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啦下課啦!
金蘭月正踮着腳收拾自己的小書包,小襦裙上沾了幾滴墨汁,像綻開的黑色梅花。
小公主懶洋洋地趴在紫檀木案上,用手指頭輕輕戳了戳小伴讀肉嘟嘟的臉頰。
“太傅好聽你的話耶,我說要睡懶覺,他就板着臉說‘成何體統’。可你一說,他居然就答應了!”公主感嘆道。
小金蘭月停下收拾的動作,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可能素因爲……”
她是太傅的老師?
金蘭月不太確定,但這句話好像不能說出來。
於是她想了想,從荷包裏掏出半塊已經壓扁的糕點,獻寶似的捧到公主面前:“你吃嘛?”
公主看着那塊沾着絨毛的糕點,嫌棄地皺起小鼻子:“不用啦,你吃吧,我明天給你帶御膳房的點心,他們的點心也很好吃。”
“可素……我們明天休沐耶。”
“那就後天!”
小團子懵懂地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公主,月兒還不知道泥的名字呢……”
公主聞言一愣,隨即驕傲地挺起小胸脯:“聽好了!我姓魏,名朝雲!”
她眼珠一轉,忽然壓低聲音:“不過……你可以叫阿雲,這是母妃喚我的小名。”
小金蘭月驚喜地睜圓了眼睛:“真、真噠可以嗎?”
“當然!”公主豪氣地一揮手,“以後你就是我最好的伴讀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號。”
說着還拍了拍胸脯:“我罩着你!”
“好耶!公主罩着月兒!”
兩個小團子拉起了小手,金蘭月眼睛笑得彎彎的:“我是小月亮,你是小雲朵!”
“我們以後就是好姐妹了!”公主點頭,“以後我叫你小月亮,你就叫我雲朵公主好了!”
“好噠!雲朵公主!”
-
翌日。
不用上學的金蘭月舒舒服服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醒來梳洗完成後,第一時間就想去找二哥哥一起玩,一起去“行俠仗義”。
嫩黃色的身影像只小蝴蝶穿過王府花園,金蘭月蹦蹦跳跳地往二哥哥金禮之的院子跑去。
她今日特意在發髻上系了二哥哥送的鵝黃色絲帶,絲帶尾端還綴着兩粒小銀鈴,隨着她的腳步發出清脆的聲響。
“二哥哥~”奶聲奶氣的呼喚飄進院子,卻不見那個總是笑嘻嘻的二哥哥。
小金蘭月踮起腳,肉乎乎的小手扒着窗櫺往裏瞧,只見書案上攤開的《論語》被墨汁染黑了大半,只有角落裏畫的一個王八圖還挺清晰,毛筆歪歪斜斜地擱在硯台邊,硯台裏的墨汁都已經幹涸了。
“咦?”小團子困惑地歪着腦袋,忽然聽見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二哥哥的奶嬤嬤,她嘆着氣收拾桌子:“可憐了我們的二少爺,一大早就被老爺提溜去了院子裏,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落到了金蘭月耳朵裏,就自動過濾成爲了“……二少爺……老爺……去了院子裏……”
她眼睛一亮,邁着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去爹爹院子。
她知道二哥哥在哪裏啦!
她很快就跑到了,正想跑進去,卻聽見了什麼聲音,在拐角處猛地刹住腳步——
“啪!”
“嗷——”
清脆的聲音和嚎叫聲嚇得樹上的麻雀都飛走了。
小金蘭月捂住嘴巴,從石縫裏看見她最愛的二哥哥正趴在石凳上,扒了一半的褲子,露出半個白花花的屁股蛋,爹爹手中的藤條已經把他屁股打得紅了好幾條。
“爲父讓你逃學!讓你鬥蛐蛐!”北定侯每說一句,藤條就重重落下一次,“先生說你《論語》背了半個月還停留在'學而時習之'!”
