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劇本玩家的場景是仿照精神病醫院建造的,上下一共有兩層樓,有一處通向地下車庫。診療室、物資儲存室、病房、停屍房都是一比一的仿建精神病醫院,遊戲進行時會伴隨着詭異的音樂和燈光渲染氛圍。
鬼屋密室逃脫的劇本背景,時間設置在1937年,A市的一個精神病醫院在大轟炸中被摧毀,醫院裏的精神病人枉死在天災中,他們在世時,因神志不清遭到醫院裏工作人員的虐待毒打,甚至有些黑暗中的交易虐殺掉他們作爲人的尊嚴。這些病人帶着怨恨、憤怒、不甘而含恨離世。傳說,這座荒草叢生,殘垣斷壁的精神病院時常會發生一些靈異事件。那些不得投胎轉世的鬼魂成日遊蕩在這座廢墟裏。
荷西第一次玩這種沉浸式劇本版密室逃脫,顯得十分興奮,絲毫沒有因爲不認識中文導致梳理線索太難而受到影響。竹子膽子大,來之前做了不少攻略,準備碰到NPC的時候翻過來嚇嚇對方。
這邊,白鹿剛踏入第一道門向門裏打望,陸遠就跨了一步擋在她前面。白鹿站在他身後直翻白眼,小聲對他說這種遊戲就是要驚險刺激才好玩,被擋住了就沒那種沉浸體驗感了。陸遠側過身,示意她走到並排的位置。兩人拿着手電筒各處照照,向前走去。
伴着毛骨悚然的音樂和場景,白鹿覺得心裏毛毛的,有鬼出來嚇人時,白鹿第一反應都是把自己慌慌張張“咣當”的一聲貼在牆上,也不叫出來,用手把頭一抱,眼睛閉的緊緊的。陸遠見她這樣,哭笑不得,見到鬼完成任務走了,陸遠伸出手從背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這一拍不要緊,白鹿直接嚇癱倒在地上。
陸遠想保護她沒成,倒是差點嚇飛她的魂兒。她鎮靜了一下,被他拉起來,繼續拖着軟趴趴的腿往前走。
嘴裏對他埋怨着:“NPC嚇人還不夠,還有你這個NPC編外人員。”
“對不起,白勇敢大人,走,去找線索。”他看着她氣呼呼的抱怨,都覺得十分可愛。
蔚然向來不信什麼鬼神,甚至有些想找找這遊戲bug的感覺。鬼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其他女同事男同事們嚇得抱做一團,鬼哭狼嚎,還有人唱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只有蔚然和鬼面面相覷,他絲毫沒有被嚇到,直接繞過鬼向下一個路線指示方向前進。留下鬼和一屋子同事在風中凌亂。
路線指示下的方向有兩條,蔚然走進了診療室,診療室裏黑漆漆的,他打亮手電筒,診療室裏有一張桌子和椅子,靠牆一側有一面很大的資料櫃,櫃子裏是落滿灰的編碼檔案盒,資料櫃右邊是相對矮一些的長方形衣櫃。他用手電筒照着衣櫃,算算遊戲進行的時間,猜想下一個鬼,大概率在這衣櫃裏。於是抱着合格玩家的身份,向斜後方退了三步,免得那鬼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跳出來,撞個頭破血流。
正這樣想着,有人也進入到了這個房間,大家屏息凝神,誰也不敢出聲,由於光線太過昏暗完全看不清對方的臉。音樂聲變得十分幽怨,伴着吱呀一聲椅子忽然被挪動,有人被嚇得直打嗝。
這時,櫃子的門忽然從裏面被打開,穿着有血漬病號服,裝扮的缺了一只胳膊的鬼從衣櫃裏一躍而出,將一張帶着血手印的病歷塞到站在門邊的玩家手裏,伴着一聲詭異的笑,又迅速飛上了桌子,從窗子翻了出去。
“啊!!!”白鹿終於被嚇到叫了出來,手裏還緊緊攥着那張帶着血手印的病歷。那個瞬間,陸遠一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環繞在自己的手臂裏,一手輕輕撫着她的頭。白鹿被撞進那個寬厚的胸膛,又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
好像聽到了白鹿熟悉的聲音,這時室內的白織燈一閃一閃着亮了起來,在間斷的慘白光亮中,蔚然看向前方,看到了面前嚇得發抖的白鹿和陸遠緊緊擁抱着。
陸遠也看到了閃爍燈光中蔚然那面無表情的臉。於是,將白鹿抱的更緊了些。
白鹿慌亂的推開他,不想也看到了蔚然那樣一張驚訝的臉。
三人在這狹小的房間裏進退兩難,如同此刻的命運一般。
在眼神對視的那一刻,陸遠和蔚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接下來的遊戲中,三個人各自懷着心事,混在大隊伍裏。所有人都沉浸在刺激的劇情裏,時不時的來些恐嚇和烏龍,大家玩的不樂意乎。
