。近年來能量異常活躍，經常散發出強烈的、類似“生命搖籃”又似“靈魂歸宿”的特殊波動，吸引了不少勢力前往勘探，但多數有去無回。情報顯示，其能量核心可能孕育着某種罕見的“生命結晶”或“靈魂精粹”，價值連城。
但那裏環境極端惡劣，水壓、未知海怪、遺跡本身的防御機制且不說，最大的麻煩是盤踞在那附近的一個神秘教團——“深喉教會”。他們視遺跡爲聖地，極端排外，手段詭異而殘忍。
這份情報的價值不低，但對他目前尋找“星核碎片”似乎沒有直接幫助。
他關掉文件，目光再次回到【鍾擺】那個帖子上。
買不起報告，但他或許可以……賣點別的？
一個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他再次點開【鍾擺】的私信。
【淵】：買不起你的報告。不過，我對“鍾馗小組”的實時動向和評估標準很感興趣。我可以用“星海”區域當前的能量穩定性數據（獨家，實時）交換。或者，你們對“幽影”近期活動的情報是否感興趣？
他這是在刀尖上跳舞。試圖用一個空頭承諾和模糊的誘餌，從對方嘴裏套取至關重要的情報。
這一次，回復來得極快。
【鍾擺】：你是誰？
冰冷的三個字，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警惕。
沈淵手指停頓了一下，緩緩敲擊鍵盤。
【淵】：一個不想被莫名其妙炸上天的鄰居。
【鍾擺】：……“星海”的能量穩定性數據？有點意思。但你如何證明你的數據真實？至於“幽影”……我們的情報比你只多不少。
【淵】：數據真實性，可以分段交易，每次少量。至於“幽影”……他們最近是否對“恒星寂滅”或“高等遺跡”相關的物品異常感興趣？
他拋出了一個極其隱晦的餌，將“星核碎片”的來源與“幽影”掛鉤。
私信那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久到沈淵以爲對方已經下線。
終於，新的信息跳出。
【鍾擺】：你的情報來源很有趣。“鄰居”。你想要什麼？】
沈淵心髒狂跳，他知道，魚餌可能奏效了！
【淵】：“鍾馗小組”的介入等級，以及……他們對“星核碎片”的看法。
又是沉默。
幾分鍾後，一份極其簡短的、加密過的文件傳了過來。
【鍾擺】：這是“鍾馗”的初步行動預案（摘要）。至於“星核碎片”……那不是你該打聽的東西。看在你這句提示的份上，免費送你一句話——‘幽影’也在找碎片，而且他們很急。這意味着什麼，你自己想。交易結束，不要再聯系。】
私信窗口被強制關閉。
沈淵立刻打開那份加密文件。
內容極其簡潔：
【“鍾馗”行動預案（摘要）：】 【1. 維持外圍封鎖，持續監測能量籤名，評估風險演化。】 【2. 優先采集“幽影”活動證據，追蹤其與能量爆發事件關聯。】 【3. 暫不進行高強度介入（除非風險等級提升至“滅城”級）。】 【4. 對目標人物“沈淵”進行深度背景調查及行爲模式分析。（備注：疑點極多，或爲關鍵突破口。）】
沈淵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官方暫時不會強攻，但他們加大了調查力度，而且……已經徹底盯上他了！將他視爲“關鍵突破口”！
同時，“幽影”也在急切地尋找“星核碎片”……他們找碎片做什麼？也是爲了能量？還是……有其他更可怕的用途？
信息量巨大，危機感層層疊加。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充滿了無形的眼睛和耳朵。
不能再被動等待了。
他必須主動出擊，必須在“鍾馗”小組徹底摸清他的底細前，在“幽影”達成目的前，找到獲取“星核碎片”的方法，修復幽能井！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關於“海淵之城”的情報上。
太平洋深處……遠古遺跡……生命結晶……靈魂精粹……
“星核碎片”毫無頭緒，但“海淵之城”出產的“結晶”或“精粹”，聽起來似乎也是高濃度的能量聚合體？即使不能直接用於修復幽能井，是否也能作爲替代品，或者……用來交易？
風險極高。“深喉教會”、極端環境、未知海怪……
但呆在這裏，同樣是等死。
他看了一眼系統界面。
【能量餘額：600點。】 【未知存在蘇醒進度：0.28%（停滯）。】 【界碑每日維持消耗：50點。】 【員工林薇維持收容消耗：10點/日。】
能量還在持續減少。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
他打開一個全新的帖子，開始編輯。
《招募臨時隊員：探索“海淵之城”外圍遺跡。需求：高等潛水經驗、遺跡破譯專家或強力戰鬥人員。報酬：能量點結算（需面議考核），或共享探索收益（除核心目標物）。本人提供部分遺跡內部結構圖（疑似）及特殊能量防護（有限）。》
他將從“海妖”那裏得到的情報，刪減關鍵部分後，作爲誘餌貼上。
然後，他將帖子發布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他關閉電腦，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閉上眼睛。
黑暗中，仿佛能聽到地底那臊鬱的沉睡呼吸，能感受到無數來自暗處的窺探視線。
前路遍布荊棘，深淵就在腳下。
但他別無選擇。
只能向前。
向着更深的海淵，或者，更炙熱的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