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星的黎明,冰冷而暴烈。

凌夜站在人類歷史上最龐大的火山腳下,頭盔面罩上凝結着稀薄大氣中的霜花。奧林帕斯山——太陽系最高的山脈,如同一堵橫貫天際的赤褐色巨牆,將半邊天空染成鐵鏽般的暗紅。山體坡度平緩得近乎傲慢,頂峰海拔兩萬一千米,是珠穆朗瑪峰的兩倍半。沒有植被,沒有水汽,只有亙古的風蝕痕跡和嶙峋的玄武岩,在稀薄的火星大氣中沉默地矗立了數十億年。

左臂的傷口處,灰白色的侵蝕紋路與墨綠色共生體粘液在火星極寒下形成詭異的結晶。每一次移動都伴隨着神經被撕扯的劇痛。而他的右手——那只在地心熔爐幾乎被碳化的殘肢,此刻正緊握着一柄全新的武器。它通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暗紅色,表面布滿如同血管般的凸起紋路,偶爾閃過一絲不祥的紫光。這不是他熟悉的熵刃,而是用寂靜核心碎片與火星鐵礦石強行融合的仿制品——"僞熵刃"。劍身沒有幽藍的基質,只有扭曲的暗紅;沒有規則的裂痕,只有蠕動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脈絡。

"能量讀數異常,火山內部壓力激增。"通訊器裏傳來艾莉的聲音,帶着靜電幹擾的嘶嘶聲。這位在火星殖民地廢墟中救下他的機械師,此刻正躲在十公裏外的勘探車殘骸裏,通過無人機爲他提供支援。"那些瘋子真的在鑽探山體!他們想引發人爲噴發!"

凌夜抬頭望向山頂。原本應該沉寂的火山口,此刻正噴涌着不自然的橙黃色煙霧。十幾台巨型鑽探機甲如同鋼鐵蜈蚣,沿着山脊排布,它們粗壯的鑽頭深深刺入古老的火成岩,向地殼深處注入某種閃爍着熒光的催化劑。更遠處,一座臨時搭建的金屬平台上,矗立着那個他追蹤至此的身影——"熔爐之子"卡奧斯。他身披由冷卻熔岩構成的鎧甲,頭盔形似火山噴口,雙眼燃燒着不自然的金紅色光芒。

"他們不是要引發噴發,"凌夜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是要制造武器。"

仿佛印證他的判斷,山體突然震動起來。起初是細微的顫抖,隨即演變成劇烈的痙攣。地面龜裂,碎石彈跳,一道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從最近的裂縫中迸射而出!

"催化劑起效了!岩漿房正在超壓!"艾莉的警告被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打斷。

轟隆隆——!!!

奧林帕斯山蘇醒了。

山頂炸開一團直徑數公裏的火球,濃煙與火山灰如同核爆蘑菇雲般騰空而起。但這不是自然噴發——金紅色的岩漿被某種力量約束,形成數十道精準的、如同消防水槍般的熔岩噴流,射向數千米高空後才散開,在稀薄大氣中冷卻成黑曜石顆粒,如雨點般砸向方圓數十公裏的平原。

更可怕的是那些隨着噴發釋放的電離氣體。它們在高空與火星特有的塵埃雲摩擦,產生連綿不斷的巨型閃電。藍紫色的電蛇在火山灰雲中狂舞,將整片天空變成了一個巨型的等離子體反應爐。

"哈哈哈!感受地球之子的憤怒吧!"卡奧斯的狂笑通過公共頻道傳來。他高舉雙臂,身上的熔岩鎧甲與火山噴發同步脈動。"火星將成爲我們的熔爐!寂靜核心的意志將在火焰中重生!"

凌夜眯起眼睛。他看到卡奧斯腳下的金屬平台正在變形,展開成某種巨大的能量引導裝置。那些人工約束的熔岩噴流和電離閃電,正在被這個裝置一點點馴服、引導——他們在制造一件足以焚毀整個火星表面的超級武器。

必須阻止這一切。但首先,他得穿過這片正在形成的等離子地獄。

地面再次劇烈震動,一道新的裂縫在凌夜面前十米處炸開!金紅色的熔岩如同受傷野獸的血液,從地縫中噴涌而出。更致命的是,裂縫中同時噴出的還有高壓電離氣體,它們一接觸空氣就形成了一道持續不斷的等離子噴泉,溫度超過太陽表面!

"小心那些氣體噴流!"艾莉喊道,"它們會——"

話音未落,最近的一道等離子噴泉突然扭曲,如同被無形之手掰彎,朝着凌夜橫掃而來!

