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蔣伯封突然冒出個孩子的事,白玉珠可是實打實的哭了好幾天。
脾氣上來的時候,拉着蔣伯封,一定要他開除沈靜姝。
蔣伯封自然不同意。
這可炸了白玉珠的蜂窩了。
蔣伯封的辦公室直接遭了殃,能摔的都給摔了,能撕的全給撕了。
連過來勸架的副廠長,臉上也挨了個血道子。
最後還是蔣伯封忍無可忍,給遠在首都的白老爺子打了個電話。
沒過一天,接白玉珠的車就來了。
兩個身穿軍裝的警衛員愣是按着白玉珠的胳膊,把她塞進了車裏。
總算把這個作天作地的大小姐送走了,不但蔣伯封,整個廠的人都鬆了口氣。
至於白玉珠,回了家又是翻天覆地地作了一頓,抱着她爸爸的胳膊哭的死去活來。
“怎麼辦?那個女人真的給伯封哥生孩子了嗎?那我嫁過去是不是就成後媽了?”
白甫鬆一面安撫女兒一面想,人家肯不肯娶你都是兩說呢。
畢竟蔣伯封從沒答應要娶白玉珠,這丫頭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次去小蔣廠裏,還是他舍了老臉求來的。
白甫鬆本想着讓這丫頭歷練歷練,誰想着出去竟給他丟人啊!
可看這丫頭哭的可憐,想着她從小跟着奶奶在村裏長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白甫鬆氣還沒生出一半,先心疼起來了。
“好啦好啦,你別哭,事情哪有你想的那麼壞啊?”
“到底是不是伯封的孩子,不是還沒確定嗎?再說你也聽到了,伯封壓根就不承認那是他的孩子,你還鬧什麼?”
“再這麼鬧下去,你伯封哥先受不了你了。”
白玉珠這才止住哭,又求着說:“那你快點讓蔣伯封跟我結婚,我怕他被那個賤女人勾走了。”
白甫鬆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好,好,今年年底,我就跟伯封說,爭取早點把你嫁出去。”
白玉珠這才轉悲爲喜。
“好啦,讓你媽帶你去洗把臉,哭的跟小花貓似的,以後結了婚,可就是大人了,別再耍小孩兒脾氣了,聽見沒?”
白玉珠做了個鬼臉,笑吟吟地跑開了。
看着女兒走了,白甫鬆慈愛的臉倏然沉了下來。
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
檢測報告發來時已經過了一周的時間。
牛皮紙袋上,卡着首都中心醫院的紅戳,封裝的嚴嚴實實。
蔣伯封拿着紙袋,心跳驟然加速。
他幾乎是屏着呼吸,顫抖地撕開紙袋,抽出了那份決定命運的報告。
目光直接跳到最後一行,冰冷的鉛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眼底:
【鑑定意見:依據DNA分析結果,排除鑑定樣本甲與鑑定樣本乙是生物學父親的可能性。】
“排除……”
“不是……”
蔣伯封的瞳孔驟然緊縮,捏着報告的手指因爲用力而泛白,指關節咯咯作響。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着巨大失望、被徹底愚弄的滔天憤怒、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被證實了“癡心妄想”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心中那隱秘的、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期待,他小心翼翼避免傷害孩子的舉動……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原來她真的在騙他!用一個野種來戲弄他!而他,竟然還真的心存僥幸,像個傻子一樣去求證!
“呵……”
他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滿了自嘲和毀滅的意味。
他將報告狠狠攥成一團,又猛地砸在地上!
“沈!靜!姝!” 這三個字從他齒縫裏擠出來,帶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決絕。
最後一絲因爲聰聰而起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軟,被這份冰冷的報告徹底碾碎。
他不會再被這個女人欺騙,不會再爲那個孩子浪費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聲音冷硬,一如他尖銳的憤恨情緒:
“通知人事科,沈靜姝同志在分廠期間工作表現極差,屢次違反勞動紀律,給廠裏造成不良影響……”
開除兩個字在舌尖輾轉,就是吐不出。
沈靜姝的笑,她的淚、她蒼白憔悴的臉、她打滿補丁的衣服,還有……塵封在回憶裏的,她甜蜜輕柔的呼吸……
蔣伯封閉了閉眼,再睜開,一瞬間的柔情徹底被殘酷的寒冰所取代
“通知她去整理廠區最西邊的廢舊倉庫!負責所有物品清點、搬運、清潔!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給她調崗或幫助!”
掛斷電話,蔣伯封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那份被揉皺的報告靜靜躺在地上,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他不會再管她了。
她是死是活,那個孩子是真是假,都與他蔣伯封再無瓜葛!
他要讓這對“騙子母子”,在他劃定的煉獄裏,自生自滅!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白甫鬆手裏拿着一份鑑定報告,一字一句看過,最後定格在最後——確定鑑定樣本甲與鑑定樣本乙系生物學父子關系。
白甫鬆長長嘆了口氣,望向青灰色的天空。
“我也是爲了我的女兒啊……”
本想將這報告燒了,可到底還是心存不忍,把它封好,鎖在裏桌子的抽屜裏。
……
沈靜姝的調崗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讓一個縫紉好手去管理廢棄倉庫?
所有人都不理解蔣廠長這又是發的什麼瘋?
兩邊工資都是一樣的,搬運清點清潔這些活計聽起來累人,但那又是廢倉庫,平時就裝點淘汰下來的機器什麼的,細論起來,還真沒什麼活可幹。
沈靜姝也摸不準蔣伯封的意思。
但只要有錢拿,有活幹,她也無所謂幹什麼,之前那麼難都忍下來了,如今還有什麼是她忍不下來的?
這天,照常維護機器之後,路過門口的保安亭,保安突然叫住了她。
“沈靜姝是吧?這兒有你的信,從桃源農場寄來的。”
沈靜姝身體一僵。
桃源農場……那是她爸爸下放勞改的地方。
爲了不連累她,沈靜姝的父親幾乎從不聯系她,這此寫信,會不會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