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不是溫暖的光，而是冰冷的、手術燈般的白光。雷震的意識漂浮在這片光中，既不能思考，也不能移動。他隱約記得爆炸，記得黑色觸須刺入身體的劇痛，記得源最後的怒吼...但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細胞裂變速度超出正常值300%...基因鏈正在斷裂重組..."
林婉兒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電子設備特有的失真。雷震想回應，卻發現自己沒有嘴巴，沒有身體，只有漂浮的意識。
"穩定劑無效...嚐試反向抑制..."
一陣刺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雷震的意識劇烈震蕩，仿佛被扔進了一個離心機。白光中突然出現了色彩——扭曲的紅色、病態的綠色、不自然的紫色，像油彩般混合又分離。
"天啊...看這個..."
鐵塔的聲音，比平時更加緊張。然後是金屬碰撞聲，像是醫療設備被撞倒。
"退後！他的皮膚開始結晶化了！"
林婉兒的警告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雷震突然意識到，那些色彩不是幻覺，而是他真實身體的反應。他正在...變異。
"不...不能這樣..."雷震的意識掙扎着，試圖重新連接身體。但每一次嚐試都像是撞上一堵無形的牆。源在哪裏？爲什麼不再回應他？
"第七次嚐試...神經抑制劑配合基因鎖..."
新的刺痛感，這次來自脊椎。雷震"看到"自己的脊柱在發光，藍白色的能量被強行壓制在骨骼內。但壓制帶來的不是平靜，而是更劇烈的反抗。能量開始尋找新的出口，從指尖、眼角、甚至毛孔中滲出。
"該死！設備過載了！"
爆炸聲。尖叫聲。鐵塔沉重的腳步聲快速接近。
"婉兒！讓開！"
一陣金屬撕裂的聲音，然後是重物落地的悶響。雷震感到一陣震動，接着是液體流動的聲音——鐵塔把什麼大型設備推倒了？
"必須降溫...全身性低溫休克..."
冰冷。刺骨的冰冷突然包裹了雷震的意識。這不是比喻，而是真實的溫度驟降。林婉兒啓動了某種冷凍程序，試圖減緩他的變異速度。
慢慢地，太過緩慢地，能量的暴走開始減弱。色彩不再那麼刺眼，疼痛也不再那麼尖銳。雷震感到一絲微弱的聯系重新建立——不是與源，而是與自己真實的身體。
他嚐試動一動手指。
醫療艙內，林婉兒和鐵塔同時倒吸一口冷氣。
"他...他動了！"鐵塔的聲音充滿難以置信，"冷凍起作用了？"
林婉兒沒有立即回答。雷震聽到她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然後是監測儀的規律提示音。
"不完全是。"她的聲音緊繃，"冷凍減緩了變異速度，但真正穩定他的是...這個。"
一陣沉默。雷震努力集中意識，想要"看"清外面的情況。
"這是什麼鬼東西？"鐵塔低聲問，聲音裏帶着敬畏。
"某種...生物能量結晶。"林婉兒回答，"在皮膚表面形成的保護層。看，它把能量流動限制在了安全範圍內。"
雷震突然明白了。這不是醫療手段的成果，而是源的應急措施——當基因崩潰無法阻止時，它選擇了部分結晶化來保存宿主的生命。
"他能聽見我們嗎？"鐵塔問，腳步聲靠近。
"理論上可以。"林婉兒也靠近了，"雷震？如果你能聽見，試着再動一下手指。"
雷震集中全部意志，嚐試回應。這次不是手指，而是整個右手微微抽搐。
"老天！他做到了！"鐵塔幾乎跳起來，"兄弟，堅持住！我們會把你弄出來的！"
弄出來？雷震困惑地思考着這個詞。然後記憶如潮水般涌回——爆炸，黑色觸須，穿梭機...他被困在了某種結晶外殼中。
"生命體征穩定了，但能量讀數仍然危險。"林婉兒的聲音恢復了專業冷靜，"我們需要把他轉移到更安全的設施。這裏太暴露了。"
"雷氏家族的人肯定在找我們。"鐵塔的聲音低沉下來，"港口封鎖了嗎？"
"暫時沒有。爆炸吸引了所有注意力。"鍵盤敲擊聲，"我黑進了城市監控系統，三公裏外有個廢棄的基因實驗室，設備基本完好。"
"那就那裏。"鐵塔似乎在做某種重體力活，呼吸變得粗重，"幫我把他抬到擔架上...輕點，這些晶體看起來很脆。"
雷震感到自己被小心地抬起，然後是移動的顛簸感。每一次震動都帶來細微的疼痛，但比起之前的基因崩潰，這簡直微不足道。
"外面情況怎麼樣？"林婉兒問，腳步聲在金屬走廊中回響。
"混亂。"鐵塔簡短地回答，"雷嘯天的穿梭機爆炸上了新聞，說是恐怖襲擊。家族武裝人員封鎖了現場，但還沒擴展到全城搜索。"
"他們不知道我們帶走了雷震？"
"看樣子不知道。爆炸太劇烈了，他們可能以爲..."鐵塔的聲音突然停住。
"以爲他死了。"林婉兒輕聲接上，語氣復雜。
沉默持續了幾秒鍾，只有腳步聲和擔架的輕微吱呀聲。
"那個...東西是什麼？"鐵塔最終問道，聲音壓得更低，"穿梭機裏的...生物。"
"蟲族女王的意識載體。"林婉兒回答，"雷嘯天比我們想象的陷得更深。他不僅背叛了家族，還背叛了整個人類。"
"該死的老混蛋。"鐵塔啐了一口，"雷震怎麼樣了？我是說...他身體裏的那個...源？"
"不確定。"林婉兒停下腳步，似乎在進行某種掃描，"結晶層太厚了，普通掃描無法穿透。但從能量流動模式看，源還在活動，只是...沉寂了。"
沉寂。這個詞讓雷震的意識一震。源不是消失了，而是像動物冬眠一樣進入了低能耗狀態。它在保存力量，等待合適的時機...