凌夜本能地翻滾躲避,但左臂的侵蝕減慢了他的反應。等離子流擦過他的右肩,瞬間氣化了外層護甲。灼熱的痛感讓他咬緊牙關。這不是自然現象——敵人在操控噴泉!

果然,兩台造型猙獰的"熔岩祭司"機甲從煙霧中浮現。它們下半身是多足爬行系統,上半身則是扭曲的人形,頭部是三個呈三角形排列的傳感器陣列,正發射出某種幹涉波束,引導着等離子噴泉的走向。

"發現入侵者。"機械化的聲音冰冷無情,"進行淨化。"

兩道等離子噴泉在幹涉波引導下,如同鞭子般朝凌夜抽來!

千鈞一發之際,凌夜猛地將僞熵刃插入地面。劍身暗紅的血管狀紋路驟然亮起,一股扭曲的引力場以劍尖爲中心爆發開來。

【引力操控:等離子體約束!目標:電離氣體噴流!模式:螺旋壓縮!強度:維持形態!能量來源:僞熵刃(共振抽取)!】

嗡——!!!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橫掃而來的等離子噴泉在僞熵刃前方突然停滯,然後如同被吸入漩渦的水流,開始圍繞劍身旋轉、壓縮!越來越多的電離氣體被強行拘束,形成一條越來越凝實、越來越明亮的等離子體長鞭!

**火山電弧鞭!**

凌夜猛地抽起僞熵刃,那條被壓縮到極致的等離子長鞭隨之揚起,長度超過千米,在稀薄的火星大氣中發出刺耳的離子嘯叫!鞭身由藍紫色逐漸轉變爲刺目的白熾,所過之處空氣被完全電離,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發光軌跡。

"嚐嚐這個!"凌夜怒吼着揮動僞熵刃。

千米長的等離子鞭如同天神之怒,橫掃戰場!第一台熔岩祭司機甲試圖用幹涉波偏轉攻擊,但在絕對的能量密度面前,它的防御如同紙糊。等離子鞭接觸的瞬間,機甲上半身直接氣化,殘餘的下半身在超高溫中熔化成赤紅的鐵水!

第二台機甲見勢不妙,立刻調轉所有幹涉波束試圖切斷等離子鞭。凌夜冷笑一聲,手腕一抖,鞭梢突然分裂成數十道細小的電弧,如同毒蛇般繞過防御,狠狠咬在機甲的傳感器陣列上!

噼啪!轟!

刺目的電光過後,熔岩祭司變成了一堆冒着青煙的廢鐵。

但勝利的喜悅還未升起,大地再次劇烈震動!這次不是局部的裂隙,而是整個山體都在顫抖!更多的裂縫在平原上綻開,數十道等離子噴泉同時爆發,將戰場變成了由藍白色死亡噴泉構成的迷宮!

"凌夜!他們的主鑽探機到達岩漿房了!"艾莉的聲音充滿驚恐,"整個奧林帕斯山的壓力系統正在崩潰!"

果然,山頂的噴發規模突然增大三倍。那些原本被約束的熔岩噴流徹底失控,如同憤怒的巨蟒在空中扭動。更可怕的是,卡奧斯的能量引導裝置已經開始運作,將部分噴發能量聚焦成一道直徑數百米的超級等離子束,緩緩掃過遠方的殖民地廢墟。所過之處,金屬汽化,岩石熔融,大地變成玻璃狀的熔岩湖!

時間不多了。凌夜望向山腰處的主鑽探平台——那是整個系統的核心。但要穿過這片等離子噴泉構成的死亡迷宮,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周圍地面上。那些從早期噴發中落下的玄武岩碎塊,在等離子環境中已經部分磁化,表面閃爍着微弱的金屬光澤。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腦海中成形。

凌夜再次將僞熵刃插入地面,但這次的目標不是等離子體,而是那些散落的玄武岩。

【引力操控:鐵磁重組!目標:玄武岩碎塊!覆寫參數:磁疇排列!模式:陣列活化!形態:動態護盾群!強度:持續!能量來源:僞熵刃(磁場共振)!】

僞熵刃的血管狀紋路爆發出刺目的紫光,一股奇特的磁場波動以劍身爲圓心擴散開來。地面上的玄武岩碎塊突然顫動,然後如同被無形之手托起,懸浮到離地兩米的空中。更驚人的是,它們開始自動排列組合,形成數百面直徑約一米的、不斷旋轉的六邊形盾牌!

**磁化玄武岩盾陣!**

每一面盾牌都由數十塊磁化玄武岩拼接而成,在僞熵刃操控的磁場中高速旋轉。盾面並非固定,而是如同活物般根據威脅自動調整角度和位置。當第一道等離子噴泉掃來時,最近的十幾面盾牌瞬間組成防御陣列,旋轉角度精確計算到能將大部分等離子流偏轉、散射!

