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涇鎮東的土坡陣地被晨霧裹着,霜氣凝在士兵們的槍托上,泛着冷光。陳峰趴在戰壕裏,手指摩挲着剛領到的消炎藥 —— 昨晚用趙剛帶回的急救包處理後,王二柱和趙小嘎的燒終於退了些,可還沒等他們鬆口氣,遠處的地平線上就涌來了黑壓壓的日軍。
“旅長!鬼子來了!至少一個大隊!” 斥候兵連滾帶爬地沖回來,鋼盔歪在腦後,“重機槍、迫擊炮都有,還有騎兵偵查!”
陳峰猛地直起身,借着望遠鏡看去 —— 日軍第 18 師團的一個步兵大隊正沿着公路推進,前排士兵端着三八大蓋,呈散兵線展開,中間架着九二式重機槍,炮口對着陣地,後面還有六門迫擊炮,炮盾上的太陽旗格外刺眼。粗略一數,至少一千一百人,是他們現有兵力的五倍還多。
“所有人進入陣地!重機槍架在左翼土坡,迫擊炮(昨晚繳獲的一門小口徑迫擊炮)瞄準鬼子中路!” 陳峰快速下令,士兵們紛紛跳進戰壕,有的老兵還在戰壕壁上挖着射擊孔,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 這都是打了無數次仗練出來的本能。
沒等他們準備好,日軍的迫擊炮就先響了。“咻 —— 轟!” 炮彈落在戰壕裏,泥土和碎石漫天飛濺,一個年輕士兵沒來得及躲,被彈片擊中胸口,悶哼一聲倒在地上,鮮血瞬間染紅了戰壕裏的稻草。
“醫療兵!” 陳峰嘶吼着,可醫療兵正忙着包扎另一個傷員,根本抽不開身。他只能爬過去,用身體擋住飛濺的碎石,手裏的毛瑟槍對準沖上來的日軍,一槍放倒一個。
日軍的進攻一波比一波猛,重機槍的子彈像暴雨般掃向戰壕,士兵們只能趴在戰壕底,等日軍靠近了再開槍。李雲龍守在左翼,手裏的三八大蓋打空了彈匣又快速換上,身邊的士兵倒下一個,他就把那人的槍撿起來繼續打,軍裝袖子被彈片劃開,鮮血順着胳膊往下流,他卻像沒感覺似的。
“旅長!鬼子快突破右翼了!” 通訊兵跑過來,臉上沾着血,“張漢卿那邊只剩二十多個人了!”
陳峰扭頭看,右翼的戰壕已經被日軍炸塌了一半,張漢卿正帶着殘兵用刺刀拼殺,日軍的太陽旗都快插到大本營附近了。他咬了咬牙,剛要下令調兵支援,左翼又傳來喊殺聲 —— 日軍迂回部隊摸了過來,想包抄他們的後路。
“娘的!跟他們拼了!” 李雲龍紅着眼,抓起一把大刀就想跳出戰壕,“旅長,俺帶敢死隊沖上去,把鬼子的機槍給你端了!”
“回來!” 陳峰一把拽住他,聲音沙啞卻堅定,“現在沖鋒就是送死!咱們只剩兩百多人,拼光了誰來守泗涇鎮?誰來給鬆江爭取時間?”
“可再不沖,陣地就沒了!” 李雲龍掙扎着,看着身邊不斷倒下的弟兄,眼淚都快下來了,“咱們不能丟了陣地!”
“陣地可以丟,人不能全沒了!” 陳峰指着浦東方向,“浦東有張發奎總司令的右翼部隊,咱們轉移過去,匯合友軍再打回來!現在硬拼,就是給鬼子送人頭!”
他知道李雲龍的血性,可作爲指揮官,他不能讓這兩百多殘兵白白犧牲 —— 柳川平助的大隊只是先頭部隊,後面還有更多日軍,留得青山在,才能後續騷擾日軍補給線,拖延他們進攻鬆江的速度。
張漢卿也退了回來,渾身是血,手裏的勃朗寧都打空了子彈:“陳旅長,撤吧!弟兄們頂不住了!”
陳峰深吸一口氣,看着戰壕裏剩下的士兵 —— 有的帶傷,有的沒了武器,卻沒人往後退。他舉起毛瑟槍,對着天空開了兩槍:“所有人聽令!放棄陣地,往浦東轉移!傷員先撤,老兵斷後!物資能帶多少帶多少,帶不走的埋了,別留給鬼子!”
士兵們愣了一下,隨即開始有序撤退 —— 沒人抱怨,他們信陳峰,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棄守。李雲龍雖然不甘心,卻還是扛起一個重傷員,跟着大部隊往後撤。陳峰和張漢卿帶着十幾個老兵,在戰壕裏埋好剩下的彈藥,又用稻草僞裝了幾個假陣地,才最後撤離。
日軍沖進陣地時,只看到空蕩蕩的戰壕和幾具假人,氣得哇哇大叫,卻不知道陳峰他們已經鑽進了通往浦東的蘆葦蕩。蘆葦很高,能遮住人的身影,日軍的騎兵在外面搜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們的蹤跡。
陳峰帶着隊伍在蘆葦蕩裏穿行,寒風刮得蘆葦沙沙響,像在爲倒下的弟兄哀悼。他回頭看了一眼泗涇鎮的方向,那裏已經升起了日軍的太陽旗,心裏卻沒失落 —— 他知道,這不是撤退,是爲了下一次更有力的反擊。
蘆葦蕩深處,士兵們互相攙扶着,雖然疲憊,卻沒人掉隊。陳峰攥緊手裏的地圖,浦東的方向在前方,友軍的希望在前方,守住鬆江、保衛南京的希望,也在前方。
可他不知道,浦東的局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峻 —— 日軍的另一支部隊,已經提前摸到了浦東的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