"我們到了。"鐵塔的聲音打斷了雷震的思緒，"看起來像個鬼屋。"
門軸生鏽的吱呀聲。灰塵的氣味。陳舊空氣的流動。雷震通過這些細微的感覺拼湊出外部環境——一個年久失修的實驗室，可能廢棄了幾年。
"小心台階...這裏。"林婉兒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中回響，"把擔架放在中心台子上。"
雷震感到自己被輕輕放下，背部接觸到冰冷的金屬表面。然後是一陣設備啓動的嗡鳴聲，頭頂亮起刺眼的光——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強光。
"啓動主掃描儀...需要幾分鍾預熱。"林婉兒的聲音帶着專注，"鐵塔，你能檢查下外圍防御嗎？"
"已經在做了。"鐵塔的腳步聲遠去，"我會設置運動傳感器和簡易爆炸裝置。沒人能悄無聲息地靠近這裏。"
雷震感激這兩位朋友的保護，但更擔心的是自己體內的變化。結晶層雖然穩定了他的狀態，但也隔絕了他與源的聯系。他能感覺到能量仍在體內流動，但不再有那種清晰的意識交流。
"掃描儀準備好了。"林婉兒宣布，"開始全面診斷。"
一陣奇怪的嗡鳴從頭頂傳來，接着是某種能量場掃過全身的感覺。雷震"看到"自己體內出現了無數光點——藍色的代表源的能量，黑色的代表蟲族女王的污染，紅色的代表他自己的細胞活動。三者以一種不穩定的平衡共存着。
"難以置信..."林婉兒喃喃自語，"蟲族女王的基因物質試圖同化源，但被反制了...看這裏，黑色區域被藍色結晶包圍，形成隔絕區。"
"那紅色的部分呢？"鐵塔問，他已經回到了實驗室。
"雷震自己的基因序列。"林婉兒的聲音帶着一絲希望，"雖然受損嚴重，但核心部分仍然完整。就像...風暴中的燈塔。"
"他能恢復嗎？"
"理論上...可以。"林婉兒猶豫了一下，"但需要時間，和大量的能量補充。源爲了保護他消耗了太多。"
雷震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不是在昏迷，而是在...蛻變。源用最後的力量創造了一個保護繭，給他時間恢復，同時也淨化了蟲族女王的污染。但這個過程需要多久？一天？一周？還是更久？
"我們得給他補充能量。"林婉兒做出了決定，"實驗室應該還有儲備的源能晶體...找到了！"
金屬櫃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某種物體被取出的清脆聲響。
"純度不高，但總比沒有強。"林婉兒的聲音越來越近，"鐵塔，幫我把他翻過來，晶體需要接觸脊椎區域。"
雷震感到一雙有力但溫柔的手將他側翻，然後是冰涼的觸感貼在背部。源能晶體——他能感覺到它的能量波動，微弱但純淨。
"現在...激活晶體。"
一陣刺痛，然後是溫暖的流動感。源能通過晶體緩慢注入他的脊椎，像幹涸的河床迎來第一滴雨水。雷震的意識因爲這微小的能量補充而清晰了一些。
"有效果嗎？"鐵塔緊張地問。
"能量讀數上升了0.3%。"林婉兒回答，"太慢了...我們需要更高純度的源能晶體。"
"哪裏能弄到？"
"正規渠道不可能。"林婉兒思考着，"但新卡米洛特有個地下黑市，專門交易軍用級基因材料和設備。"
"太危險了。"鐵塔立即反對，"雷氏家族肯定監視着那些地方。"
"別無選擇。"林婉兒堅定地說，"按照這個速度，雷震需要至少三個月才能恢復。而高純度源能晶體可以將時間縮短到一周。"
沉默。雷震能想象鐵塔糾結的表情。
"好吧。"最終鐵塔妥協了，"但我去。你留在這裏照顧他。"
"你認識基因材料的黑話嗎？知道怎麼辨別真僞嗎？"林婉兒反問，"我去更安全。你負責保護雷震。"
又是一陣沉默。雷震想大喊反對，但連動一動眼皮都做不到。讓林婉兒冒險去黑市？太危險了！
"...好吧。"鐵塔最終悶悶地說，"但帶上這個。"金屬碰撞聲，應該是武器，"有任何不對勁，立刻聯系。"
"我會小心的。"林婉兒的腳步聲遠去，"保持通訊暢通。每兩小時我會發一次安全信號。"
門開合的聲音。然後是鐵塔沉重的嘆息。
"就剩我們倆了，兄弟。"他輕聲說，粗糙的手掌輕輕放在雷震的結晶外殼上，"堅持住。我們會把你弄出來的。"
雷震想回應，但唯一能做到的，只是讓指尖的晶體微微閃爍了一下藍光——微弱，但堅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