金禮之疼得吱哇亂叫。
他身邊還跪着兩個同樣七八歲的小書童,其中一個懷裏居然還死死護着個蛐蛐罐。
北定侯一看更來氣了:“你還逃課去鬥蛐蛐!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兒子?!上不如你大哥勤奮好學,下不如你妹妹聰明懂事!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
北定侯越說越氣:“我真是給你取錯名字了!就你這樣還叫‘禮’呢?我當時就應該給你取個名字叫‘野’!你以後叫‘金野之’好了,別叫什麼‘金禮之’了!”
小金蘭月嚇得連退兩步:“嗚……二哥哥好可憐……”
緊接着她就一頭撞在某人腿上。
她仰起淚汪汪的小臉,正對上十歲大少爺沉靜如水的目光。
“月兒?”大哥哥金棲之彎腰把她抱起來,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珠和塵土,“怎麼哭了?”
小團子抽抽搭搭地摟住大哥哥的脖子:“爹爹打二哥哥……打得好凶……好可怕……”
大少爺聞言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妹妹的背:“禮之該打。先生說他這半月逃了六次課,昨日還故意把墨汁潑在要背的書上。”
小金蘭月把臉埋在大哥哥肩頭,聞到淡淡的書墨香。
大哥哥總是這樣,身上永遠帶着好聞的味道,而二哥哥身上總沾着草屑和泥巴。
但金蘭月覺得,草屑和泥巴也很有趣。
“可是……”她忍不住爲二哥哥辯解,“月兒覺得不闊以打人!打人是不對的!”
“月兒說的對,打人是錯誤的,”大哥哥順着她的話講,又解釋道,“可是逃課去鬥蛐蛐也是不對的,爹爹和他好好講的時候,禮之也總是頂嘴,爹爹這才動家法的……”
小團子似懂非懂。
金棲之又道:“月兒你想,我們是不是也會犯錯,也有調皮搗蛋的時候?可爹爹從來沒有打過我們呀。那是因爲我們知錯能改,可禮之明知犯錯卻死不悔改,爹爹才不得不這樣糾正的,等禮之知道錯誤就好了……你看,不打了。”
金蘭月回頭,果然發現爹爹已經收起了藤條,讓那兩個書童趕緊給二哥哥提溜上褲子。
二哥哥也不嚎叫了,捂着屁股站在那裏,眼神還時不時往蛐蛐罐子上瞟。
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吸取教訓。
“喔……”小團子雖然還是不太懂,但爹爹不打二哥哥了就是好事。
於是她握着小拳頭,道:“二哥哥錯錯,打人也壞壞!”
“嗯,可以這麼說。”金棲之點頭。
“大少爺!”遠處傳來小廝的呼喚,“先生問您今日的《春秋》注解……”
“知道了。”金棲之微微蹙眉,低頭看着懷裏盡管他已經擦過一次臉,但還是像小花貓的三歲妹妹,忽然道,“月兒要不要陪大哥去書房?”
小團子立刻注意力就被吸引了,溼漉漉的大眼睛眨呀眨:“可以嘛?”
“可以呀,正好教你認幾個新字,免得你整日跟着老二胡鬧。”
小金蘭月破涕爲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手在荷包裏掏啊掏,最後摸出塊已經有些化了的桂花糖:“給大哥哥吃~”
金棲之也不嫌棄,張嘴吃了:“謝謝月兒。”
陽光下,十歲的少年抱着三歲的小團子穿過朱紅回廊。小金蘭月趴在大哥哥肩頭,忽然看見假山後探出個腦袋——是她的二哥哥金禮之!
二哥哥沖她擠擠眼睛,雖然眼睛還紅着,卻已經笑得像往常一樣燦爛,還晃了晃手裏的蛐蛐罐。
看起來,爹爹已經放他走了。
金蘭月笑了,高高興興就要打招呼,卻見二哥哥沖她比了個“噓”的動作。
他的身後,傳來了呼喚聲。
金蘭月心領神會,乖乖地趴回了大哥哥肩頭。
二哥哥好像還有別的事情,今天不能陪她玩了。
不過沒關系,她還有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