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處置室的門緊閉着,像一道隔絕生死的閘門。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刺鼻,混合着老舊醫院特有的黴味和灰塵氣息。林默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左肩和右臂的劇痛在止痛藥的壓制下變成了持續的鈍痛和灼熱,每一次心跳都牽扯着內傷的隱痛。他閉着眼,卻無法休息,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門後。

林曉和小雅蜷縮在他身邊的長椅上,疲憊和驚嚇讓她們沉沉睡去,小臉上還殘留着淚痕。黑貓則警惕地趴在林曉腿上,耳朵不時轉動一下。

時間仿佛凝固了。走廊裏偶爾有營地的居民匆匆走過,投來好奇或麻木的一瞥。周大山早已離開,但離開前那深沉審視的目光,如同烙印刻在林默心頭。他知道,暫時的收留不代表信任。母親額頭的“星核”碎片,像一顆埋下的炸彈。

不知過了多久,處置室的門終於被推開。老徐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白大褂上沾着點點血污和淡金色的液體(母親的血?)。他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眉心。

林默猛地睜開眼,掙扎着想站起,卻被劇痛和虛弱拽了回去,只能用灼熱的目光死死盯着老徐:“醫生…我媽她…”

老徐走到林默面前,蹲下身,聲音低沉沙啞:“命…暫時吊住了。強心針和腎上腺素起了點作用,心跳和呼吸勉強穩住了,但非常微弱,隨時可能…停止。”他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向林默,“她的情況…我從沒見過。身體機能衰竭得像油盡燈枯的老人,但…她體內似乎又有一種非常微弱、非常奇特的…活性?在對抗衰竭。而且…”

老徐的目光移向處置室方向,壓低了聲音:“…她額頭那塊碎片,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爆炸殘留!我處理傷口時,手指靠近它,能感覺到一種…麻麻的、像微弱電流的東西。它甚至…似乎在吸收周圍散逸的能量,極其緩慢地自我修復那些裂痕!這太詭異了!”

自我修復?!林默心中劇震!系統掃描也提到過晶體能量活性極低但持續釋放幹擾和輻射!難道這破碎的“星核”,在母親生命垂危之際,反而在本能地嚐試修復自身,並微弱地維系着宿主的生命?

“這東西…很危險。”老徐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但它散發的能量場…讓我很不舒服。營地裏人多眼雜,如果有人發現…特別是李瘸子那幫人…”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李瘸子?林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謝謝您…徐醫生。”林默的聲音幹澀,充滿了感激和沉重,“不管怎樣…謝謝您救她…”

“只是暫時。”老徐搖搖頭,站起身,“我能做的有限。抗生素對她的器官衰竭作用不大。她的命,現在全靠她自己…和那塊邪門的碎片吊着。你們…好自爲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默一眼,轉身離開了,背影疲憊而沉重。

暫時吊住了…林默靠在牆上,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至少,24小時的死亡倒計時暫時停止了。但這“吊住”的狀態,比死亡更讓人煎熬。他看着老徐離去的方向,知道這位醫生已經仁至義盡,也清楚自己帶來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蘇婉的左臂已經被夾板固定好,纏着繃帶,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好了一些。她默默地走到林默身邊坐下。

“阿姨她…”蘇婉輕聲問。

“暫時…沒死。”林默的聲音透着無盡的疲憊,“全靠那塊…碎片。”

蘇婉沉默,她也聽到了老徐的話。“那個李瘸子…?”

“營地裏的麻煩人物。”林默將剛才老徐的提醒低聲轉述了一遍,“我們得小心。周隊長…恐怕也盯着我們。”

接下來的幾天,是林默在末世中難得的、卻又充滿煎熬的“平靜”時光。

他和蘇婉、林曉、小雅被安排在醫院一樓一間原本是儲物室的小房間裏。條件簡陋,只有幾張行軍床和薄毯。食物是營地統一配發的稀粥和少量壓縮餅幹,勉強果腹。母親被安置在隔壁一間閒置的診室,由老徐每天過來查看一次,但基本是聽天由命的狀態。

林默和蘇婉的重傷需要靜養。蘇婉的骨折還好,有夾板固定,慢慢恢復。林默的傷勢則麻煩得多。左肩胛骨的骨折讓他幾乎無法動彈,右臂的灼傷在簡陋條件下很容易感染,內傷帶來的虛弱更是如影隨形。他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床上,忍受着疼痛和恢復的緩慢。

進化點依舊爲零。系統似乎也因宿主狀態極差而徹底沉寂,光幕無法喚出。基因鎖Lv2的力量如同枯竭的泉眼,只能在身體最深處緩慢地、本能地修復着創傷。這種失去力量、完全依賴他人的感覺,讓林默倍感焦躁和無力。

