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皇後哪還有不明白的。
這是給她做局了。
可蜀錦衣裳的確是從鳳儀宮出來的。
“陛下,臣妾並無害孫昭儀之心,且蜀錦雖從臣妾宮裏出,但無比沒有經過她人之手,還請陛下明查。”
皇後跪在地上,一臉坦蕩。
趙景乾心裏不認爲皇後有嫌隙,宮中也有皇嗣出生,皇後的品行他倒信得過。
只是證據擺在眼前。
皇後要背上這個嫌疑。
“查,蜀錦從鳳儀宮出,經手何人,在頤和宮又經手何人,一一查明,有嫌疑者送入慎刑司審問。”
趙景乾淡漠的發話。
人心惶惶。
沈睢寧是送蜀錦來的人,她是第一個要接受審問的。
慎刑司那地方,她最清楚,只要能招認,往死裏折磨人,哪怕最後能走出慎刑司,別人看着全須全尾的,內裏都腐爛了。
沈睢寧不敢踏足那裏。
她將這件事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
蜀錦從鳳儀宮出,一定是沒有問題的,否則她會發現。
那只能是出在頤和宮,衣裳是直接送到孫昭儀身邊的宮女喜鵲手中的,要說嫌疑,喜鵲是最有嫌隙的。
可喜鵲一個丫鬟,能這麼大的膽子往皇後身上潑髒水,那她身後肯定還有主使。
要是喜鵲豁出命去,就將這事栽在皇後身上,再以死謝罪。
不管後面真相如何,皇後殘害皇嗣的名聲都出去了。
陸家清流,皇後卻惡毒,御史必定參奏。
皇後根基就是民心,此事是爲毀皇後的根基去的。
得利益者,無疑是淑妃。
沈睢寧悄悄的看了淑妃一眼,那張美豔的臉倒藏得住,看不出什麼幸災樂禍的表情。
倒是喜鵲匍匐在地上,指尖微微顫動,顯示她的緊張。
這時,孫昭儀哭喊聲傳來,“陛下,您一定要爲嬪妾做主啊!”
失去孩子的心傷惹人動容。
“陛下,奴婢有話要說。”
沈睢寧頂着帝王的沉怒,緩步上前。
趙景乾不太明白這個時候小宮女往前湊什麼,又不想要腦袋了嗎?
“你想說什麼?”
“請陛下允許奴婢查看一眼那蜀錦。”
“你是有什麼發現?”
殿中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睢寧身上,若是尋常宮女,早該嚇壞了。
沈睢寧早已不懼旁人目光,她徐徐說道,“蜀錦是從鳳儀宮出的,是奴婢送過來的,奴婢想自己確認一下。”
趙景乾點點頭,“你去吧。”
沈睢寧將蜀錦衣裳拿在手上細細翻看,手指從紋樣上劃過,秀眉擰起,“這不是從鳳儀宮送出的蜀錦,雖和皇後娘娘賞賜的一模一樣,但蜀錦的紋樣是與布一起織造的,眼前的衣裳,刺繡是後繡上去的。”
趙景乾狐疑的看着小宮女。
從那雙清澈的眸子中,他看出了一絲狡黠在裏面。
帝王心裏輕笑,吩咐黃忠,“去叫內織染局的人來,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誣陷皇後。”
黃忠聽懂了趙景乾的話裏的話。
這是要配合小宮女演戲呢。
內織染局掌管染造御用及宮內用的緞匹絹帛之事。
來的人是內織染局的掌事姑姑。
查驗過後,掌事姑姑說出的話與沈睢寧別無二致,桌上的衣裳的確不是蜀錦。
皇後的嫌疑就洗清了。
趙景乾將腕中佛珠擱在案桌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無聲勝有聲,昭示着帝王之怒要發了。
地上跪着的喜鵲身子抖如糠篩。
淑妃眼中狠厲與不甘一閃而過。
皇後側頭看了沈睢寧一眼,帶着欣賞。
已經不需要趙景乾說話了,皇後厲聲問喜鵲,“是何人換了本宮的蜀錦又陷害本宮?”