嗤嗤嗤——!!!

被偏轉的等離子流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四散飛濺,在盾陣周圍形成絢麗的電漿火花,卻無法突破防御!

凌夜沒有浪費這寶貴的機會。他手持僞熵刃,在旋轉的玄武岩盾陣保護下,開始向山腰的主鑽探平台突進。每一步都伴隨着新的等離子噴泉襲擊,每一秒都有玄武岩盾牌因過熱而崩解,但新的碎塊會立刻補充進來,維持着脆弱的平衡。

"攔住他!"卡奧斯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戰場。更多的熔岩祭司機甲從煙霧中涌出,它們不再試圖引導等離子噴泉,而是直接使用肩部的磁軌炮和熔岩噴射器,向盾陣傾瀉火力!

砰!砰!砰!

磁軌炮彈以數倍音速襲來,但在擊中旋轉的玄武岩盾牌時,大部分動能都被磁場的旋轉力量抵消,彈頭變形、彈開。偶爾有炮彈穿透防御,也會被內層的盾牌接力阻擋。

"你的玩具擋不住這個!"卡奧斯獰笑着按下某個開關。

山頂的巨型等離子束突然改變方向,如同一柄天神之劍,朝着凌夜所在的區域橫掃而來!這道能量洪流足以在瞬間汽化整個盾陣!

千鈞一發之際,凌夜猛地將僞熵刃舉向天空。劍身的紫光暴漲,所有玄武岩盾牌瞬間放棄防御,全部集結到正上方,層層疊疊組成一道厚重的、直徑超過五十米的超級盾牆!同時,盾牌間的磁場強度被提升到極限,形成一道扭曲空間的力場屏障!

轟——!!!

等離子巨劍與磁化玄武岩盾牆相撞的瞬間,刺目的光芒讓所有光學傳感器暫時失明。超高溫與強磁場在方寸之間展開毀滅性博弈,空氣中充滿電離的臭氧味和岩石汽化的刺鼻氣息。最外層的盾牌瞬間氣化,第二層熔化成岩漿滴落,第三層開始龜裂...

但令人驚訝的是,盾牆竟然真的暫時擋住了這毀滅性的一擊!雖然代價慘重,但等離子束的能量被成功分散、折射,最終在盾牆前分裂成數百道較弱的支流,從兩側瀉去。

"不可能!"卡奧斯的咆哮中首次出現驚愕。

凌夜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在盾牆崩潰前的最後一秒,他猛地將僞熵刃指向主鑽探平台的方向,引爆了所有殘餘玄武岩盾牌的磁場核心!

砰!砰!砰!

數百面盾牌同時爆炸,釋放出蓄積的磁能和崩解的玄武岩碎片。這些碎片在爆炸加速下,如同超高速霰彈,朝着平台上的鑽探機和熔岩祭司機甲暴射而去!

噗噗噗——!!!

密集的撞擊聲如同死神的鼓點。鑽探機的精密部件被擊穿,熔岩祭司的傳感器陣列被打成篩子。整個平台上一片混亂,至少爭取到了寶貴的幾十秒突進時間。

凌夜抓住機會,啓動推進背包,朝着山腰平台全速沖刺。左臂的侵蝕結晶在劇烈運動中崩裂,墨綠色的粘液滲出,又被火星的極寒凍結,帶來撕裂般的痛苦。但他顧不上這些——最後的決戰就在眼前。

當他終於躍上主鑽探平台時,眼前的景象讓呼吸爲之一窒。

平台中央,一台龐大的鑽探機深深刺入山體,鑽頭部位已經赤紅發亮。周圍環繞着十二根能量導管,正將某種熒光物質注入鑽出的通道。更可怕的是平台上方——卡奧斯的能量引導裝置已經與火山噴發柱建立了穩定連接,形成一個直徑近百米的等離子漩渦,內部電閃雷鳴,能量等級高得嚇人。

而卡奧斯本人,正站在裝置中央的控制台上,身披熔岩鎧甲,手持一柄與凌夜的僞熵刃相似、但更加扭曲的暗紅長劍。

"我該稱贊你的頑強,螻蟻。"卡奧斯的聲音經過頭盔變調,如同熔岩沸騰的轟鳴。"但你阻止不了新紀元的到來!火星將成爲寂靜核心重生的熔爐!"

"瘋子。"凌夜冷冷回應,舉起僞熵刃。"你會毀掉整個星球。"

"毀滅?不!這是淨化!"卡奧斯狂笑着揮劍指向天空。"看吧!最後的儀式已經開始!"