遊戲結束後,工作人員把攝像頭錄制下來的視頻下載打包發給大家,晚上就可以通過郵箱下載。
回去的組隊,自然是陸遠帶着白鹿和竹子他們一起,蔚然和同事們一起。晚上,蔚然怎麼都沒辦法投入到工作中,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想白鹿和陸遠在鬼屋裏的畫面。難道,他們又舊情復燃了,但白鹿向來對自己是無話不談的,爲什麼沒有給自己說過,又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自信,即使是無話不談,也不至於到連自己情感的問題都事無巨細向自己匯報。
他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不要縱容自己花太多無謂的時間在這上面,感情的事沒有科學道理,沒有精確計算就能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麼,與其投入到無謂的玄學裏,不如實實在在能爲白鹿做些什麼,一直以來,蔚然也是這樣做的。與陸遠進攻似的方法不同,他對她發乎情止乎禮。
晚上,白鹿洗漱後,用烤箱給自己做了些蛋撻,本想喝些茶或者是冰咖啡,不過這些東西喝了,凌晨三點鍾都睡不着,吃過瞪眼到天明的虧。在櫥櫃中拿出袋裝豆奶,沖了一杯熱豆奶,從沙發上拿了電腦,坐在廚房的島台前,查看郵箱中的未讀消息中有那封視頻壓縮郵件,視頻郵件很大,她花了將近二十分鍾才下載完成。
拉開視頻進度,加快到倍速播放,她將視頻拖到有陸遠的畫面,看着視頻裏的自己和他,兩個人都沒有了曾經的影子,看到兩個人在視頻中一前一後走着,自己走在前面的時候,他就在身後默默跟着自己,還是第一次從第三視角看自己和他。視頻快進到三人相遇的房間時,白鹿看見擁抱着自己的陸遠,看見像被釘在那裏的蔚然,心裏面五味雜陳,她明白蔚然的好,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可這樣一個不完美的自己,現在的目標並不是戀愛。
第二天,白鹿騎着自行車從校園裏穿過,與往常一樣,時間沒變,還是去圖書館。來到老位置,蔚然早已坐在那裏沉浸在算數的世界裏。她坐在他對面,從電腦包裏拿出電腦,攤開參考書,蔚然才從剛剛的推倒驗算中回過神來,對白鹿笑了笑,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瓶水遞給她。她接過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也趕快投入到工作中去,對於昨天的場面,蔚然看起來好像沒有太多的反應。
午飯,還是在食堂解決,兩人相對而坐。蔚然認真吃着面前的飯,一手握着手機,瀏覽着當日的新聞,白鹿吃着飯,幾次想要開口探探他的情緒,看他一直在看手機,也不好打斷,所以幾次欲言又止。
“給你買了一個空氣加溼器,和小型消毒櫃,昨天已經發貨了,查看了發貨地址,在臨市,預計明天就到了,快遞員會直接搬到你門口,記得籤收,我預留的你的電話。”蔚然先開口,不鹹不淡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想提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哦,謝謝,那我把錢轉給你。別說你不收,才入職沒一兩年。”白鹿心想着,不好收別人的東西,既不是年節日,也不是生日。何況,經歷這一遭,兩人的關系變得不遠不近,不尷不尬。收了東西的話,未必顯得自己太沒有界限感。她放下筷子,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給他轉錢過去。
“不用,你不用想太多,只是,你最近搬了新家,很多東西要添置,大大小小的東西那麼多,一時間沒辦法都買齊全,就當我送你的搬家禮物,收着吧,朋友。”蔚然輕鬆的語氣,讓她的心裏好像沒有那麼愧疚了。