林曉和小雅成了營地裏的“小尾巴”。她們幫不上大忙,但很懂事,會主動去幫營地食堂洗菜(雖然洗不幹淨),或者跟着一些比較和善的婦女學習縫補。她們的乖巧和遭遇,讓一些營地居民心生同情,偶爾會偷偷塞給她們一點額外的食物或小玩意。但更多的,是麻木和疏離的眼神。末世之中,同情心是奢侈品。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洶涌。

林默敏銳地察覺到,總有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在暗中窺視着他們的小房間,尤其是當林曉和小雅出去的時候。有一次,林曉哭着跑回來,說有個臉上有疤、走路一瘸一拐的凶男人(李瘸子?)故意撞倒了她,還惡狠狠地盯着她看,問她“那個發光的東西”在哪。

更讓林默不安的是周大山的態度。他來過兩次,一次是例行查看,語氣公事公辦,詢問他們是否適應,並隱晦地提醒他們要遵守營地規矩,不要惹事。另一次則是在李瘸子故意找茬之後,周大山親自過來警告了李瘸子幾句,但眼神掃過林默時,那份審視和疑慮沒有絲毫減少。林默知道,周大山在等,等他們恢復,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徹底弄清楚爆炸和晶體的真相。

母親的診室成了另一個焦點。老徐每次出來,臉色都更加凝重。他私下告訴林默,母親的生命體征依舊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全靠那詭異的碎片散發的微弱能量維系。但更讓他不安的是,那碎片自我修復的跡象越來越明顯,裂痕在極其緩慢地彌合,散發的能量場也似乎…增強了一點點?雖然微弱,但老徐的簡陋儀器能捕捉到異常波動。他憂心忡忡地表示,這樣下去,遲早會被營地裏的有心人發現,特別是李瘸子那種對“特殊物品”有着病態貪婪的家夥。

夜深人靜。營地陷入沉睡,只有巡邏隊員偶爾的腳步聲和遠處菌屍模糊的嘶吼傳來。

林默躺在行軍床上,左肩的疼痛讓他難以入眠。蘇婉在另一張床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林曉和小雅擠在一起,睡夢中偶爾會發出不安的囈語。

黑暗中,林默的意識卻異常清晰。他感受着身體的虛弱,感受着體內基因鎖力量如同冬眠般沉寂的緩慢流動。進化點…他需要進化點!只有恢復力量,才能保護母親,保護身邊的人,才能在這危機四伏的營地中掌握主動!

可是,去哪裏獲取?擊殺菌屍?以他現在的狀態,出去就是送死。而且營地方圓一定範圍內的菌屍都被定期清理,威脅不大。

就在他思緒煩亂之際——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蕩漾開來!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混雜着無盡的疲憊、深入靈魂的痛楚、以及…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守護的執念**。

是母親?!

林默猛地睜開眼!心髒狂跳!他集中全部精神,試圖去捕捉那絲波動。

【警告:檢測到微弱精神鏈接請求!來源:關聯目標(母親)!狀態:不穩定!】 沉寂的系統光幕竟然在腦海中閃爍了一下,雖然極其黯淡,但確實出現了!

“媽…?”林默在意識中無聲地呼喚,帶着難以置信的激動和小心翼翼。

那股波動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回應,變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沒有具體的語言,只有一種模糊的、帶着無盡痛苦卻又無比溫暖的意念傳遞過來:“小默…曉曉…危險…快…走…”

危險?!快走?!

林默的心瞬間揪緊!母親在昏迷中,竟然還在用殘存的意識警示他!這危險來自哪裏?是李瘸子?是周大山的盤問?還是…那塊正在緩慢修復的“星核”碎片本身?

緊接着,另一股冰冷、貪婪、充滿惡意的意念,如同窺伺的毒蛇,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微弱的精神波動,帶着赤裸裸的覬覦,從營地的某個角落隱隱傳來!目標…直指母親所在的診室!

李瘸子!他果然在打“星核”碎片的主意!而且他似乎…也有某種微弱的感知能力?或者他身邊有能感知能量的人?

林默瞬間明白了母親警示的來源!李瘸子要動手了!就在今晚!

“蘇婉!醒醒!”林默強忍着劇痛,壓低聲音嘶吼,掙扎着從床上坐起!

幾乎在同一時間!

“喵嗚——!!!”一直蜷縮在林曉身邊的黑貓,突然炸毛弓背,朝着門外發出淒厲的尖嘯!

門外走廊上,傳來了極其輕微的、鬼鬼祟祟的腳步聲!目標明確——直奔隔壁母親的診室!

危機,在死寂的深夜,猝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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