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盤踞在心頭這麼久的焦慮、恐懼、糾結,此刻像被春風吹化的殘雪,一點點消融在母親溫柔的目光裏。
原來積壓的心事一旦找到出口,連空氣都會變得輕盈。
她從母親懷裏抬起頭,鼻尖還蹭着對方的衣襟:“媽,我就搞不懂了,既然您已經知道了,怎麼還給非兒發微信語音?”
蘇紅眨了眨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像偷吃了糖的小孩:“這叫‘引蛇出洞’,兵法三十六計之一。不過現在看來,我這是‘一箭雙雕’,既知道了真相,還幫你考驗了友情——你看,非兒到最後都沒把你賣了。”
蘇念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伸手捶了下母親的胳膊:“媽,您這是把生活過成宮鬥劇了啊!”
“那可不!”蘇紅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窗外,原本掛在中天的月亮不知何時悄悄躲進了雲層,只留下幾顆亮閃閃的星星,像是也被這對母女的對話逗笑了,正眨着眼睛偷偷瞧着。
蘇念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牛奶杯,杯壁的溫度還剛好,掌心的暖意順着血管漫到四肢百骸,無比舒坦。
當晚,蘇念蜷在被窩裏給林非兒發消息時,指尖都帶着暖意。
原來把心事說出來的感覺,這麼輕鬆。
"我把事情都跟我媽說了,並沒有想象中的狂風暴雨和雞毛撣子。"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紅,"非兒,我錯了,不應該隱瞞我媽這麼久,應該早點說的。"
消息發出去沒兩秒就收到了回復,林非兒的語音帶着點剛敷完面膜的水潤感:"傻念念,世界上最疼咱們的,不就是咱們的父母嗎?蘇阿姨是一位睿智的母親,比一般人更懂得怎麼愛孩子。"
"嗯。" 蘇念對着屏幕點頭,眼眶又有點熱了,"也謝謝你,非兒。"
"謝啥呀。" 林非兒的聲音突然湊近聽筒,帶着點促狹的笑,"不過下次再拿我當幌子,我就不理你了,哄不好那種。"
"好好,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蘇念笑着應下。
掛了電話,臥室裏只剩下床頭燈暖黃的光。
蘇念猶豫了幾秒,點開了司嚴的對話框。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在鍵盤上懸了懸,最終敲下:"我跟我媽說了。"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心髒又開始不爭氣地怦怦跳,像揣了只剛醒的小兔子。
司嚴收到消息時,正坐在書房裏,面前攤着一本醫書,台燈的光在他臉上投出清瘦的輪廓。
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看到是小丫頭發來的信息。
"嗯,讓你受委屈了。出了這樣的事情,媽媽一定很難受吧。"
蘇念看着那行字,鼻尖一酸,手指飛快地回復:"我媽希望我們坐下來談一談。"
"好。" 司嚴的消息回復得很快,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是應該的。時間你們定,定好了告訴我,我來安排地方。或者你問問阿姨,需不需要我家人也在場?"
司嚴想,這畢竟是件大事,特別是對女方來說受委屈了,本着解決問題的態度,男方該有的誠意不能少。
"好,我問問我媽媽。" 蘇念看着屏幕上的字,心裏那塊懸着的石頭又落了落。
“蘇念,能不能……我和你先見個面?”
蘇念也想把自己矛盾的想法跟他說一下,“嗯,好。”
“好,明天我來接你。”
放下手機時,窗外的星星不知何時又鑽出了雲層,月光透過紗窗在地板上織出細碎的銀網。
蘇念摸了摸小腹,那裏還是平平的,卻仿佛已經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脈動。
她忽然覺得,那些曾經以爲跨不過去的坎,有了家人的支撐,也不是那麼難走。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呢,她往被窩裏縮了縮,一夜無夢。
第二天中午,司嚴選了家環境清幽的西餐廳。空氣中飄着輕柔的音樂,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灑進來,在桌面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
蘇念坐在對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檸檬水的玻璃杯壁。
“看看想吃什麼?”司嚴體貼地遞過菜單,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皮質菜單邊緣輕輕一頓。
蘇念低頭翻了兩頁,指尖點在牛排那欄:“要份菲力吧,七成熟就好,醬汁要黑椒的。再配個蔬菜沙拉。”
“需要再來份奶油蘑菇湯嗎?”司嚴看着她,“他們家這個是招牌,溫胃。”
蘇念愣了下,下意識摸了摸小腹,輕輕點頭:“好呀。”
司嚴招來侍者,聲音清晰地報出菜品,末了補充道:“牛排的鐵板溫度調低些,沙拉裏的生洋蔥換成櫻桃番茄,謝謝。”
蘇念抬眼看他,正好撞進他含笑的目光裏:“生的刺激性大,番茄更溫和些。”她臉頰微微發燙,低頭拿起檸檬水喝了一口。
等餐的間隙,她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司嚴:“我想了很久,關於我們……還有孩子的事。”
司嚴放下手中的菜單,目光專注地望着她,示意她繼續說。
“這件事,我媽媽希望我自己拿主意。”蘇念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篤定。
“你很幸運,有一個好媽媽。”司嚴由衷地說道。
“嗯,我也只有媽媽。”蘇念輕聲道,“沒跟你說過吧,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我媽媽靠經營一家裁縫店把我養大。”
“那你媽媽很偉大,把你培養得這麼好。”司嚴略感意外,語氣裏滿是真誠。
“我……心裏一直很矛盾。”她開始說起這件事,“理智告訴我,我現在還是學生,該心無旁騖地完成學業,把服裝設計學好。可是,這個小生命既然選了我,我又怎麼能忍心不要他呢?”
她聲音裏添了絲迷茫,“這之前,我從沒想過會在這個年紀當媽媽。我生活常識那麼欠缺,怎麼能當好一個媽媽呢?”
“嗯,我理解。”司嚴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有我呢!你欠缺的,我都能補上。”他頓了頓,輕聲問,“這樣想的話,是不是能多些信心?”
“還有……”蘇念咬了咬唇,“關於你說的另一個選擇,司教授,你太優秀了,我和你差距太大。我們沒什麼感情基礎,全靠一個孩子,應該不足以維系一段婚姻。愛不該是捆綁,責任也不該成枷鎖。”
“看來,我不符合你心目中另一半的條件,照你們年輕人的說法,我不是你的那盤菜。”司嚴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的不是的!”蘇念急忙擺手,“司教授,你又帥又有能力,是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蘇念小聲嘀咕,“你這盤米其林三星級別的大菜,哪是我能吃得起的?”
司嚴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是已經吃過了嗎?”這話被他一本正經地說出來,蘇念一愣,臉突地變得通紅。
司教授,你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