隨着他的動作,能量引導裝置突然發出刺目的光芒。上方的等離子漩渦開始劇烈收縮,能量密度以幾何倍數提升。更可怕的是,火山噴發柱中的物質被強行電離,與火星稀薄的大氣摩擦,產生無數球狀的、大小不一的電漿體。這些電漿體如同有生命般,開始在戰場上空遊弋、分裂、增殖...

**熔岩雷暴雲!**

"感受來自地心的憤怒吧!"卡奧斯咆哮着揮劍下指。

刹那間,數百個球狀閃電如同聽到命令的獵犬,朝着凌夜所在的位置蜂擁而下!每一個的直徑從幾厘米到數米不等,內部蘊含着足以熔穿坦克裝甲的能量!

凌夜瞳孔驟縮。常規防御在這種攻擊面前毫無意義。他必須賭上一切!

在球狀閃電即將命中的瞬間,他做了一件連卡奧斯都沒想到的事——將僞熵刃狠狠刺入腳下的金屬平台,然後引爆了劍身內所有的扭曲能量!

【引力操控:全域幹擾!目標:等離子體約束場!模式:共振破壞!強度:過載!能量來源:僞熵刃(自毀釋放)!】

嗡——轟——!!!

僞熵刃的血管狀紋路瞬間爆裂,一股扭曲到極點的紫黑色能量波呈球形擴散開來。這股能量並不直接攻擊,而是精準地幹擾了能量引導裝置對等離子體的約束機制!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蜂擁而來的球狀閃電突然"失控",開始在空中無序碰撞、合並、分裂!原本穩定的等離子漩渦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劇烈的波紋。整個能量引導系統瞬間過載,平台上十二根能量導管一個接一個地爆炸!

"不!你在做什麼?!"卡奧斯驚恐地看着自己的武器系統崩潰。那些球狀閃電現在成了無差別殺傷的災難,有幾個已經掉頭朝着控制台飛來!

凌夜沒有回答。他的僞熵刃在釋放完最後一絲能量後,已經化爲一堆暗紅色的碎渣。但他並不需要武器了——整個奧林帕斯山的噴發系統正在失控,這正是他想要的。

山頂的巨型等離子束因爲引導系統崩潰而徹底暴走,如同被激怒的巨蟒在空中瘋狂扭動。其中一道分支無意間掃過主鑽探平台,瞬間將半個平台氣化。卡奧斯勉強躲過這一擊,但他的能量引導裝置已經被毀,熔岩鎧甲的光芒也暗淡下來。

"你...你這個瘋子!"他瞪着凌夜,聲音中充滿難以置信。"你知道這會引發什麼嗎?整個奧林帕斯山可能完全爆發!"

凌夜冷冷地看着他:"比讓你制造超級武器強。"

地面開始劇烈震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鑽探平台在顫抖中崩塌,兩人不得不跳到相對穩定的山體岩石上。頭頂,失控的火山噴發柱已經與火星大氣摩擦產生了覆蓋數百平方公裏的巨型雷暴雲,無數球狀閃電如同暴雨般落下,無差別攻擊着範圍內的一切。

"結束了,卡奧斯。"凌夜喘息着說,"你的鑽探機毀了,引導裝置沒了。寂靜核心的碎片..."他看向山體深處,"很快就會被火山噴發帶到平流層,然後被太陽風吹出火星軌道。"

卡奧斯的面容在熔岩頭盔後扭曲。"你以爲這就完了?"他突然獰笑起來。"寂靜核心的意志不止一塊碎片!水手峽谷...那裏有我們最大的基地...真正的熔爐..."他咳嗽着,鎧甲開始崩裂。"你阻止不了...重生..."

話音未落,一塊從崩塌平台飛來的金屬梁狠狠砸中他的後背。卡奧斯踉蹌着跌向懸崖邊緣,在墜落前最後看了凌夜一眼,眼神中充滿扭曲的狂熱。

"火星...終將...熔金..."

他的身影消失在噴發的濃煙中。

凌夜沒有時間思考卡奧斯的遺言。整個山體都在崩潰,他必須立刻撤離。轉身的瞬間,他注意到西方地平線上那道橫貫火星表面的巨大疤痕——水手峽谷。即使在當前的混亂中,那裏也隱約閃爍着不自然的金屬光澤。

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但此刻,他需要先活着離開這場自造的等離子地獄。

隨着奧林帕斯山的噴發達到頂峰,火星的天空變成了電閃雷鳴的熔爐。而在這片混亂中,一小塊寂靜核心的碎片,正隨着噴發柱上升,向着水手峽谷的方向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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