喜鵲早已被打個措手不及,只拼命搖頭,“奴婢不知。”
她不知道明明就是皇後送來的蜀錦,什麼時候變了,可內織染局以及陛下都親口說了不是,她再多的狡辯也無用。
沈睢寧從始至終目光都落在喜鵲身上。
她因爲緊張或者心虛,額頭布滿了細汗,手掌心也是,害怕之餘,她將手掌蹭在衣裙上,一截手腕了出來。
上面布滿了紅點點。
“你手上是什麼?”
在喜鵲還沒反應來時,沈睢寧已經掐住了她的手腕,伸到太醫面前,“勞煩許太醫看看,這是不是牛膝草汁引起的紅疹?”
許太醫立刻查看,在喜鵲哭着喊冤的聲音中說,“的確是牛膝草汁引起的,此狀況因人而異,有些人沾染無礙,有些人就會起紅疹,且看喜鵲的紅疹,接觸的時間不短。”
沈睢寧撤回按着喜鵲的手,問她,“是不是你將蜀錦調換了,換上了染着牛膝草汁的衣裳?”
喜鵲還是搖頭。
趙景乾抬高了聲音,“既不承認,那就拉去慎刑司,別叫她死了。”
喜鵲渾身癱軟在地。
死都落個空,要活受折磨。
皇後將證物收攏,送走了趙景乾,又寬慰了孫昭儀一番,“孩子還會有的,你且放寬心養着,本宮定揪出害你的人。”
孫昭儀點點頭,眼底並無神采。
沈睢寧看着,想起了前世在後宮爭鬥中失去孩子的後妃,那時候她身處其中,還幸災樂禍過。
現在跳出來看,只覺得孫昭儀可憐。
就連皇後也同樣,高位之上,依舊沒保住自己的孩子。
淑妃站在門口送皇後離開,怨毒的眼神看了沈睢寧一眼。
寂靜的宮道上,皇後搭着沈睢寧的手,問她,“孫昭儀殿裏的蜀錦就是本宮送出去的吧?”
知道瞞不過皇後,沈睢寧笑着承認了,“奴婢大概也能看出陛下相信皇後,不願意皇後陷入流言,所以奴婢才大着膽子詐一詐喜鵲。”
“你一開始就懷疑了喜鵲,假意查看蜀錦,與陛下演戲,做的毫無破綻,要不是本宮方才仔細了那蜀錦一眼,都要相信你說的話了。”
皇後在黑暗中看了沈睢寧一眼。
只能看見她的側臉與垂下的眸子,竟叫人看不透。
“以前本宮說你不適合後宮,現在看,你倒是適合。”
不聲不響聽到這話,沈睢寧心提了提,又見皇後沒別的意思才放心,“奴婢不想成爲孫昭儀。”
皇後抬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空,嘆了一口,“是啊,誰願意終日看這四方天。”
折騰完,已經過了子時。
皇後極少睡得這麼晚,那臉色沈睢寧看了都害怕。
提着宮燈往配房走去,雨水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沈睢寧想獨善其身,卻總被卷進風雨中。
......
養心殿中,年輕的帝王也剛躺下。
黃忠侍候在一旁,聽趙景乾問,“你覺得是誰?”
“陛下,奴才不敢妄言。”
趙景乾冷哼一聲,“皇後身體越發不好了,後宮有些人就要蠢蠢欲動了。”
人精一樣的黃忠早猜到了趙景乾說的是誰。
但帝王能說,他不能。
殿內靜了靜,又聽趙景乾轉了話音,“那小宮女倒是有意思,膽子大的很,竟敢讓朕幫着串供。”
黃忠跟着笑了兩聲。
他就是懂了帝心,所以內織染局的掌事姑姑才能說出那番假話。
“她也是忠心護主,奴才在宮裏多年,極少見這樣有勇有謀的小宮女了。”
趙景乾扯了扯唇角,揮退了黃忠。
養心殿內只餘帝王的呼吸聲,由平緩轉爲急促。
夢中又出現了相同的人。
猶抱琵琶半遮面,大手挑起她的臉,竟是小宮女的模樣。
“怎麼是你?”
“陛下還想見誰呀?”
小宮女露出嬌嗔的模樣。
趙景乾只覺得欲火難填,攔腰就將人抱起,放在了龍床上,銜住了那微張的唇瓣。
柔軟嬌嫩。
叫人欲罷不能......
次日黃忠服侍人起身,又看見了龍榻上一團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