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家充斥着咖啡醇香與權力算計的咖啡館,傍晚的冷風一吹,林晚才驚覺後背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周慕最後那句“適可而止”,像一根無形的線,纏繞在她脖頸上,看似提醒,實爲警告。
她捏着那張只有加密號碼的名片,站在霓虹初上的街頭,一時有些茫然。扳倒陸沉宇的快意還未升起,就被卷入更深漩渦的窒息感所取代。
胃部傳來一陣輕微的痙攣,她才想起自己幾乎一整天沒怎麼吃東西。高強度的精神緊繃和黑客操作耗盡了她的精力。
她拐進街角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暖黃色的燈光和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與剛才咖啡館的奢華壓抑形成鮮明對比。她拿了一個加熱的照燒雞排飯團,一瓶溫熱的烏龍茶,走到收銀台。
排隊時,前面一個穿着外賣制服的年輕人正在焦急地翻找零錢,頭頂飄過一行彈幕:【快超時了要扣錢了媽的!】
林晚默默地從自己零錢袋裏拿出幾個硬幣,遞過去。“差多少?先用吧。”
年輕人一愣,隨即連聲道謝,匆匆付賬跑了。
店員是個面相和善的大嬸,一邊掃碼飯團一邊笑着對林晚說:“姑娘心腸真好。”
林晚笑了笑,沒說話。只是這點微不足道的、能掌控的、屬於正常世界的善意,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那麼一絲。
【心腸好?不過是僞善罷了。】 一個尖銳的念頭自身後響起。
林晚身體微微一僵,沒有回頭。她能聽出那聲音裏的嫉妒和惡意,來自另一個排隊的中年女人。這個世界,無時無刻不在用彈幕提醒她人性的復雜。
她拎着簡單的晚餐,沒有立刻回那間冰冷的出租屋,而是在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坐下。初秋的晚風帶着涼意,吹動着她的發梢。她小口咬着飯團,米飯的溫熱和照燒醬的微甜稍稍慰藉了空蕩的胃袋。
一只橘色的流浪貓悄無聲息地湊過來,蹲在不遠處,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手裏的飯團。
林晚掰了一小塊雞肉,輕輕扔過去。貓咪警惕地嗅了嗅,然後飛快地叼走,三兩口吞下,又繼續看着她。
【還想吃。】
【這個人類好像沒危險。】
簡單的欲望,直白的想法。比起人類那些彎彎繞繞的惡意,這些小動物的“彈幕”反而讓她覺得幹淨。
她忍不住又掰了一點,看着貓咪吃完,甚至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褲腳,才滿足地溜走。
這一刻,沒有陸沉宇,沒有周慕,沒有該死的謊言和算計。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一個吃完的飯團包裝紙,和一只蹭過褲腳的貓。
她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感覺胸腔裏那團冰冷的硬塊似乎融化了一點點。
第二天,公司氣氛愈發詭異。
陸沉宇依舊沒有出現。關於他被總部審計部門帶走約談的消息在小範圍瘋傳,彈幕裏充滿了各種猜測和恐慌。
【財務部昨天被調走了好多原始憑證!】
【陸總的幾個心腹今天都沒來上班!】
【要變天了…】
林晚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處理着項目移交的瑣碎工作。但她能感覺到,偶爾有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慕的接手,以及她這個原項目成員的身份,讓她無法完全置身事外。
午休時,她刻意避開人群,想到樓梯間透口氣。剛推開防火門,就聽到裏面傳來壓低的、急促的說話聲。
是項目部之前被陸沉宇打壓排擠的一位副經理老李,他正對着電話激動地說:“…對!機會來了!他陸沉宇也有今天!那些證據…對,我知道一些,他當初打壓我的時候,有些賬目就不清不楚…這次我一定…”
老李猛地看到林晚,話音戛然而止,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匆匆對着電話說了句“回頭再說”便掛斷了。
他頭頂飄過一行劇烈的彈幕:【她聽見了?她會不會去告密?她和周總現在…】
林晚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徑直走到窗邊,仿佛只是來看看風景,什麼都沒聽到。
老李尷尬地站了幾秒,快步離開了。
林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陸沉宇還沒徹底倒台,下面的人就已經開始想着如何落井下石,或者趁機爲自己謀利了。這就是職場,這就是人性。
她回到辦公區,發現桌上多了一杯外賣拿鐵,杯壁上貼着標籤:“加油”——周。
周慕送的?
她拿起那杯溫熱的咖啡,指尖能感受到恰到好處的溫度。周圍有幾個同事投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周總給她單獨送咖啡?】
【她果然搭上新船了…】
【以後得對她客氣點…】
林晚看着那杯拿鐵,心裏沒有半分感激,只有更深的警惕。周慕在用這種方式,看似溫和地提醒她他們的“同盟”關系,同時也是做給其他人看,將她無形地劃歸到他的陣營裏。
這是一種更高級的、裹着糖衣的控制。
她沒有喝那杯咖啡,只是將它放在桌角,像放置一個無聲的警告。
下班時間到了,她隨着人流走出大廈。夕陽給冰冷的玻璃幕牆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卻無法溫暖其內裏涌動的暗潮。
她知道,集團的正式審查即將開始。周慕會如何“適可而止”?陸沉宇會如何反擊?而她自己,又該如何在這棋局中,找到一條不僅能自保、還能掙脫控制的路?
她走進地鐵站,匯入擁擠的人潮。在周圍無數虛僞的彈幕包裹下,她忽然有點想念昨天傍晚那只只要一點食物就會蹭她褲腳的橘貓。
至少它的需求,簡單而真實。
列車進站的轟鳴聲淹沒了她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