“行,那不能白拿你的東西,謝謝啦。等你搬家的時候我也一定會送上喬遷禮物,不過,真好啊,你已經在這個城市有自己的房子了。”對於她來說沒有家人的扶持,能夠在這個城市安家,十分不容易,這是她的心病也是努力的目標,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可以裝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不用寄人籬下,不用風雨飄搖。
爲什麼她會對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這件事,作爲目標呢?高三那一年,全家隨着繼父租住在外面,租的房子環境很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臥室,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不用在向之前一樣在胡同裏那麼潮溼,上廁所還要去公共廁所。隨着繼父在這個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多,本性也逐漸暴露了出來。他憑着自己是這個家金錢支出的供養人,總站在居高臨下的位置,極其擅長冷暴力和挖苦人,一次他因爲某件事和母親吵起來,母親爲了她和弟弟的生活費,爲了能讓這個家維持下去,只能委曲求全。
繼父從不會伸手打母親,更不必說會大打出手這種事,他最擅長的是把人逼入絕境。白鹿下了晚自習從學校回來,一進門便看見降入冰點的氣氛,繼父板着臉,母親也哭紅了眼。繼父看見她回來,又將矛頭指向她:“你讀書有什麼用,能考上清華還是能考上北大,和你媽一樣,最後只能靠着別人生活,你們用的、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買來的,你們都給我滾出這個房子,這是我的房子,有本事你們就自己賺錢去住,沒本事就滾去睡大街!”
白鹿年輕氣盛,聽到母親被這樣羞辱,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感覺渾身血液沸騰,恨不得能給繼父幾巴掌。
她走過去拉起母親,回到自己的房間,對母親說,既然這樣我們走吧,母親擦了擦眼淚,點點頭,默不作聲回到主臥收拾自己的衣服,白鹿從床底下抽出行李箱,隨便扔了幾件衣服和要用的東西,又拿上自己的戶口本、身份證,母親也收好了東西,兩人拖着皮箱走到門口,繼父並沒有攔着,他看到兩人這樣,氣血也沖上了頭頂,更是變本加厲的破口大罵起來,那些污言穢語,至今讓她想起來,還覺得十分的惡心。
那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鍾,她和母親十分狼狽的拖着兩個大大的沉重的行李箱,走在深夜的街頭上,路燈下,母女兩人的身影顯得十分淒涼。在空曠的馬路上,沒有車,她拿出手機軟件打車,半天都沒有一輛車能夠接單,白鹿無助的站在馬路邊。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因爲還有瘦弱的母親,就站在她的身後,好不容易打車,她又一家一家的找旅館,沒想到那天正好是周六,旅館都是滿的,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的被拒絕。在絕望的時候,一個非常破舊小旅館還有一間空房。
她和母親入住了進去,房間十分狹小,被子充滿了黴味,上一個客人住的痕跡還在,房間裏沒有空調,只有一個老舊的風扇,根本無法吹散房間裏面的熱氣。那個夜晚,母親和她都沒有睡着,她聽見母親小聲的啜泣,她的頭發因爲太熱全都溼掉。
清早,外面有吵嚷的聲音,繼父帶着幾個人一個個的在附近的旅館找他們,找到這家的時候,老板因爲保護客人隱私,沒有說她們住在這裏。繼父帶着人罵罵咧咧離開後,老板敲開房門,看着失魂落魄的母女倆,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再收留他們,母親好說歹說,老板才同意留下她們,但如果他們在找上門來,就只能走了,誰也不想招惹沒必要的麻煩。
後來,繼父果然又找過來,對母親誠懇的道歉。那件事,也就算了。
但是,那天夜裏被趕出去的經歷,狠狠的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從那時候開始,她意識到,人要有自己的居所,傷心了,也有個地方可去。
“要是感謝我,就好好賺錢,早點買你自己的房子吧。”蔚然答道。